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九颜》懒人一个

4、调戏

　　正午时分，大漠的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
　　戚九颜眯着眼，放任自己的身子随着骆驼上下颠簸。
　　一行三人，骑着骆驼，走的很慢。
　　现在，正值大漠最干旱的季节，虽然走的是大漠较为安全的边境，路上却也很少有遇到行人。
　　这样的季节，南黎族的旅人都很少来此处，路上只是零零星星的遇到些西炎族的商旅。
　　大烈主要是南黎族，隔着大漠那边是西炎族的国家大祁。
　　南黎族人黑发黑眸，西炎族则是黑发蓝眸——在大漠，无论男子女子出行一般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所以一眼便能看出种族来。
　　戚九颜还是敛天歌的时候便从前没来过大漠，只是多多少少听说过些大漠的事情，却也没有想到这里的风沙是如此的严重。
　　视线一片模糊。
　　“小姐。”季雪赶着骆驼追上自家小姐。
　　“嗯。”戚九颜不想多说话，即使是嘴巴被包的严实，一张嘴也觉得有沙子在往里面灌。
　　“小姐身子还行么？再过一个时辰左右，我们就要到坂笃城了，小姐若是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会儿可好？”季雪一直担心戚九颜的身子受不了，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小姐生了一场大病，就像是快要死掉一样。
　　现在想来，季雪还有几分心惊肉跳。
　　“我没事，坂笃城啊。。。”戚九颜仿若想到些什么一般，抬起头，看向坂笃城所在的方向。
　　百年前坂笃之战，先祖父御驾亲征，大烈和大祁打得轰轰烈烈，死伤无数，大烈将大祁军队一直赶到大漠边沿的树碑河，还在河边立了一座申威碑。
　　看史书时，每每读到此处，都会豪气顿生。
　　自己的先祖父，是多么厉害的男儿。
　　真可惜，自己晚生了百年，不能亲眼见证那惨烈一战。
　　“现在的坂笃城主，可是晋元皇子？”戚九颜拉回飘走的思绪，问道。
　　“嗯，不过现任女皇登基之后便被封亲王了，现在是漠西王。”真难得，小姐竟然知道漠西王——自己一直以为小姐对外面的事半点不关心。。。
　　“哦。”戚九颜不再说话。
　　已经是亲王了么？动作还真是快。。。

　　半个时辰之后，周边有了绿意，而且越往前走绿色越是浓烈。
　　空气也湿润多了。
　　戚九颜心情大好。
　　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实在是太痛苦了，尤其是在这么炎热的季节。让人恨不得立马撕下头上的布巾。
　　前方隐隐传来驼铃声响，戚九颜止住了动作。伴随着驼铃声，是男子清亮的歌声。
　　让戚九颜将扯到一半的头巾又严严实实的捂上的，绝对不是那驼铃声，而是那男音——有几分熟悉。
　　倒是季雪和绿儿，已经收拾的清清爽爽，舒服的很。
　　“小姐不热么？”到底是做人丫鬟的，时时刻刻的关心自家主子。
　　“这样就好。”有人关心最大的麻烦便是，时时刻刻做的每件事，都需要解释。
　　而身为高位者，最大的好处便是，随随便便一个解释都可以通过。
　　“小姐不要闷坏了才好。”季雪脸上还是有些担心。
　　戚九颜沉默。
　　可见，这原来的戚九颜必然是个威严不重的主子，所以才会有个不识情趣的丫头。

　　声音渐渐清晰。
　　那人唱的是大漠的一首情歌。
　　曲调悠扬，情意切切。
　　迎面而来的是一队骆驼，约么四五头的样子。
　　看样子是大祁的商旅。
　　骆驼上的人都捂得极为严实，只露出一双双蓝色的眼睛。
　　两匹骆驼擦身而过时，戚九颜才发现那唱歌的男子，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八成是他。
　　戚九颜扫过一眼便垂下眼睫，遮挡住自己的目光。若是的话，这人，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刚刚擦肩而过，那歌声便倏地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男声清澈，仿佛泉水流过。
　　戚九颜薄唇紧抿，瞬间冷静下来，停下了骆驼。
　　“公子有事？”戚九颜掉过头，正对着那男子。
　　“没事，只是姑娘的眼睛长得真是漂亮，又圆又亮，不知可否摘下头巾说话？”男子声音带笑，却不是登徒子的那种调笑，听起来确实是真心的赞美。
　　说罢，为了表示诚意，男子摘下了自己的头巾。
　　剑眉入鬓，眼睛明亮，高挺的鼻梁，薄唇勾着一抹笑意，若有似无。这人虽不若大烈男子那般文弱俊美，却透着一股子潇洒帅气。
　　果真是他。
　　戚九颜眉头轻轻一蹙。
　　“登徒子！”季雪怒，便要赶着骆驼挡在小姐前面——无奈自个儿赶骆驼的水准实在太差，怎么拍打，那骆驼也不听她的，只能在一旁瞪着那人，干生气。
　　“丫头长得这么俏，小姐必然也是美人。”男子继续盯着戚九颜的眼睛，轻声笑道。
　　“承蒙公子赞赏，实在愧不敢当。”戚九颜垂下眼帘，避重就轻。
　　“大漠荒烟，小女子尘土蒙面，不便见人，倒是公子前路漫漫，还请小心。”戚九颜不想和这人多做纠缠，点点头，拉过骆驼，便继续前行。
　　季雪气呼呼的瞅了那男子一眼，跟在自家小姐身后掉头便走。
　　绿儿紧跟最后。

　　“爷，那女子有何特别之处么？”男子身旁一壮汉问道。
　　自家爷好美色整个大漠无人不知，可是对一个蒙着面的陌生女子调戏，这还是头一次。
　　“没有特别之处？小六你看女人的眼光还不行啊。。。”男子朗声大笑，豪爽至极。

　　那笑声传进季雪的耳朵，她的脸色都白了。
　　“小姐，那男子太过分了！”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被人当街调戏，当街调戏啊！！！小丫头心里一阵狂吼。。。眼睛还不忘紧紧的盯着自家小姐，就怕自己一个恍惚，小姐从骆驼上掉下来。
　　“西炎族人生性大方磊落，没有什么恶意。”顶多不过，一句赞美罢了——尤其是出自那个出了名的喜好美人的大祁五皇子口中，对他而言，那样的赞美之词和问人吃没吃饭，吃饱了没有，根本就没有区别。
　　“小姐，果然不一样了。”季雪仔细的看着戚九颜半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哎呀，小姐，我胡说的。”小丫头话刚说出口，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低下头。
　　“有什么不一样呢？”戚九颜倒是不在意，随口问道。
　　“若是以前的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怕是要晕过去的，根本就不会那样回答那人。”季雪抬起头，回答的认真。
　　“哦。”其实这几天通过这几个人，戚九颜对于原来的那人有了基本的了解。
　　那样的温婉的大家闺秀，自己见过不少，要装也不难。
　　可是，更加的想要做自己。
　　上辈子，为了那皇位，自己已经受够了，这辈子，不想再做另一个人。
　　“不过，小姐这样也挺好的。”季雪捂嘴轻笑，开心的很。
　　“这样回去，小姐怕是要吓所有人一跳吧，真是期待。”小丫头很容易就乐观起来，早就忘了自己这几天怕小姐怕的胆颤心惊的事情。
　　戚九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又有什么必要去隐瞒自己呢——不过可惜的是这身体太过瘦弱，半点武艺也无，压根就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大家小姐，思量再三，暂且也只能受点委屈。
　　不过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便会遇到从前的熟人。。。

　　宣威初年，祥肃女皇的登基大典。
　　大烈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女皇继位了，时间久的让人都几乎要忘记大烈还有女性为皇的历史。
　　所以这次的新皇登基大典格外的隆重，周边各国的也都纷纷派来使者朝贺。
　　在登基大宴之夜，经历了一整天的折磨，敛天歌累得只想扑上床大睡不醒，可是无奈，作为一国之皇，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殿下的群臣。
　　可怜的，靠喝着果汁提神。

　　歌舞升平，一世繁华，觥筹交错，杯盏盈盈。
　　这个世界，似乎真就是这么美好。
　　敛天歌不禁想起了自己离家出走的日子——那些自己曾经亲眼见过的世态炎凉，穷困潦倒，烧杀劫掠。。。一切似乎是做梦经历的事情。
　　放下酒杯，垂下眼帘，心情一下子便糟糕透顶。
　　“女皇陛下。”就在酒杯落桌的瞬间，一个清亮的男音突地响起。
　　敛天歌抬眼。
　　出声那人，就坐在皇妹隽桐的一侧，身着绿袍，一身贵气。
　　这人，是大祁派来祝贺的五皇子。
　　敛天歌轻轻拍手，歌声停下，舞姬躬身一拜，列队而出。
　　男子走出，敛天歌这才正经的打量这人。
　　双十年华，相貌英俊，一双眼明亮的摄人心魄。
　　“在下大祁轩襄岩俊，尚未娶妻，此次来大烈，想向女皇讨位美女，结百年之好。”男子身子一躬，抬起头来，嘴角含笑，眼神却正经的很。
　　“哦？轩襄皇子有此心愿，本皇倒也愿意成人之美。”敛天歌微一沉吟，回复。
　　“不论美人是谁，女皇都答应么？”轩襄岩幽含笑反问。
　　“轩襄皇子想要的美人莫不是天上的仙女？”敛天歌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竟然给自己下套？
　　“女皇说笑了，在下希望陛下能将二皇女嫁与本王。”
　　此言一出，殿内大哗。
　　敛天歌微微一愣，很自然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王夫韦律。
　　韦律手持酒杯，眼睛一直盯着敛天歌，轻轻的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女皇做主便好。”说罢，轻笑。
　　敛天歌转过头，看向这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
　　皇妹隽桐坐在自己的桌前，喝着小酒，悠闲的很，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眼睛微微眯了眯，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心中一股怒气翻腾而上。
　　“好啊。”敛天歌点头。
　　“五皇子和二皇女郎才女貌，确实相配！”
　　“陛下不可！”
　　殿下众臣一阵喧哗，各说各话，什么意见都有，乱作一团。
　　敛天歌轻轻抬手。
　　一瞬间，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多谢陛下美意。”轩襄岩幽没有想到女皇这么爽快，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很快的镇定下来。
　　“轩襄皇子英俊潇洒，我隽桐皇妹美貌出众，你们二人却是绝配。不过，本皇再问一句，轩襄皇子真的决心如此么？”敛天歌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派自然。
　　“女皇此言何意？在下对二皇女自然是真心诚意。”轩襄岩幽看着敛天歌，不知为何，她的这句话竟然让自己心头一阵寒意，这女皇什么意思？
　　心中涌上几分不解，不由得瞥了身侧的隽桐一眼。
　　对方眉头似是也有几分迷惑之意。
　　“我大烈皇室与你大祁不同，无论男女皆有继承皇位权利，也就是说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所有女子不得下嫁，即便对方是他国之皇！轩襄皇子若是如此坚定，入赘我敛家自然是美事一件。”敛天歌摆出十分威严，对着这位不知何意的皇子。
　　“入赘？”轩襄岩幽眼睛一眯，语带笑意。
　　这位女皇倒也有几分意思。
　　大烈外嫁的公主历史上不知有几位，每到国家衰弱或是政治需要的时候，都会有公主出去联姻——说入赘真是笑话！
　　可这些，自己却不能公然的反驳——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而且现在的大烈国势强盛，为了这事起了嫌隙对谁都没有好处。
　　“真是如此么？”轩襄岩幽试探道。
　　“我大烈律法就在皇室的藏书楼中，轩襄皇子若是不信，本皇可以让宫中女侍带着皇子去翻找。”
　　大烈立国时，确实有过这么一条法规，不过大烈律法条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加上时间过的太久，记得的人，估计也不多——敛天歌之所以知道，也不过是源自于自己成亲时随口的一问。
　　就算是有人记得，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大烈皇族向来都想得开。
　　就算真有公主前去联姻——谁又能找出证据说是下嫁？本皇要颠倒是非，公主下嫁便是皇帝入赘。
　　白的，本皇说是黑的，那也是黑的。
　　做女皇，还是有几分好处的。
　　“女皇陛下，五皇子不知大烈律法，还请莫要怪罪，至于联姻之事，在下自会禀报吾皇，由吾皇定夺。”轩襄岩幽身后站出一位中年男子，跪在殿下，言道。
　　“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轩襄皇子还是回去问问你父皇的意思为好。”敛天歌不动声色的为其铺好台阶。
　　虽不知对方何意，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累得不想继续纠缠了，真没意思。

　　这，便是敛天歌和轩襄岩幽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接触。
　　后来，敛天歌一时好奇派人去查，方才知道了那位皇子的风流韵事——因为后来求亲那事没了下文，再加上国事繁忙，所以这人她也便忘掉了。
　　现在想来，那轩襄岩幽当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给自己下马威？——那人聪慧之名不比其风流名声来的小，不至于做这样的傻事。
　　真的爱上隽桐？——这个，还有那么三成可能。
　　不过现在，这些都跟自己戚九颜没有任何的关系。
　　戚九颜眉头舒展，顺手扯下蒙头巾，深深吸了一口气。
　　湿润的空气入肺，真是舒服。
　　“小姐，我们快到了！”耳畔传来季雪兴奋的声音。
　　“嗯。”敛天歌微笑点头，心情大好。
　　坂笃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