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官的养家日常（科举）》风中归晚

75、决心

　　这余同学的爹爹就住在嘉禾，人在府衙里做事，当的是皂隶，主要干站堂的事。平日里打板子的时候，也能收不少银子——给钱就轻打点，不给就重重地打，打得人半死不活这样。

　　不管怎么说，地位是不高，俸禄也低，但也是个肥差。

　　家就住在府衙附近，林瑜带着人登门，余爹正要去府衙了，推说自己有事。

　　林瑜拦住他道：“天大的事都要先放一放，我儿子被你家儿子打了，你也得给个说法。”

　　这句话说出口也耗了林瑜半条性命了，打交道是个累人活。他是个社恐啊！

　　也许是担心真的闹到知府那，余爹一把拉过儿子，一巴掌就上去了，"你打人，你敢给老子打人？"

　　那余同学捂住脸，哭道：“爹……我没有。”

　　“人家都找上门了，还说没有？”说着又是啪啪揍了两下，……这就算教训过了，转头对林瑜道：“是我没管教好儿子，下次不会了。但是衙门里真的有事，对不住。”

　　说着又打算走。

　　林瑜哪肯，也太没有诚意了，又拦住道：“——让你儿子给我儿子道歉吧。”

　　听到这话，林思清也诧异了一下。一般来说，人家的爹都这样了，一般人早就退却了。但林瑜没有，还要人道歉，真是异想天开。

　　那余爹显然也无法理解，苦着脸，“行行行，道歉就道歉。”他让余同学过来，“给那位小公子道歉。”

　　余同学冷眼觑着林思清，半点不服气，但还是说了声，“对不住了。”

　　“这样总行了吧？”余父道。

　　是完成了。但从头到尾还是没有一丁点诚意，总是让人不痛快。

　　林瑜也不能再强人为难，便带着林思清往外走。

　　他们一走，余父就嗤了一声，“哪里来的草民，也敢让老子道歉。”他摸摸儿子的头，“下次遇见这种刁民，只管打，打得狠一点，有爹在，不用怕。”

　　他这种皂隶，在地方上还是有话语权的。堂上的其他皂隶也都是自己人，可以说是或近或远都带点亲属关系。怎么处置，说一声就行。反正别让府老爷察觉就行。这种包庇的行为在县衙会更严重。

　　余同学也很得意，“那是，我知道爹，不过爹……这林思清的爹听说有些来头。”

　　“哦？”余父一听，就来精神了，诧异地问，“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来头啊？”

　　“说是平县的主簿，叫什么林瑜的，应该没关系，上次不是也有个主簿的儿子，爹不是照样没放在眼里。”

　　这一说不得了，说得余父吓得打了个激灵，没关系？当然是有关系！林瑜风头正劲啊，谁不知道他背后有人，谁又不知道刚调去京师的越知县罩着他啊。

　　如今平县归他跟另外一个李县丞管，谁又不知道霍知府跟林瑜交好啊？

　　这人脉就是天，这人脉就是地啊！

　　这林瑜要是把事情跟府老爷一说，府老爷动怒，他就别说吃这碗皂吏的饭了，这辈子都不能再来府衙做事了。

　　他狠狠地拍了儿子一巴掌，这一次是来真的，骂道：“臭小子啊，老子要弄死你啊！老子要被你害死了啊。”

　　他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往外去追林瑜父子。

　　林瑜跟林思清正默默地往回走，只听身后传来，“林簿记！等等啊！林瑜！”

　　他们回头，就看刚才那一脸不太耐烦的余父已经换了张面孔，人跑到后，上气不接下气，拉着林瑜就往回走，“林簿记啊，走走走，回去回去，这事，咱们从头说。”

　　林瑜还以为这余爹要打他呢，刚才他摔儿子那两下看着是真疼啊，“还是不去了吧。”

　　“走啊，林簿记，我必须让我儿子郑重地给您道歉！”

　　“是给我儿子道歉。”

　　“好好，都可以。跟谁都行，道歉完，您仔细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不当着您的面，狠狠抽这小子几鞭，今日我就不叫余伍壶！教训完，必须让我好好请您一顿。”

　　林瑜；“……”吃饭就免了。

　　听到心声的余父立马道：“行啊，就道歉。”

　　这么纠缠的空挡，余同学也追上来了。余父作势又要打，余同学害怕得不行，转身就给林思清跪下了，流着泪道：“林同学，对不住，我给您道歉，您让我爹别打了。”

　　别人的爹打人要钱，他的爹打人要命啊。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在瞬间，林思清平日里只有受委屈的份，今日倒是痛快了，也不知如何应对，愣了愣，才道：“你以后再欺负人，我不会放过你。”他是认真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说着给林思清又行了一礼。

　　那余父看到儿子真的打人，怒气上涌，一脚又踹过去了，“臭小子，你敢欺负人？谁给你的胆子啊。”一时间，拳脚哐哐地落下。余父平日里对付的是些罪犯，拳头硬得不得了，虽说这余同学已经二十多了，也经不住这样打啊。

　　孩子嗷嗷嗷叫得不停。

　　不一会儿，脸也破了，嘴也流血了，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余父打了人，转头对林瑜道：“林簿记，这次就先放过他，下次他再敢欺负人，你看我不打死他！”

　　林瑜；“……”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余同学会欺负别人了。

　　“什么？”
　　“没什么。”林瑜道，“就此拜别。”

　　“吃顿饭再走吧，啊！林簿记。”

　　“不了，要赶回去的船。”林瑜急忙告辞，带着林思清走了。

　　当然不是为了赶船，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么暴力的人在一起而已。

　　两人慢悠悠地往码头走，林思清突然道：“爹，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林瑜道：“也行吧。”他四处地看，上次他还记得过来的时候有看到卖臭豆腐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别说，运气不错。走了几步，就听到卖臭豆腐的吆喝声，那卖豆腐的担着个担子，豆腐就在担子里，是已经做好了的。也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来保温，豆腐还散着热气。

　　看到林瑜来，热情地招呼，“老爷，来两块？十文钱。”

　　“里面多少块啊。”林瑜心中吐槽，十文钱这么贵，平县都是五文呢。这府城物价都要高一些。

　　“十块，您放心，我们是祖传做豆腐的，绝对好吃。包您吃了还想来吃。”

　　林瑜看着眼前这人，头戴着黑毡帽，粗布黑衣，穿着倒是干干净净的，做的东西应该也挺干净，“成吧，来两份。”他伸手从袖里掏银。

　　林思清刚想说自己不要，那边林瑜又问那小贩：“这都五月份了，你怎么还戴毡帽呢？”

　　那小贩似是没想到这么高高在上的老爷还关心他戴帽子的问题，“回老爷，我小时得了头疾，不能受凉，从小就是如此。”市井百姓起早摸黑做生意不容易，平日也没个人嘘寒问暖，林瑜这么随口一问，倒是把小贩感动到了，就多给了他两块豆腐。

　　“老爷，您拿着。”

　　林瑜看了眼，还多了两块，咦了一声，“多了？”
　　“多给你们两块，下次生意嘛。”
　　林瑜道：“你都来这边摆摊子吗？”
　　“嘿嘿，不一定，这别遇上衙门的人哪里都行。”
　　林瑜点点头，城管呗，古代的城管肯定要凶悍得多的。“好，谢了。”他还是多给了两文。

　　跟林思清买了船票，上了回平县的船。

　　坐下后，林瑜美滋滋地开吃了。看林思清一直不说话，还当他不高兴。
　　温声道：“我看你这余同学，平时过得比你还苦。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有个这样的爹，这日子可真是，算了，也算是讨回公道了。
　　林思清摇摇头。

　　林瑜：“……”不肯饶恕啊，那就难办了。
　　林思清“……不是。”不是不饶恕
　　“那是？”
　　林思清抬起头，林瑜一看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小儿子的眼里含着泪水，“爹……我……”

　　“委屈了？”
　　林思清摇头。
　　“难过？”
　　林思清继续摇头。

　　那林瑜就不知道如何安慰了。

　　林思清毕竟是男孩子，不敢放声哭，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才开口道：“我不理解为什就欺负我，是我太差了吗？大哥总是有人喜欢，而我却是半个人也没有。姐姐们也都喜欢大哥，娘也是。我那么努力，为什么没人喜欢我。——爹，你喜欢我吗？”

　　林瑜：“……”原来这小子纠结这些问题，真是个孩子。“当然喜欢了。”

　　“那为什么上次我府试过了，你们只顾着庆贺大哥，没有理我……”

　　林瑜一愣，他不知道啊，他也是第一次做爹嘛，
　　“嗯，爹没注意，我下次一定会注意。其实爹很高兴的。”
　　“真的？”

　　“真的，快吃豆腐吧，豆腐都冷了。”林瑜还挺担心，冷的就是不太好吃嘛。好吃的美食可别浪费嘛。

　　至于没人喜欢问题，林瑜道：“也不一定要人人都喜欢的，你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反正，……爹喜欢你。”他实在是词穷，真的不太会教育孩子啊。

　　林思泽听了露出一点笑容，擦擦眼泪，“其实，我也喜欢……”他实在不太好意思说，转口道，“爹，刚才那个卖臭豆腐的就很喜欢你，他还多给了你两块臭豆腐。”

　　“……应该是吧。”他笑笑，“也许是给你的呢。”

　　林思泽摇头，“就是给爹爹的，好多人喜欢爹爹，我要向爹爹学习！”

　　林瑜：“……”行吧，别不高兴就行了。“吃豆腐吧。”真的要冷啊。

　　“好的，爹。”林思清决心改变，他也要成为像爹爹这样的人。

　　就从关心别人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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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五一快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