107、第九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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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神殿外蔷薇台上的年轻人的确已经跪了很久，从创世神允许他进入水晶天却紧闭神殿大门时，他就已经跪在了这蔷薇台上。
水晶天静谧至极，无声无息，光影没有分毫变化，面前是庄严神殿，回首是圣山长阶，周围是渺渺云雾，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白蔷薇香气。
在这里，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没有劳累，没有饥饿。
下界生灵的确下意识地不愿到水晶天。
因为在这里，不会让他们有“活着”的感觉。
在他也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究竟算“活着”还是“死亡”的时候，那雕着浮云飞鸟的华美殿门缓缓开启，他却不敢抬头，恭敬地俯下身，直到前额贴上了冰凉的地面。
“人鱼？”
这道完全陌生的声音让他还是破了功，惊讶地抬了头，却在下一刻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
但这一眼也足够他看清，在创世神身旁的那浑身魔气的绝色美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完美至极的容颜，能让任何生灵为之神魂颠倒，而光是这一张脸，就足以体现出造物主对他的偏爱。
他虽然看着慵懒地半靠在创世神身上，眼圈有些红肿，嗓音也显得颇为沙哑，但却有莫名让人心惊胆寒的气势，令所见者生不起丁点轻慢亵渎的心思。
这般锋芒毕露，锐利伤人的美貌，恐怕也只有在创世神身旁，才不会叫人觉得不相称。他想。
追求美貌是下界生灵的天性，人鱼族尤其如此，他强行克制住再多目光留恋他容貌的本能，低声应道：“是的，我是人鱼。”
“唔，你求他……求父神什么事？快说。”路西法想到下界生灵对耶和华的敬仰，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及时地改了口。
“路西，你太直白了。”耶和华捏了捏他的指尖。
“我就喜欢直白一点，说话遮遮掩掩的还要猜来猜去，浪费时间，最麻烦了。”路西法轻哼一声。
要直说吗？
他面露难色。
“无妨，路西不是外人。”耶和华看出他的为难，直接道。
年轻人鱼这才开口：“我想请求父神，将龙族遗产交由人鱼族保管，将功折罪。”
他补充道：“虽然浮浪海屿距离龙族所居之地更近，但海族毕竟生性热爱和平，恐怕守不住遗产，而人鱼族尚武，正好又离得远，包藏祸心的人一时半刻并不能想到不息海屿，请父神允许。”
他很明显不太看得惯那些同样住在海底的邻居，但碍于在创世神面前，不敢造次，故而把不屑藏了起来。
但他的小心思完全瞒不过路西法与耶和华的眼睛。
耶和华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看向了路西法：“路西，你认为呢？”
“我怎么猜得到你想不想答应。”路西法还是没能装太久，轻狂傲慢毕竟才是他的本性，他小小打了个呵欠，“他能说这话，海族也能说：‘万一你们被挑衅就忍不住打架去了，辜负了父神的托付’，谁真心想守着这遗产？都不过是想着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暗自争斗，互相别苗头，但又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瞒不过你，故而也不敢夸口，唉，都是些有心无力的废物。”
单看这年轻人鱼适才着急的态度，路西法便猜测，人鱼族极有可能是打听到海族将要派人来，所以抢先下手，但没料到他先缠住了耶和华，霸道地不许他见旁人。
水晶天一般情况下不会同时接见不同的种族，所以这年轻人鱼选择在神殿外跪着占位置兼表示诚心。
面对创世神，他们没有更多的筹码，于是只能靠诚意，面对竞争对手，他们也没有绝对的优势，于是要靠不太光彩的小技巧。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接下这桩差事，路西法想，应当与他口中的“罪”脱不开关系。
人鱼族也犯过什么错吗？
海族是否也犯了相同的错？
同居海底……会和龙族有关吗？
可他在现世从未听闻过，耶和华也从未表露过对人鱼族或海族的不喜，他对下界种族向来都是一视同仁。
路西法思量片刻就将它抛诸脑后，反正是现在想不出答案的问题，那就等以后再说。
他看向那年轻人鱼，心想，对比之下，他突然觉得他的那些蠢货下属都顺眼了不少，虽然他们要么精神有问题要么脑子有问题，但能力毕竟还是有的。
年轻人鱼没料到这位美人说话如此直白辛辣不客气，惭愧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他不知道，路西法才来不久，关于人鱼族同海族之间的矛盾也只是平日听闻，但凭借已知信息，便能将发生过的事和他们的各自的算盘都猜准个七七八八。
至于路西法说他猜不到耶和华的想法更是虚假托辞，且不说他就从未来而来，早就知道现在的耶和华做了什么，就算只靠猜测，他也能猜到。
既然都不清白无辜，那就都不能放心，还不如分而制之，一方保管实物，一方保管钥匙，本就互相看不惯的两个种族必定千方百计把自己的这方东西的下落瞒着对方，如此一来，若非当真达到条件，想强行取得就是几乎不可能。
当然，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耶和华果真也是这样安排的。
只不过甚至更曲折。
那块熟悉的有个凹槽的不起眼石头落到了年轻人鱼的掌心，他郑重地捧着它，像捧着整个人鱼族的命运。
“好好守着它。”耶和华道，“去吧。”
年轻人鱼毕恭毕敬地告辞。
“所以我欠了他什么因果？”路西法疑惑道，“按理，除非有特殊机缘，人鱼寿命也不算长，我既再见不到他，又要怎么还他？”
耶和华摇了摇头：“你已经见过他了，而且还又倒欠他。”
“有这回事？”路西法越发迷惑。
“不息海屿，绡纱会，你……取得了人鱼族最珍贵罕见的石料，让他为你做成了两枚印章。”耶和华提醒他，深蓝瞳中沾染笑意。
路西法一顿。
他想起来了。
知道市面上相连的印章原料都有限期后一意孤行的路西菲尔过关斩将，杀到人鱼族的海底秘境，逼出了人鱼族的长老，言笑晏晏，却三言两语就让他为他做了本不可能做出来的两枚永恒相连的印章。
那时候，已垂垂老矣的人鱼长老告诉他，人鱼族为何从来不做永恒相连的印章，即使原料再贵，这世上也总会有能买单的客户，但真心能有几个？客户他们自己都不信能永恒，自然也做不出来永恒，就算侥幸做出来，他日后悔了再来要求解开，何其麻烦？何必最初多此一举？
可那时候的路西菲尔相信能永恒。
那石料在人鱼长老掌中废了一次又一次，路西菲尔也强行压着他再动手了一回又一回，到最后他们都不记得失败了多少次，那石料仅剩一点，才终于成功。
路西法回想那时候自己捧着它们的欣喜模样，应该，和刚才那位年轻人鱼没什么差别。
所以才错过了已变成人鱼长老的他仿佛有预料到结局一般沉重的叹息。
“难怪那时候他说‘又见面了’，我还以为是他从前在天国的盛典见过我。”路西法故意拐开关键点。
耶和华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抗拒，垂下眼瞳：“印章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路西菲尔珍重地捧着它的模样，喜欢路西菲尔苦恼怎样假装不经意地送给他的模样，喜欢他收下以后路西菲尔暗自开心的模样。
创世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从来不屑于掩藏，但他想，如果他装作不知道，路西菲尔应该会更开心一点。
而路西法却想到，在那段冷淡时期，某天回到寝殿的路西菲尔发现了桌上靠在那盆朔月细叶昙旁的印章，他伫立着看了它许久，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沉默着把它收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都不想见了，何况是物呢？
本就该想到的，是他疏忽了。
但就算在那之前就想起来，以他当时尚存妄念的愚蠢，大约也只会继续怀着不必要的期盼等下去吧。
“人鱼长老的手艺的确不错，比那些普通人鱼做的精巧多了，那等我解开绑定以后，你收着吧。”路西法装作不懂他的意思，大度和善地说。
“解开绑定，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了。”耶和华看着他道。
“这世上再珍贵稀少的宝物，对于您而言不都只是平淡无奇不值一提的东西，那么无论解不解开绑定，它对您来说都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但只是对我不一样而已。”路西法回望他暗含期待的目光，微笑着道，“有绑定，对我来说不太方便，您可以理解吧？”
“不理解。”耶和华瞳色一暗，“解不解开绑定，对你来说也没有影响。”
“有啊，怎么没有？”路西法倾身靠近他，眉眼弯弯，“以后我的爱人会生气的，我最不擅长哄人了，父神，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他白皙的脖颈上刚才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退，仍是那般暧昧缠绵的颜色，那一张一合的唇上还有几处情到浓时被咬出的伤口，却在说着那个身份不定的“爱人”。
温情散去，便不再有半分留恋。
喜笑哀怒，转换只在一念之间。
没心没肺，翻脸无情。
“当年庆典之上，我要你向弥赛亚行礼，是有原因的。”耶和华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殷红眼眸，脱口而出，“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我知道啊。”路西法完全不意外，他眨了眨眼，“无缘无故为难我对你有什么意义？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必须要瞒着我，假如告诉了我，我还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堕天呢？”
站在那时的情景之外再回想，不难发现，耶和华就是在逼他堕天。
有没有圣子弥赛亚，结局都是一样的。
只是耶和华知晓他生性骄傲，大庭广众之下折损他的尊严，会更容易达到目的，路西法想过，如果换作他自己，恐怕也会这样做。
因为路西菲尔那时对他情根深种，若非无望心死，定不会舍得离开。
一切都是必然。
他理解，但不原谅。
耶和华同样也知道，他向来性情张扬，从不肯委曲求全，要他折腰，绝无可能。
无论如何，一定会是如今的局面。
所以，又何必再提当年？
“就算再重来多少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我也是。”路西法看向圣山之外飘渺翻涌的茫茫成海云雾，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来，你也会像讨厌他一样讨厌我。”耶和华抬手抚上他完美无瑕的侧脸，深蓝瞳中似渐有墨色，但路西法凝神仔细去寻，却又未能捕捉到任何痕迹，仿若错觉。
路西法压下疑惑，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要回去了，回见。”
其实耶和华最初也没有说错，他的确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来找乐子的，现在也该回去了。
他虽然说的是“回见”，但他与耶和华都清楚，这一次，必定是最后一面。
现世那位绝不会容许还有下次。
耶和华伸手，路西法会意，配合地抱住了他。
路西法靠在他怀里，感受着时空渐渐转动，破觉奇妙，就算再有多少次旁观过神之能，他依然会觉得耶和华的确很厉害。
“临别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耶和华道。
路西法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已被有了冰凉的触感，随即，他感觉到胸口忽然一热。
——是那处留有旧伤的隐｜秘地方。
“什么东西？”路西法顿感不妙。
但他已经来不及听到耶和华的回答，天旋地转，转眼之间，他又站在了旅店房间之中。
只是不等他适应过时空的转换，便又落入冰凉的怀抱之中，凛冽寒香涌入鼻间。
“还舍得回来？”
虽依然是那般平静的语气，路西法已经警铃大作，但下意识仍嘴硬：“有什么舍不得的？什么时候的你不是你？总归都会让我厌烦。”
出乎他意料，耶和华温柔地笑了笑：“不，有区别。”
他捏住路西法的下颌，笑道：“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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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07章 第九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