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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妖妃 ...

  •   风过水榭,吹入露华殿,卷起轻纱千万重,珠帘琳琅声如水。

      内间的灵酽揉揉眼睛,胡乱挥开蒙在头脸的轻纱,入秋后,身上没有了盛夏时节粘腻的汗意,灵酽总要很没体统地在床榻上多磨蹭一会,翻滚着把衾被卷成一个蛹。

      直到金叶忍无可忍来推,才不情不愿顶着一头乱发拥被起身。
      ……
      ……

      简单梳洗过后,灵酽一如往常,踏着木廊上零落的金灿灿银杏,熟门熟路转入主殿去寻阿娘。

      从朱帷转出窥见清河夫人第一眼,灵酽恍惚间以为深宫中的盛夏还未远去。

      绝壁山花犹媚,耳畔蝉声喧嚣,美到张牙舞爪,嚣张夺目。

      玉作精神花为容,寐含春水,飒然迎风。

      灵酽起身时,清河夫人已经结束沐浴,正倚在妆台前,让侍女服侍梳发。

      一捧顺滑黑亮的发穿过犀角梳,绕过侍女纤纤素指,一路如惊艳的墨痕般流泻下来,蜿蜒融入光可鉴人的紫光檀地板。艳色无边。

      这种时候,笨手笨脚的灵酽是帮不上忙的。只能呆呆地张着手,目光暗含焦急地在阿娘流光溢彩的首饰匣和半盘起的发髻间来回打转。

      纠结半晌,终于赶在侍女绾好发前下定决心,眨眨眼,伏在阿娘手边,讨好地捧过一支芍药玉簪。

      清河夫人往往挑剔地打量几眼,最后不置可否,轻轻的嗯一声。

      灵酽就咧起嘴角,乐颠颠地倾身把玉簪插入阿娘高高的发髻,铜镜中的阿娘转过脸来,明眸璀璨,抬手一扶,起身与灵酽相携走到小榻边。

      这就姑且算是服侍过阿娘了。

      ……

      挨着阿娘坐下,闻到阿娘身上的清清淡淡气息,灵酽心中欢喜,情不自禁越靠越近,几乎靠入清河夫人怀中。

      灵酽很喜欢亲近阿娘,阿娘身上气息干净、柔和,阿爹后宫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阿娘。

      对灵酽不自觉的亲近清河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柔软的手掌摸摸灵酽的脸,低声询问几句昨晚睡得可好,早膳想用什么,灵酽老实答过。

      母女一问一答,皆是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偏偏两人声音一个清脆婉转,一个柔和清丽,动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许是十二年流亡经验,清河夫人散漫的背后是极端谨慎。

      问话最后清河夫人又都会瞥向灵酽贴身的金叶求证,待确认无误后才会放灵酽离开。

      自灵酽会应话后,日日如此。

      以致于灵酽连学舌都比其他公子快些。
      ……
      ……

      灵酽总觉得阿娘把关心自己当作了如每日向王后问安的 “必修早课”。

      每天“早课”结束后,王后和齐王总有一个会派太监来请夫人,无非哪个先到罢了。

      清河夫人漫步廊间,优雅如蕊宫仙子,态浓意远,发间溢彩,腕底流香。

      灵酽总是奇怪阿娘每日早起梳洗打扮究竟来不来得及用膳,想到阿娘的细腰,灵酽一时间什么也问不出口也觉得不必再问,有些丧气地想:没用的,阿娘不会听的。

      临走前,清河夫人招来心腹,侧身叮嘱几句,目光遥遥扫过灵酽。

      不知哪日约定俗成,这个时候,灵酽总会默默站在远处,从不上前,沉默一如宫殿外笔直挺拔的银杏树。

      ……

      窗外,晴光漫过,清河夫人一提披帛,跟上传旨太监,踏着一地碎光金叶,仕女图中的绰约淑女,逐渐远去,香气袅袅盘旋在堂前。

      明明是不紧不慢的步子,曳地的千丝金蝶百水裙的一角转眼就消失在回廊后。

      金光灿烂,似某种名贵鸟儿的尾羽。

      鸟儿轻快振翼,投入晴空怀抱,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
      ……

      日光下澈,穿花拂叶,投下点点碎金。

      扶桑宫前,清河夫人歪在摇椅上吃冰葡萄,冰鉴里的凉风被罗扇习习送出 ,时已入秋,这嚣张跋扈妖妃做派,来来往往的近臣无不侧目。

      耀眼的美人目下无尘,几次下令入内催促,脆生生的声音清甜响亮,话里针尖都是裹了蜜似的:“不是君上让臣妾伴驾的,怎么着?觉得耍弄妾身好玩怎么?”

      “定是另觅新欢了。”喃喃声音低沉,身旁侍女还来不及听清。

      就见清河夫人忽而转怒,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罗扇,狠掷在地上,声音远远闯入大殿:“再不让臣妾进去,那妾身可要硬闯了。定要仔细瞧瞧到底是哪个小妖精迷得君上神魂颠倒?”

      内侍小福子扯了扯嘴角,这妖妃分明一副跃跃欲试意图抓奸的正室夫人模样,真是荒唐。

      小福子骨头缝都被冷风弄得风寒,心知妖妃这是在表达不满,可是,真的不能、实在不好让她和里面那位碰面啊。

      “天知道妖妃怎么来的这么巧?明明让带路内侍转了好几圈呐。”

      小福子暗暗叫苦,被人推出来顶雷,知道自己落不着好,可自己挡在殿门前,战战兢兢报出“奴才小福子”后,妖妃心情显而易见更差了,证据就是正对着他吹的凉风,小福子想到这里,又是真心实意的一哆嗦。

      “滚开!”清河夫人耐心耗尽,挡在她身前的宫人不敢撄其锋芒,只能一退再退,哀声祈求:

      “夫人,真的不能再近前了。”

      “夫人,君上真的有要事。”

      “求您再耐心等等,已经派人去向君上请示了。啊——夫人!”

      清河提裙迈步,转瞬到了玉阶前,“吱呀”一声,殿门洞开,俊美的青年抬眼一扫门前乱象。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从大殿中缓步走来的三公子屈,眉目间有极似生母的艳色,顶级权势与丰厚学识又让他风神高彻,容仪俊爽,刻意的清冷气质更令世间女子痴狂。

      公子屈连眼光都没有停留,不避不让,径自从台阶另一侧挥袖而过,衣袖一震,如想要拂去身上尘埃。

      ‘如此淫·娃·荡·妇怎堪太后尊位?’ 又岂敢妄想以自己生母自居。公子屈冷冷的想着。

      擦肩而过的时候,清河微微启唇,清澈眼眸水光荡漾,似含了万语千言。

      忽然!公子屈一个踉跄,直直的从台阶上栽了下去。

      原本拦在清河夫人身前的宫人大惊失色,呼呼喝喝奔去照顾三公子,“太医,传太医,快!快!!快”

      公子屈回头怒视,对上清河夫人担忧焦急的眼神,脑子一蒙,刚刚明明是……

      又见踏下几级玉阶又犹犹豫豫不敢近前的清河夫人,几次呵斥被硬生生梗在喉头,公子屈终究不发一言,恨恨地起身。

      “青梧宫总管王公公奉王后令,有请公子。”伴读几步近前,低声回禀。又遥遥一指扶桑树下的人影。

      台阶下的小福子目瞪口呆,至于一向圆滑记忆错失了献殷勤的机会。

      除了有口难言的公子屈,只有小福子眼尖地看到,那妖妃缓缓把自己的绣鞋伸回了裙下,愉快地扬起一个笑。由爱生恨?小福子眼皮抽搐,更加坚信了传言里清河夫人的喜怒无常。

      伴读悄声:“王公公等了许久了。”

      公子屈一挥手,“不必请太医了,稍稍一整仪容也就是了。”

      王公公对着玉阶躬身请安,好似从头到尾不曾瞧见公子屈的狼狈。

      “公子可要乘撵?”伴读担忧询问。

      “……不必。”公子屈目光沉沉地看一眼王公公。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不招呼好自己呐。”听到抱怨,李屈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屈无碍,这就去问母后安。”李屈推开伴读,步履沉稳地走出了扶桑宫。

      王公公焊在脸上的慈祥笑容并无变化,头一点,就往前面带路了。

      笑面虎。

      卖主求荣的东西。

      小福子心里默默呸了一声,暗自却不能不羡慕,小心移了移身体重心,让绷直酸痛的左腿得以暂歇。

      这时候就不免想到候在耳房的义父,没准正在坐榻上喝茶呐,而自己替人值班平白受气无人诉苦求告无门,默默哀叹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熬出头来。

      看着远去的王公公,小福子情不自禁地神往,要是能当上那么威风的大太监,别说一个清河夫人,卖十个夫人都成啊。

      清河夫人听完全程,好似经受不住似的摇摇欲坠,西子捧心地哀叹三公子不懂珍惜自己身体,慈母地一擦眼中水光,在宫人同情的目光中,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在宫人软语相劝下,入了扶桑大殿。

      只是,清河转身那一刻,明媚笑容一
      闪而过。

      ——不请太医,不擦药,不乘撵,装成别人孝敬的便宜儿子从这里一路走到青梧宫,一定很疼。
      说不准明天都起不了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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