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关门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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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内窗户紧闭，光线透不进来，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昏暗。
简易的木床上，薄被依稀勾勒出人体的轮廓。沈薇然半只脚方踏过门槛，背后忽然一凉。
那人平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从被子里露出的小半截手是没有血色的冷白，腹部几乎看不出有呼吸的起伏，脸上还盖着一块白布。
盛绫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已经完全膨胀，眼里是纯然的喜悦。
“看，男的。”
她拉着沈薇然想往床前走，却发现沈薇然右手扒住门框，并不肯进去。
盛绫一脸疑惑：“怎么了？这不就是你们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吗？”
“我承认当初这么逼你，师兄做得确实有点过分……”沈薇然头皮发麻，声音颤抖，“但五师姐，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可以从对家宗派挖人，但不要去乱葬岗挖人啊！师姐的变态程度，已经更上一层楼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盛绫独自上前，一把掀开他脸上的白布，“别多想，是活的。”
“既是活人，没事盖什么白布？”沈薇然松了口气，无奈扶额。
“徒弟身子弱了些，这不是为了保暖一点。”盛绫一脸莫名其妙。
“……好有道理，是我局限了。”不愧是五师姐，脑子总是能……另辟蹊径。
当初发现东临昏倒后，盛绫便将混沌珠送进他体内。混沌珠可掩藏本身的气息，让人幻化成想要的族类。
如今躺在床上的东临自然已经恢复了人形。
少年雪肤乌发，风清神秀，盛绫在他额心一点，他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两下，悠悠转醒，目光茫然地坐起身来。
“如何？此人资质可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盛绫骄傲地拍了拍东临的背。
少年被拍得直接咳出了一口血。
沈薇然：“……”看上去着实有些娇弱。
“师尊，药热来了。”白芷端着药碗，在门口探头。
“来得正好，赶紧给你师弟喂下去。”
白芷眼前一亮：“师尊放心，定让他一滴不剩地喝完！”
沈薇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在投毒。
她再三打量少年。眉目倒是清秀，就是看着弱不禁风，一对杏眼清澈湿润，感觉是那种被卖了还会帮人数钱的。
师姐练剑时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沈薇然甚至有些担心这样的小身板，在师姐的悉心教导下能不能熬过三日。
“这资质……”沈薇然用灵力在少年体内探查一周，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夸赞，“从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比较稀有。”
算了，好歹师姐肯收男弟子了，剑阁礼对修为没有太高的要求，随她去吧。
担心东临听不懂话外音，热心的白芷趁着送药小声翻译给他听：“师叔的意思是，你的资质，几百年难得一遇、从未见过的差诶。”
东临：“……”
她端来的药里不知放了什么，苦得发齁，东临只是闻一闻便觉得胃里直犯恶心。
“师弟，良药苦口，还是喝了罢！”
师尊说他中了毒，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师弟，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白芷看着是个软糯的小姑娘，力气一点不小，几乎是把药给他强灌下去的。
因此，东临服完药，面色不但没红润起来，反而更白了些。
在王庭没人敢这样对他！待他恢复，定要给这些修士点颜色看看！
既然剑阁礼不愁了，沈薇然自也告辞。走前，她还是没忍住问道：“怎么想到收他的？”
修仙界想要找到一个比他还废的，怕是不能了。
盛绫和善微笑：“我本来并没有想收关门弟子，被师兄催的次数多了，也便有了。”
“我托你带给他的话别忘了。”
盛绫送沈薇然走，钱昆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你叫钱昆是吗？”眼见少年神色依旧惨淡，盛绫叫住了他，“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可以吗？”
梨树下。
少年垂着脑袋，双脚并拢而立，垂放的双手握拳紧贴身侧，背脊绷得僵直。白色的花瓣飘落在他肩头，和耳畔传来的声音一样微微清冷，他轻轻一抖。
“师兄曾和我提起，你自小仰慕剑尊？”
钱昆蓦然抬头，脸颊发红，眼底似惊似喜。
他之前始终有些端着，可一提到剑尊，眼下终于露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可爱窘迫。
盛绫心下觉得有趣，眼中泻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指尖光芒流转，手中现出一本纸张微微泛黄的书册。
“这本心法给你。”
“你若只是仰慕我师父的剑尊之名，上面是她亲笔手书，这本赠与你，权当留作念想。”
钱昆急得眼睛一红：“掌门仙尊！我……”
“我还没说完呢，”女子素来不爱在人前笑，此刻唇角却罕见地露出清浅笑意，像高岭之巅，终年的积雪初融，“你若是有心学剑，这本借与你。遇见不懂的，随时可来剑阁寻我，亦可问剑峰其他长老。等学完了，来这边换本高阶的。”
“你才入宗一年是吗？听说你是同期弟子中最刻苦的。我喜欢认真努力的好孩子。”
“羡鱼派和旁的门派略有不同。只要入了本门，不管有没有那层师徒名分在，吾辈皆是你们师长。在问道解惑时，你们同入室弟子并无任何不同，遇到任何困难尽可向师长求助。这个，你往后便清楚了。”
钱昆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嗓音发干发紧，眼眶也酸涩。
手中的书册被捏得发烫，等人走远了，钱昆好半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说的剑尊，是指您啊……”
因为修为高，在远处目视一切的沈薇然：五师姐对外的形象，真的很具有欺骗性啊……
回到内院。
白芷双手托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东临。少年坐在床头，脸色犹疑，目光仍旧有些失焦：“你们不杀我？”
“你若是害人的妖，我许会杀了你。”盛绫一脸疑惑，“可你不过是一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兔妖，我为什么要杀你？”
“柔弱？”东临不知想到什么，他垂下眸子，长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落一片阴影，遮住眼底晦暗神情，“只因我柔弱，便不杀了么。”
寻常修士可不管这些。只要遇到妖，哪个不是除之而后快？柔弱的妖，不过更加任人宰割罢了。
白芷：“对啊，兔兔那么柔弱，怎么舍得杀兔兔呢？”
盛绫下意识附和：“可不，兔兔那么可爱，当然是要吃麻辣的啦。”
白芷“刷”地看向盛绫，瞪圆了一双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师尊！难道……后厨张叔说的是真的，我的小小白果真是夜半被您吃掉的！！！”
她曾捡到过一只受伤的野兔，给它起名小小白，谁曾想带回剑阁的第二天就不见了，伤心了好一阵子。
糟糕。
盛绫：“你且听我解释……”
白芷快速冷静：“好，我听师尊解释。”
盛绫一愣：“……”
怎么不按套路走，还不如说“我不听我不听”呢。这样她还得编。
她飞快变换表情，面色一肃：“小小白没有死。”
“从文学的角度来看，它只是，走出了时间。”盛绫一本正经，“从修仙学的角度来看，它超脱了□□的存在形式，获得了另一种形态的永生。我们修仙，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小小白，比我们更早地获得了成功啊！”
话音刚落，白芷肩膀塌下，双目微红。
“师尊，我明白了……”
盛绫暗道不好，眼神掠向窗外，生出几分忧虑。
白芷体质特殊，她每次若真的落泪，方圆十里都会下雨。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盛绫合理怀疑自己穿的是一本玛丽苏修仙文，而白芷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对玛丽苏女主不好的人，下场一般不会太好。盛绫尝试安慰徒弟：“你先别忍一下别哭……我外面晒的定魂草还没收……不能淋湿……”
“我明白了……”白芷猝然抬眸，看得盛绫心尖一颤。小白花要黑化了！
却见她眸光里迸射出光彩，“他，或许正是小小白的转世！”
白芷真挚地凝视东临，满眼感动，“你终究舍不得我，又投胎来到我身边了，是么？”
东临看不见，却能感知到那目光的炽热，默默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如果真的可以，很想选择重新投胎，远离你们。
“宗内设有重重阵法，人族以外的若进来，修为越高，越会受到压制。”盛绫趁机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对东临说道，“你体内的混沌珠可让你不受丝毫影响，且好生保管着。”
“你是妖仆吧？若是怕被主家追杀，不如留在此地，没有人敢动你。好好喝药，你的眼睛很快就能治好。”
白芷果然被吸引注意，在一旁暗自点头。听说一些妖族会虐待妖仆，这个一看就是被虐待惨了，又是被下毒又是受伤的。
东临长睫微颤。
原来是设了针对异族的特殊阵法。如此看来，这个古怪的宗门倒确实是个安全之所。顺便可以探探修仙界的虚实。
魔界慕强，可既然对方喜欢柔弱的，那就装给她们看。
东临回想着王庭里那些妃子讨好父亲的模样。
少年抬起水盈盈的眸子，一手揪住身下的床单，巴巴道：“真、真的可以吗？别人都有家，东临也可以有吗？”
呜好可爱！
白芷心生怜惜，立刻道：“当然！东临师弟，以后，剑阁就是我们共同的家！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小小白，告慰兔兔的在天之灵！”
东临：“……”非常介意和一只野兔同名。
盛绫仍旧保持清醒，轻咳一声：“不过，在此之前，身份审核流程还是得走一下。”
她抖开招生简章。
内室空间有限，长长的卷轴如富有生命力的卫生卷纸一般，哗啦啦骨碌碌滚出来，占据地板，缠上椅子，滑过桌案，搭上床头，飞上横梁……
白芷大喊：“师尊不好啦，您设计的卷轴又要捅破屋顶啦！”
盛绫立刻施法，让卷轴在梁上打了个死结，好歹让它没有乱飞了，剩余的小部分最终盘旋在天花板上。
就是那个结非常惹人遐思，留出的空间看起来刚好够挂一个人的头。
东临坐在一室卷轴里，虽然看不见，眼皮却也忍不住跳了跳。
等念完招生简章，东临也通过真言阵法的核验后。
东临：“可以问问，为什么要设这些限制吗？”
盛绫一边收起长卷，一边回答道：“每本书里都有主角，我只是想避开主角罢了。”
白芷忍不住插话：“为什么啊师尊？在话本里，跟着主角，不是更安全吗？”她平日里没少看话本，还攒了不少绝版书，颇有一番研究。
“你还太小，有所不知。主角身上有光环没错，可是主角的门派一般都会走向破灭结局。”
盛绫一脸沉郁惨痛。
“这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主角下山了。等他回来，发现整个门派惨灭，只剩他一人独活！”
“他决定，找出真凶，为宗门报仇！”
“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他不忘复仇的初心，始终不断升级，得到了女修的爱慕和跟随xN、意外的宝物和功法xN，最后终于手刃真凶。”
说完，一摊手：“看，主角的宗门，就是这般下场。你想成为被牺牲的炮灰吗？你想被灭门吗？”
白芷疯狂摇头。
接着一脸崇拜：“师尊，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时候本应该说些什么，拉近和对方的关系。魔族惯会伪装，表面讨好，实则别有居心。东临天生长得无害，凭借这一长相优势，总能让人下意识降低戒心，因此伪装讨好一道上无往而不利，可如今竟第一次完全插不上话。
因为二人的谈话内容实在是触及到他的盲区。
这师徒二人——真是无语的师尊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照规矩，弟子需要奉茶，师父喝下这茶，算是认可这徒弟了。
白芷去茶室选了只天青色冰裂纹的茶杯，沏上热水递给东临。
他的指骨被盛绫踩断过，后来虽说拼回来了，可要彻底养好也需要一些时日。好在茶杯很轻，端这个还是没问题的。
谁想他拿起茶杯的瞬间，腕间猛然一沉，滚烫的茶水晃出杯口，下一秒就要泼在手背上。
青白光芒一闪，一线水液硬生生逆转方向，茶杯在半空中飞了一周，接住每一滴飞溅的水珠，稳稳落入盛绫手中。
白芷后知后觉想起一事。
她拿的茶杯是师尊素日用惯的那只。
师尊去年好像心血来潮对茶杯施了个什么“随手举铁”阵，说喝茶时可以顺便练练手劲，因此端起时重逾千斤。
平日白芷奉茶最多，她早已习惯那茶盏的重量，只是师尊好像也忘记这事了。
盛绫确实无知无觉。
她有些怜悯地看向东临：连茶杯都端不动，他真的好柔弱。
象征性地抿下一口茶水，盛绫将手放在东临头上。
似乎是担心他承受不住，磅礴灵力被分成细细的一缕缕，涓涓的灵力像溪流一般，带着令人莫名舒适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天灵盖流向每一处筋脉，也抚平每一处伤痕。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往你体内送了点灵力，可以保护你，筑基的弟子体内差不多是这么多吧？”盛绫有些不大确定。
东临微讶。
寻常的妖有灵根、有妖丹，可他是个半魔半妖的怪物，生来并没有灵根。
若他真是失去灵根的普通兔妖，根本不能修炼，这些灵力用毕即消，根本不能生生不息运转。
在魔界，这样的废物甚至没有活着的价值。
除非疯了，才会为了一个废物浪费灵力。
“姑且先这样。”盛绫收回灵力，“等你用完来找我，为师再给你输点。明年吧，送你上金丹。”
东临心跳快了一拍，面色潮红，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时间难以置信。
她……她不会打算就这样，一直用灵力养着自己吧？
“师尊，师弟以后都做些什么呢？”白芷满目期待，“明天能和我一起晨练吗？”
“师弟余毒未清，练剑往后放放。”盛绫负手看向东临，“既已成为我的关门弟子，自然是要接受最有挑战性的任务。”
东临在心里自嘲一笑，面上却只是乖巧应道：“但凭师尊吩咐。”
果然是他多想了，原来她对自己好，同样也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听她的意思，那件事还很危险。
盛绫端坐在椅子上，郑重地下达艰巨任务。
“以后，你就负责每天给为师关门吧。”
东临：？
盛绫：灵根都没得，根本就不能修炼。
他那么柔弱，连端个茶水都费劲，那就让他关个门，刷点存在感和成就感吧。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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