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50、李尽（二）

　　陈青萝从筐里拿出两块猪肉，“一会儿你晾完衣服去把你姨和你外公外婆叫来，一起吃个饭。”

　　苏衍好像有点高兴了，应了一声：“好。”

　　李尚玉是个不错的女婿，对岳父岳母向来很好，大家住的也近，隔三差五就要一起吃饭。

　　李家老太爷夫妻俩不知道怎么生的，两个女儿都飞黄腾达了，就这个儿子过的穷苦。

　　但陈家更穷，李家垫底的李尽一家，在陈家居然是过的最体面的。

　　陈家大儿子媳妇早年跟人私奔了，就给他留了个乳臭未干的女儿，他也是好，把女儿甩给老两口，自己出去“打拼”，打拼了四五年也没见打出来什么名堂，月月还要靠老父母种地的钱接济。

　　二女儿一家倒还不错，就是身体不好，男人挣得也不多，全贴在药钱上了。

　　陈青萝跟娘家关系好，手头稍微宽裕一些就会叫上他们过来吃点好的。

　　苏衍喜欢跟他们一起，因为他们不像奶奶那样对他有偏见，而且他也喜欢热闹。

　　他洗好了手，兴致颇高地去叫人，把外公外婆姨娘姨丈小妹妹大姐姐全都叫到家里去，然后去后巷叫他爹。

　　那是一个不小的院子，修的挺齐整，有个大铁门，不像别人家都是栅栏门，顶体面。

　　这都是他姑姑出钱给修的。

　　他没进屋，知道奶奶不爱看他，就在门口喊：“爹！回家吃饭了！”

　　他爹应了一声，对老太太说：“您别做饭了，一会儿我给您送来。”

　　然后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不算很高大的男人。

　　他三十出头，中等个头，有点瘦，但长相很不错。

　　一双漂亮的凤眼，鼻梁高挺，就是眉头总皱着，像有什么心事。

　　他揉揉苏衍的头：“你娘买什么回来了？”

　　“肉，鸡蛋，还有些菜。”

　　“叫你外公了么？”

　　“叫了。”

　　李尚玉拿出几个铜板给他：“去村口给爹打三两酒。贵人抬手，爹明天上半天不上做工，今晚喝点无碍。”

　　苏衍点头，转头去村口，心情好像更好了。

　　沈舒白听见他想：爹给贵人做工太累了，上次休息还是大半个月前，希望贵人财源广进，多给爹休几天，他身板薄，可别累坏了。

　　他打了酒，回到家里，没进院门就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炖肉的香气，院子里说笑声一片，全都钻进他的耳朵，热热闹闹好似过年。

　　他脸上也跟着挂起笑，推门进去，见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外公外婆跟姨丈和爹坐在一起聊天，舅舅出门打工没回来。

　　他把酒摆在桌上，去厨房拿了两头大蒜，蹲在一边剥，边剥边听大人聊天。

　　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

　　谁家男人又生病了，谁家女人跟人吵架了，谁家孩子偷别人地瓜了云云。

　　跟他没关系，但一听一乐呵。

　　他就是单纯喜欢这个氛围，喜欢看着别人热闹，自己其实不大参与，更多时候是找点事儿做，在一旁看。

　　外婆问：“没看见小宝呢？”

　　李尚玉给二老温着茶：“跟晓雨在屋里呢。他俩年纪差的不大，能玩到一起去。大宝有点大了，跟小宝玩不到一起。”

　　小宝比苏衍小了七岁，晓雨是舅舅留下的女儿，只比苏衍小三岁。

　　李尚玉叫苏衍：“把他俩叫出来，一会儿吃饭了。”

　　苏衍的蒜也剥好了，顺路送去厨房，然后进屋去找那两个孩子，结果一进屋就看见他俩坐在地上，晓雨一口咬掉兔子糖人的尾巴。

　　小宝伸脖子看着，咽了下口水，问：“甜吗？”

　　推开的门掀起一阵微风，吹着晓雨没扎好的头发粘在有些化开的糖人上。

　　晓雨一扯，头发又落在她脸上，斜着从左边额头沾到右边下巴，像个封条，把她甜蜜的笑封在了脸上，也把她的一个“甜”字封在嘴里，晓雨没能回答出来。

　　全都落进苏衍瞳孔里。

　　沈舒白感觉到他心往下沉了沉，嘴角翘了小半日的弧度平复下去，开心和放松都短暂的像刚刚推门掀起的风，打个旋就不见了。

　　他说不上不高兴，好像对眼前的场景也没多意外，心里沉成了古井，没有一丝涟漪，没有一丁点想法。

　　“爹让你们出去。”

　　小宝没心没肺地爬起来，拉晓雨：“走，我们去外面玩。”

　　晓雨被他拉着，经过苏衍时停了一下，把化的已经看不出样子的糖人递给他：“我只咬了尾巴，一点点。”

　　她长得瘦弱，比苏衍矮了一个头。

　　苏衍摇头：“我不喜欢吃糖，太甜。”

　　“可……”

　　“快走啦姐姐！”小宝把晓雨拉走了。

　　苏衍关上门，觉得自己沉着张脸出去对长辈不好，又把笑拉起来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亮升起前，一桌饭菜摆了上来。

　　苏衍吃的慢，听他们又聊到镇上办学堂的事。

　　那时候办的学堂不只是教学问，更多是教修士入门基础，启蒙课程是怎么开灵窍。

　　这是个仙门林立的时代，能拜入仙门就是最好的出路。

　　李尚玉说：“我想把小宝送去。”

　　苏衍抬了抬眼皮，看一眼什么也不懂的小宝。

　　上学，烧钱的事儿。

　　也是奢侈的事。

　　陈青萝说：“李尽已经耽误了，现在送去也没什么用，开不了灵窍，白花钱。等到了年纪给他找个地方做工就行了。但是小宝年纪正好，不能耽误。”

　　开灵窍主要看天赋，要能沟通天地，一般都是刚刚有思想的孩子更容易些。一来他们年纪小，跟自然更加亲近，二来心无杂念，心灵纯净，所以一般都是五岁到七岁更容易开灵窍，越往后开窍机会越少。

　　因为孩子懂事了，心里杂念多了，想的念的都被生活的鸡毛蒜皮填满，就不容易沟通天地，再想开灵窍就得靠自己有所感有所得。

　　但有的人可能活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出奇的想法——生活尚且水深火热，哪来那么多感慨？等真有感慨，怕也七老八十了。

　　但开完灵窍还需筑基，要引灵力入体，把经脉骨骼冲刷一遍，一般是要在骨头长成定型之前完成，就跟拉筋一样，骨头定型了再拉筋会疼，有些年纪大的修士筑基的时候疼死的也不是没有。

　　还有骨头老了禁不住冲刷，洗成瘫痪的。

　　所以说，二十岁没有筑基的这辈子基本也就没希望了，年纪越大越危险。

　　而从开窍到筑基洗骨完成，少则五六年，多则五六十年，苏衍已经十多岁了，开窍都晚了，再筑基就更赶不上了。

　　小宝今年四岁，凑凑钱，明年给他送进去，倒是正好，他还有十五年。

　　外公很赞同：“现在这世道，修士都是人上人，咱们都靠仙门庇护，在仙门有点亲戚的都是大爷，一方霸主。小宝要是真能筑基，进了哪个仙门，以后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他拍拍外婆的胳膊：“去年秋收的钱还有吧？留点咱两口的口粮，剩下的给小宝拿去读书吧。”

　　李尚玉给他满上酒：“哪用得着您！青萝编篮子也挣钱呢，加上我做工，等明年开学，怎么也够了。”

　　外公：“不够你可得说啊，别拿我们当外人。什么外孙内孙的，都是我的孩子。”

　　苏衍咬着腊肉，抬头看了一眼外公。

　　陈珏快六十了，但身子骨还不错，就是有点瘦。

　　他猝不及防地与陈珏的目光对上。

　　陈珏：“大宝要是想去，就一起去吧，谁知道咱家大宝是不是天才呢？外公有钱，外公再种几年地，供得起你。”

　　他想：可我要是天才的话，早几年就该开窍了。

　　他狼狈的低下头，不敢去想外公言外的宠爱和善意，却又觉得自己这么避开目光是对长者的不敬，于是又挤出一个笑容，抬起头，笑的分外灿烂。

　　“我就不去了，修行受苦，我受不了苦，让小宝受去吧。”

　　这就是句玩笑。

　　修士都是人上人，哪有受苦的？

　　姨娘笑道：“哪有人不愿意去的。”

　　大姐姐擦擦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可能是凡人操劳一辈子也不及修士过的顺风顺水，于是一拍桌子：“大宝，我给你拿钱，你也去。你十岁才出头，虽说开窍有点晚了，但筑基的二十岁大限还赶得上。不是也有经过老师引领，十几岁才开窍的修士么？大不了姐给你请个老师。哪有人不想修行的？”

　　苏衍只是笑。

　　是啊，哪有人不想修行的？

　　可是家里条件就这样。

　　外公，姐姐，你们说这话不是剜我的心么？

　　谁家条件都不好，我哪敢拿你们钱走自己的路？

　　还极有可能是一条死路。

　　于是他又笑的情真意切：“我对那个真不感兴趣，我就想留在爹娘身边，留在外公外婆身边，多陪陪你们，看着你们就够了。修行也没什么用，不就是最后长生不老么？可是没有你们，我活成老王八也没意义啊。”

　　他插科打诨，把大姐和外公的话打碎混着腊肉咽了，一个字都不敢再想起。

　　沈舒白自己是生在大清洗运动后的，他听见苏衍心里这些想法才知道，原来修仙盛行的时候二十岁筑基都算晚的！

　　他好像就是二十筑基的，还被称作天才来着！

　　眼前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像是起了雾，接下来都是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走马灯似的一闪就没了。

　　那时候苏衍还不是修士，记忆没有那么清楚，能记得的都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其他事物一晃而过。

　　但其中苏衍的心情他是能感觉到的。

　　他好像……一直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