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浪漫》燕行泽

12、多洛塔

　　“不无聊，”谢希音顿了下才想到要如何接话，“只是觉得这一片都已经荒废了，有些可惜。”

　　“总是要荒废的。”徐意夺笑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灰墙已经显得斑驳，上面还贴过些古旧的东西，如今连辨认都显得困难了。
　　他看着那些墙瓦，轻声道：“有一天市中心的那些钢筋水泥也会荒废，然后被更新的建筑取代。这里还能因为承载着旧日的景象而没被直接推翻，已经足够让人庆幸。”
　　“至少我还能回来看看。”

　　徐意夺话语当中的哀伤太过明显，谢希音听着心头一跳，没想到自己还是触及到他伤处，张张嘴，嗫喏着说了声：“抱歉。”
　　“嗯？”徐意夺发出个疑惑的气音，转过头来看她，微皱着眉思索了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跟你有什么关系？只是想到这里罢了。”
　　谢希音不知道该怎么应，敛下眸子没吭声。

　　怕她继续胡思乱想，徐意夺也没在巷子里多留，直接带她去了几处有意思的地方，等她看过，就直接把人带回到主街。
　　卖蒲扇的老伯看见他们两个，笑眯眯地搭话：“你们俩还没走呢？”
　　谢希音不善言辞，只小小声“嗯”了句，是徐意夺含笑俯身：“没走呢，好久没回来，就多看了几眼。”

　　“你是这一片的人？”老伯听他的话有些讶异，抬了抬老花镜，仔细瞧瞧，若有所思，“口音是有点像。”
　　“小时候在这住过，早就不会说方言了。”徐意夺遗憾地摇摇头，看老伯从身后拽出一个小板凳，道了声谢之后偏头示意谢希音坐过来。
　　谢希音对上他们两个看过来的灼灼目光，一时间甚至有点想后退一步。

　　“我不累。”谢希音微微摇头，站在那没动。
　　“这孩子，”老伯哎呀一声，转头又从三轮车上找出个小板凳递过来，笑呵呵递给她，“都坐，都坐，这下乐意了？”
　　乐不乐意说不上，谢希音只知道自己脸上更烧，再没拒绝，板板正正地坐下来，徐意夺坐在她身边。

　　好在老伯看出她的局促，她坐下之后也没多为难她，大部分的话都是冲着徐意夺去的。
　　两人谈到了许多老城的事情，谢希音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得知了许多关于这片城区过去的故事，还夹杂着徐意夺的儿时。

　　在他的自述里，如今温文尔雅的徐大设计师曾经完全是另一副性格。
　　听上去比成天带着她跑外面去玩的谢余青还要活泼，谢希音许多次都忍俊不禁，一道谈下来不仅没怎么让她为难，先前的局促也都消散了个差不多。

　　但欢声笑语之外，还是难免谈到老城的衰落，老伯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看了谢希音一眼到底是夹在手中没点，感慨道：“现在晴江处处都种起玫瑰和月季来了，反倒是咱这人越来越少，没剩下几块地方。”
　　“不过还好，”老伯脸上多了点笑，“再怎么样也没把我们给忘了，去年来了人开始整顿这边，这不，玫瑰花也重新卖出来了，不过多了不少我不认识的色，他们说得花里胡哨的——到底是老了。”
　　他指着不远处卖花的摊子，老伯待在老城的入口，再向远处已经算是繁华些的地方，那里他们两个人也看过，各类花型花色的玫瑰被仔细打包起来，空气中的玫瑰香是生机最好的证据。

　　过了中午的时间，气温降下，街上的人也零星添了几个。有人来寻老伯买扇子，他们便没多待，往远处走了走。
　　谢希音的目光落到那些花铺，徐意夺顺着往那边瞧了眼，提议：“希音喜欢，我们回去的路上买一束？”

　　她的确喜欢。
　　谢希音看到这些漂亮东西就容易走不动路，但那毕竟是玫瑰。这个名字背后注定带着一层暧昧的色彩，于是她摇头：“不用了……我怕养不好。”
　　徐意夺点点头，没有强求。

　　晚饭还是在先前的小饭馆里面解决的，两人吃过之后便往那片花田赶，谢希音心里还惦记着日落，也顾不上无光的小巷里面有多阴森，紧随着徐意夺往前去。
　　飞快地穿过蜿蜒街巷，赶到记忆当中最后一处街口拐角，谢希音看着手机上的天气舒一口气，他出去最后一步，然后被璨然余晖罩了个正着。

　　太阳恰好落在山丘尖端，向四周散发出无边金光，整个天地都浸在暖融的底色里，天边还有大片大片赤红的火烧云与玫瑰相呼应，愣是将那些淡色的品类也给染上了红，像燎原的火一样。
　　而徐意夺恰好走在她前面，像她午时构想的那样，成了画面正中的天使。
　　可惜天使善解人意地移开身体，将整幅璀璨天地呈现在她面前。

　　谢希音在心底惋惜一瞬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那个景象已经被她刻进脑海，即使没有，依靠着徐意夺的这张脸，也足够她构出一副想要的图景。
　　人工可制，天地美色却是难得。

　　他们来的正巧，那太阳并没有在山顶待太久，没一会儿就发散完最后的光，成了个红彤彤的火球，躲在那片火烧云里慢慢降下不见。
　　云也散了，天色很快暗下来，远天从橙黄到苍蓝再到燕颔蓝，早已瞧瞧攀升至中天的月亮显露出来，数以万计的星子紧随其后。

　　没了炫目的灯光扰动，谢希音也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满天繁星之中横亘的那一条银带。
　　“那是……银河？”她开口，带着不确定。
　　“嗯，”徐意夺应声，遥遥指向天穹，“那边是牛郎星、织女、北斗七星……”

　　他如数家珍，将许多谢希音只听过名字的星星位置一一指给她看。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成为天文学家，或者留在晴江种玫瑰，”徐意夺说到最后忍不住感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去到明都，然后走上宝石设计这条路。”
　　是被逼的吗？

　　谢希音下意识反应，眨了眨眼，却觉得这样的话不适合问出来，便换一个说法，问：“那您现在……还想做这样的事吗？”
　　徐意夺跟谢余青同龄，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加上他学习的天赋摆在那里，真要想换个职业去深造一番，并不算晚。
　　他却摇头，笑道：“几年前或许还会有那样的想法，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反倒失去许多冒险的勇气。”

　　他看着她，被黯淡光线压至漆黑的瞳孔里面印刻着远天的细碎星光，谢希音辨认不得他这双眸子比起真正的苍穹究竟哪一个更明亮，只觉得他眼底落了一张星图，漂亮得不似凡间之物。
　　谢希音曾尝试过那么多种瞳孔的画法，徐意夺这双眸子对她来说，依旧分外独特。

　　“况且，”她听到他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轻声说，“我想如今利用宝石去设计星星，雕画玫瑰，也是个极不错的选择。”

　　“——希音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