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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夏天的太阳总是升起来的比较早。
      沈灼颂回到知青住宿点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保温杯拎在手里,靠在井边,摇着把手。
      水从管口汩汩地流出来,蓄在石头围起来的池子里。

      浅浅的一层。
      那塑料做的红色瓢子舀起来些许,灌进杯子里,再拧紧杯口。

      知青点也建在一个土台子上边。
      比郭翠秀家还要高出不少。

      杨家村这个地方地处山坳,少有平地。
      为数不多的平地用来搭了台子给村里人集会用。
      剩下的栽种作物的农田都是硬生生靠着两双手在山顶上开出来的。

      沈灼颂站在崖壁边上,目光茫茫地投向更远的高山,手里的动作没停,大臂带着小臂晃动着保温杯。没晃一会儿,她的额头上就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手臂也晃得发酸。

      虽然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名字都是沈灼颂,但这个“沈灼颂”从小家庭生活条件要好得多,也没做些什么,身子已经开始累起来了,只觉得胳膊酸痛。

      “沈……灼?沈同志?”
      有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个瓷的带着花儿的盆子跨出门槛。
      “你这么早就起了啊?”

      “嗯。”沈灼颂礼节性地带上笑点点头,“你也这么早就起了?”

      这是沈灼颂到达这个地方的第三天。
      第一天夜里到的村子。
      第二天夜里就翻了别人家的院子。

      今天是第三天,大早上的已经开始谋划着偷别人家孩子了。

      白星华显然错解了沈灼颂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一个刚来这里的下乡的知青,才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贫瘠的大山,肯定是无措的想家的迷茫的,没准是晚上跑出来避开所有人在这里偷偷哭泣。

      越这样想着,一个茫然的小蝌蚪找妈妈似的形象在白星华的眼里愈加的真实,她下意识地寻找起沈灼颂痛哭一夜的证据。

      虽然很“遗憾”地没找到,但这完全不妨碍白星华望向沈灼颂的目光变得越发的怜爱,她自觉来这里已经很久了,是知青点的老人了,比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女孩要大七岁。

      “没事儿,你别难过。”白星华把自己的盆子搁在井边儿,边弯腰舀水边安慰道,“在这里待一两年,很快就能回家了。这段日子,听广播台还有新闻上讲,好多地方都把自己那儿的知青送回去了,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们这里了。”

      沈灼颂是全然不知面前这个知青在想什么。
      但这位知青说的倒是一字不差。

      现在是七月。
      等到了十月,知青下乡就彻底地成为了历史。

      沈灼颂慨叹自己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再早些,或者再晚些,都不是什么好时候。偏偏是妈妈刚出生,她就来了,正好能照应到。不过,这告诉她这也得快些想法子了,能赶在九月底合理地合情地合法地带走妈妈,这是最好的道路。

      “这样啊。”她把保温杯拧紧,搁在石桌上,顺手接过水瓢,帮着白星华又舀了一勺水,“那太好了,我是真的挺想家的。诶——对了,白姐你家在哪儿啊?”

      “够了够了……谢谢啊。这段时间正是农忙,夏天又热得很,不用冷水擦擦,我都怕自己站着站着就睡着了。”白星华朝她笑,端起盆子搁在石桌上,躬下身子,把毛巾浸在水里,再拧干,反反复复几遍,擦洗着脸颊,“我家在东北那边,说起来还挺远的,是个很小的县城,说起来你们都不大知道。”

      沈灼颂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白姐你到时候怎么回家啊?我来的时候,感觉这里交通也不怎么方便,是不是你到时候得倒好几趟车啊?”

      白星华没说话,略显羞涩地低头笑了一下,“我就不回家了,我在这里都成家了。到时候,等着孩子大了,可能会抱着孩子回家探望。”

      知青在当地结婚,是属于这个时代相对常见的事情。
      千里迢迢地来到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回家的道路也是一片大雾,全然看不见任何光亮透出来。有不少知青就会选择和当地的村民结婚,后来恢复高考,也有不少的人会抛弃自己的伴侣抛弃自己的孩子,重新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不那么发达的交通,不那么发达的通讯,纸质的难以长久保存的档案资料,尤其是易变的不可控的人心,造就了时代的悲剧。

      “姐你不回家住的吗?就一直住在知青点这儿?”
      “回的回的,这不是这两天你们刚来,我怕你们想家,陪你们住这段时间,等你们习惯村里的生活了,我就回家住。”白星华接着把毛巾闷进水里,再捞出来擦洗胳膊。

      “姐你的孩子多大了?”
      “三岁了,正是最闹腾的年纪。”白星华笑道:“我每天都被吵得很。”

      井水很冷。
      毛巾很冷。
      擦在人的胳膊上冻得身子发抖。

      但白星华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面不改色地擦洗。

      沈灼颂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见着知青的屋子陆陆续续有其他女孩走出来了,有的睡眼朦胧地撩起帘子出来,站在屋前,尽力让自己清醒起来,还有的像是白星华这样的已经很是熟练了,端着自己的瓷盆出来,齐齐地放成了一排。

      白星华招呼她:“快回去端盆出来吧,等会儿就该去山上集合了,今天是该摘南瓜了,要做的活儿可不少。盆都给你们放在架子上了,都是昨晚分好的,你还记得放在哪儿了吧?”

      “记得的,谢谢姐。”
      白星华端着盆子把水泼在地上,转回头朝她笑笑,“客气啥?快去吧,等会儿别来不及了。”

      沈灼颂弯腰在石桌上拿了保温杯,挨个跟人礼貌地打了招呼。

      第一天夜里来的时候,已经把人都见过了。
      知青点里的原先的女知青总共是八个人,这批又来了三个,统共是三间屋子。新来的知青都住在最左边,原来的知青住在另外的两间屋子。

      夜里实在是看不清。
      人的样子和名字也不大能对的上号。

      男女知青是分开住着的,男知青住在另一个村口。
      所以男知青她是没见过的。

      不过和人打招呼客气地叫声同志或是姐姐,在这个年代,在当下,总是没有错处的,讲礼节也是没有错处的。俗话说的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

      临了,走到门口,沈灼颂正要撩开帘子进屋。

      忽听得远方一声“啊!——”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被吸引到那山侧的树林里去了。

      “砰——”
      白星华顾不得把瓷盆往旁边随手一扔,瓷盆没放稳,转了两圈,倒扣在地上砸起土灰来。她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步履匆匆地往左侧走。起先是走了几步,后来就跑起来。

      “诶,白姐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慢点儿……小心。”
      洗漱的三个知青回过神来,毛巾往水里一扔,就跟着追了上去,两只手臂还绕在脑后,忙着把散落的披在肩上的头发扎起来。

      沈灼颂把保温杯搁在窗户外边的台子上,就准备跟着赶过去,倏地被人从后边拽了一把,揪住袖子,她下意识地使劲儿要挣脱。

      “怎么了怎么了?”这人是从沈灼颂身后的屋子里窜出来的。
      是新来的女知青,胡乱地披了一件外衣,最顶上两个纽扣还扎错了,脚底下一只鞋子还蹬反了,起的很匆忙,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

      “不知道听见那边有人尖叫,我去看看。”
      “什么?!那你等等我你一个人去……”周至睿往前跑了两步,鞋子就掉了,弯腰狼狈地一蹦一提鞋子的功夫,再抬起头,就见着沈灼颂都快跑进林子里去了,“诶!你别一个人……”

      沈灼颂没跑几步的功夫,就遇着了折返回来的白星华。

      白星华身后的知青,从三个变成了四个。

      沈灼颂瞄了一眼,是原先的在石桌前边洗漱的那三个,被她们揽在中间的那个应当是刚刚发出尖叫声的女知青,现下正在抹着眼泪,低声抽泣着,她左右的另外的女知青不知在小声说些什么,应当是安慰的话语。

      “白姐——”沈灼颂停在原地。
      白星华的脸色很难看,见着沈灼颂,稍稍和缓了些,只是道:“……没事,先回去再说吧。”

      知青点的女知青都起来了。
      总共十一个人,聚在最中间的屋子里。

      白星华坐在炕上,另外那四个女知青挨着左侧的炕边坐着。
      其他五个人和白星华面对面地在地下站着。

      沈灼颂靠在门侧,双臂环抱在胸前,右手单手拎着保温杯。

      白星华沉声道:“孙晴,先别哭了,你再仔细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星华姐……要不还是先让晴晴…先去休息吧…反正晴晴刚刚都跟我们说了一遍的,有我们三个在……”那跟着白星华进了林子里的三位女知青里的一位忍不住开口,“你看晴晴现在……她哭的那么难过,再让她回忆,岂不是……”

      “朱丽!”还是那三位女知青里的一个,她保有不同的意见。
      “哭有什么用?!就是要让孙晴好好想想,才能为她讨回公道!不管是什么,总是要给个说法的,就是哭一场,我们就息事宁人了,今天这么放过去了,保不准以后还要发生什么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灼颂,和传统的女主不太一样可能,她是比较自私的。
    这种自私的意思是是在灼颂看来,只有她爱的人是最重要的,别的人,她可能有余力的时候会关心一下,但是她不会把这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做。这和她从小生活到大的环境有关,和她整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性格都有一定的关系,对她和妈妈最有利的事情是她首要做的,别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会被排到后边去,比如对于孙晴这个事情说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见解,避免事情跑偏;再比如提醒一下白星华,免得她在村子里难做。但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还是让妈妈过的好。
    最近有一些思考想要分享给大家,就是那种“女孩子的友谊就是最可爱温柔的”“女孩子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其实我会觉得有点奇怪。首先,一定是女孩子才能共情女孩子的处境是肯定没错的。但我觉得将女孩子和美好的品质捆绑起来,其实也是一种教化,是会让女孩子一定地忽略自己的感受讨好别人。女孩子也可以做笑面虎,也可以做狩猎者,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以自私地进行竞争。可以承认女孩子的友谊也有嫉妒孤独,有瞧不上人,有低不下头。人本身就是复杂的,赞颂一个性别不应当人为地赋予一些听起来很美好但实则不必要的特质。最后,想要强调,能够共情女孩子的,只有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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