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45、闲谈（一）

　　于国胜说了，那个能完全修改记忆且一点痕迹不留的术法有个听起来就很吓人的名字，叫“碎灵术”，跟一般术法以作用命名不同，这个术法是以解法命名的。

　　施术人把假的记忆放在用元神做出来的芥子里，完全覆盖在被施术人的识海上，将原本的识海屏蔽，以芥子作为新识海使用，而被施术人必定是毫无防备的状态被放入这个芥子，清醒后直接接受，对过程毫无察觉，这样一来被施术人是完全感觉不到识海有异样的。

　　因为开窍后有了识海，修士跟正常人的身体构造就已经不同了，正常人的记忆存储在脑子里，修士的记忆存储在识海里，没有人会去检查自己的识海有没有问题，就像正常人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反思、检查自己脑子有没有问题。

　　想要解开这个术法，就必须让被施术人察觉异样，去自省内视识海，但通常也不会找到什么证据，然后就是解术最关键的一步——打碎假识海。

　　之前说了，识海相当于修士的脑子，“打碎假识海”就是自己爆头的书面用语，所以这叫“碎灵术”。

　　这个时候就要看被施术人的选择了，他有没有自爆一下确认自己记忆是真是假的魄力。

　　如果记忆确实是假的，炸完了元神芥子自然就会露出原本的识海，取回原本的记忆；如果记忆是真的，那就直接下辈子见。

　　苏衍觉得沈舒白未必会知道“碎灵术”的存在，一来是大清洗运动后，这种玩意基本消失了——没人用得起，分神修士已经很少见了；二来，沈家老祖既然对他用了这个，就不可能让他察觉。

　　往绝了猜，说不定碎灵术在大清洗运动后就剩下一个孤本落在沈家老祖手上，他祸害完临芜就顺手毁掉。

　　他现在确认沈舒白身份靠的全是直觉和凭空臆测，东海上那些试探勉强算个“辅证”，手上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可能因为这点臆想就跟沈舒白说“你炸一下脑子看看你的记忆是真是假”。

　　他起码得找到点什么，比如当年留在临芜身上的元神项链，再比如直接或间接知道他身份的人证。

　　宣潇在这方面向来是个锯嘴葫芦，他不说于国胜也不可能知道，这俩人证没用。

　　那谁还有可能知道呢？

　　沈舒白请他到沙发上坐，问：“喝茶还是喝水？”

　　茶和水都在左边阳台上，他却站着没动，他觉得苏衍可能都不想喝。

　　果然，苏衍问：“有热奶么？”

　　沈舒白转身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打开燃气给他煮。

　　苏衍跟着到厨房，看见冰箱门打开居然有一股冷气扑出来，好奇的打开冰箱门，以为里面有什么制冷符咒或小法阵，一边看一边随口似的问：“我记得你说你有个堂弟，怎么没见过？”

　　这人既然是沈舒白堂弟，老祖死之前还特意嘱咐他去找，估摸着关系应该还不错，应该能察觉到他跟原本的沈舒白有区别。

　　沈舒白用硅胶勺轻轻搅动热奶，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死了。”

　　苏衍正探着脑袋跟冰箱里的一排鸡蛋看对眼，一听这话浮起来好几个问号。

　　有沈舒白在，他怎么死的？还有人能强过沈舒白吗？黑衣人明显不是想现在搞事情，扶桑阵破是那个“人肉追踪符”提前捅出来的，他不至于对沈家小孩儿下手吧？

　　而且，沈舒白也不像个薄情寡义之人，堂弟在他记忆里就是个亲堂弟，怎么死了他没一点反应？

　　“唔……不好意思。”

　　“没事，死很多年了。”

　　啊，感情淡了，难怪……

　　那是不是就方便问了？

　　“寿终正寝吗？”

　　沈舒白搅动牛奶的手腕顿了一下，目光穿过蒙蒙蒸汽，好像看见一个娃娃脸的少年，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笑容，比金乌鸟的光芒还耀眼。

　　然后少年变白骨，死在他一眼没看见的地方。

　　苏衍：哦，原来还是不方便说。

　　不知怎的，他心里有点不舒服，脸上那对谁都温和的笑也挂不住了，甚至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要走，却在走到门口时听见沈舒白轻飘飘的声音，好像散在了雾气里。

　　“他当年才十几岁，跟着叔伯一路逃亡，倒是被保护的很好。行到绝处时把他藏起来了，他一点血没见，一直保持着少年心性，就因为隔壁大爷带他下海摸过几次鱼，他为了给大爷看一场冬日里的彩虹，使用法器不当，不小心被抽干了元神，死在半道彩虹下。”

　　少年还没来得及长大，初窥人世，万丈红尘中的一点小情小义就将他葬了进去。

　　这话里不知道哪句触动了苏衍的神经，他靠在玻璃门框上，抄手看着沈舒白的背影，“多少年前的事？”

　　“出山十几年年。”他顺手在锅里加了一勺糖，然后关火倒进玻璃杯，“好了。”

　　苏衍接过来没急着喝，吹两口凉气，然后把上面一层奶皮先吃了，才小嘬一口：“后来你都是一个人？怎么进了异处局的？”

　　“大概百年前，人间动乱，先后爆发了两场世界战争，生灵涂炭，炸山炸海，炸出来许多妖邪，好在都不成气候。我除妖伏魔时救过几个人，后来成立异处局，那几个人都进了局里，算是奠基人，便邀请我一起。盛情难却，又是同道中人，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就一直留了下来。”

　　反正他也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不在异处局就是到处流浪，像一阵没来没往的风，四处飘荡。

　　过的不苦，只是孤独。

　　苏衍心中空落落的，还有点疼。

　　他想：我错过了好多岁月。

　　我怎么能让他这么孤独。

　　他眼里的哀伤给沈舒白看的浑身不自在，“你……晚上找我有事吗？”

　　其实他也一直在等苏衍。

　　神岛上，他觉得苏衍好像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就是临芜，但他实在想不到能是什么，他直觉好像跟自己的经历有关，于是回来之后一直在入定内视，把自己里三遍外三遍刷了个来回，却没发现任何疑点。

　　他就是自己本人，记忆完整，识海完整，元神完整，身体完整，经脉完整，骨头也完整……他没问题。

　　他觉得苏衍一定会来找他，跟他说这件事。

　　他也打算跟苏衍挑明，他跟临芜真的没有关系，前前后后差了一千五百年呢，这种被人当替身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尤其是现在他对苏衍印象还不错，有点想结交的意思。

　　但直到现在，苏衍东扯西扯半天，一杯奶喝完了，却没提这茬，只是说：“没事，就来认个门。宣潇家里太吵，他跟于国胜两个碎嘴子吵得我头疼，我以后能经常来你这里落脚吗？”

　　沈舒白心说：胡扯，你就是还怀疑我，你把五感关了外面放炮你都听不见。

　　但是，他既然怀疑，为什么不问呢？

　　“可以，但我没有钥匙，你想来直接进来就好。”

　　房子是三年前王连用沈舒白的工资全款买的。

　　反正他也不花钱，这么多年的工资全都攒着，王连见他天天睡办公室也不是个事儿，跟刘局长一商量，就用他几十年的工资全款给他买了这个平层，三室两厅，装修也是王连请人按他的性格喜好设计的，看着很像回事。

　　但房主不上心。

　　房主住进来三个月，钥匙丢了四把。

　　住进来半年，遭了三次贼，原因是沈舒白出门不习惯锁门。

　　后来索性钥匙也不配了，门也不锁了，出门前在门上打个禁咒，回来再解。忘了打也没关系，他屋里除了装修贵重，一个硬币都没有，贼总不能把墙板和地砖抠下来带走吧？

　　沈舒白习惯把物件都扔储物空间里，要不是他不能把自己塞进去，连房子都多余买。

　　苏衍叹口气。

　　不说临芜在苍生门人缘怎么样吧，但起码面上是过得去的，比普通大少爷还要金贵些，骨子里却是个能活就行的邋遢人。

　　苏衍自己才是阴沟里的耗子，却要精致到每一个细节，能为袖口的暗纹用什么颜色的线跟裁缝磨叽一下午。

　　见苏衍一直不切正题，沈舒白估计他是不好说了，坐在沙发上微朝前欠了欠身，试探着问：“下午有事要忙？我看你走的挺急。”

　　苏衍本来是想来再探探沈舒白的底，于国胜跟他说完碎灵术他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触，觉得临芜不在了，世上一切的人事物于他来说都是虚幻，不就是碎个识海么，碎的又不是临芜的，他在乎什么？旁人死了就死了。

　　可是一开门看见沈舒白的眼睛他就觉得他高估自己了，沈舒白顶着临芜的脾气秉性跟他说话，还给他煮热奶，他实在是干不出来让人家去死一死的混账事。

　　他晃晃杯子，杯壁上结了一层水珠，自动把杯子洗干净，他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是有点事，我下午出去晃了一圈，好像找到西山的咒牌了，鬼发的主人跟丹木玉主人是同一个。”

　　“丹木玉？”

　　他站在沙发后面靠着靠背，跟沈舒白正好背对背，沈舒白只能侧身仰头看他，一听就是一皱眉。

　　刘振宇还答应让宣潇今天去把丹木玉取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苏衍知道他担心什么，回头朝他道：“放心，丹木玉应该跟扶桑阵和黑衣人都没什么关系，就是个意外入局的东西，给宣潇和留在异处局都没什么区别。”

　　它要真有问题，不可能放在异处局这么久还相安无事，早作乱了。

　　异处局那防护水平在苏衍眼里都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毕竟沈舒白跟他修为不相上下，他跟沈舒白对打可能难分胜负，但要是互相破阵应该都没什么悬念。

　　更何况是那不知道什么神的黑衣人和鬼发主人，要破异处局不至于无声无息，但绝对不无可能。

　　苏衍又给了他一个预防针：“东西给宣潇是最好的选择，这玩意除了灵气浓郁没别的功效，他拿去也就是当糕点嚼了，左右吃不出来个妖魔鬼怪。与其留着它担惊受怕，还得费力保护，不如让人吃了省事。”

　　沈舒白十分诧异：“他要吃？”

　　虽说丹木玉确实能吃吧，但是全世界仅此一块，吃了是不是有点太暴殄天物？

　　苏衍：“那不然呢？留着当吉祥物摆着，没事儿招点邪祟解闷儿么？”

　　理是那么个理，但沈舒白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太奢侈了，饶是他这个外物不过眼的都觉得肉疼！

　　“对了，”说起这个他想起来另一件事：“孙主任说评测台快修好了，想请你一起去录入一个数值，你去么？”

　　他问的随意，不像是以异处局沈顾问的身份在跟他说话，而像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跟他说话。

　　苏衍觉出这一点小区别，刚刚被他堂弟激出来的那点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笑呵呵地问：“你想让我去么？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