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胡晓鱼

99、 很难再有惊喜的生活

　　2009年4月27日 星期一 多云
　　最近的天空，晚上的星星越来越淡。
　　应该，人们都忘了是城市里的路灯越来越多，楼层越来越高，空调替代了电风扇。而不是因为没有了纳凉的心境。
　　舒适带来了一定的副作用，房顶上缺少了小孩子嬉闹着数星星的声音。
　　安小晴唇色发白的躺在床上望向窗外。
　　婆婆端过来一杯水递到她的手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小晴啊，别怪妈，现在都是一家一个，计划生育政策下，咱们只能这样。”
　　安小晴的头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窗，一言不发。
　　这个决定最后是自己做的，怎么去给展飞他妈讲理。
　　唉，婆婆叹口气退出房间。
　　安小晴的眼泪却在婆婆最后关门的一下出了来。
　　脸上被眼泪划过的地方，像形成的一条小河，顺着下巴一点一点落下来，掉到手背上。
　　但即便是这样，展飞都没有看到。
　　他正坐在电脑桌旁，眼睛快贴进屏幕里。
　　安小晴瞅了一眼，屏幕上一束束的火花之光不断闪现，像烟花一样灿烂无比。
　　喇叭里还不断传出刀光剑影的挥舞声，她苦笑一下。
　　眼前的这个男人哪里还是她的丈夫？明明是一个想走进电脑疯狂厮杀的“战士”。
　　她很想暴跳起来，对着展飞的头就是一拳。
　　但是她现在没有力气，她也跳不起来。
　　电话从被子上响起来，她只得扶住肚子，尽可能的伸长了手去拿。
　　还有没有拿到，她瞄了一眼展飞，希望他挪动一下身子，把手机从床尾给她递过来，但这个男人依然稳若泰山的样子。
　　她尽管已经刻意的去忍，不想生气引起身体上的创伤，但充耳不闻的展飞还是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喊：“展飞你个王八蛋。”
　　玩游戏的男人似乎被这发怒的声音惊醒了一场梦，他反应了半刻才想起来是谁叫他。
　　但他侧头，眼睛却没有离开屏幕问：“怎么了老婆？”
　　这副样子让安小晴更加恼火，她抄起手上的水杯扔过去。
　　现在的安小晴即便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她身心受损，水杯只借着她的一点力落在了床尾的被子上。
　　一起被浇湿的，还有她的手机。
　　电话不响了，展飞也从网络里回过神来了。
　　一起被惊动的，当然还有同一个屋檐下的公婆。
　　她婆婆急急忙忙的推门而进，公公只站在门口等待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哎呀，这这这被子怎么都湿了。”婆婆张皇失措的站在那里，眼睛左右巡视。
　　展飞终于放下手里的鼠标，跌撞着来到安小晴面前，给她掸着身上的水。
　　但安小晴愤怒的挥过拳头朝着展飞一下一下的打，展飞只得抱着脑袋任由安小晴发泄。
　　婆婆看不下去，她急急的来拽儿子的胳膊：“哎呦，你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可别再打了。”
　　想要加大一场风波，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上面再添点干草，这样才能使火烧的更旺，足可以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婆婆站在那里没有了先前的和颜悦色，为人着想，她不耐烦的说：“小晴，做引产前是给你商量好了的，你没必要以为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你要知道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大家都想要一个男孩这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安小晴发疯的吼：“要不是你们说我怀孕前喝感冒药了，这个孩子会不健康，我怎么会去打掉他，这都是你们的阴谋，还不是你们不喜欢女孩就要我打掉这个孩子。”
　　婆婆赶紧辩解：“确实有可能啊，你说万一生出来不好这结果谁也承担不了啊，我是带你去找了个地方做B超看男孩女孩，谁知道那个庸医后来说那么小看不准，说是女孩结果打掉时说是个男孩，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对吧，现在情况都造成了，你打飞飞也没用了啊是吧，消消气行不行？”
　　“我是因为把责任推给他才冲他发火的吗？为什么我们俩的事情你总是要过来管。”
　　“你们是我的儿子媳妇，我能不管吗，不管你们不定过成什么样子。我也是好心对吧，你看你现在......”
　　话还没说完，展飞便明白了几分意思，把他妈顺势推出去说：“妈，你别瞎猜，别管了，是我刚才碰掉了烟灰缸吓到小晴了，我来解决我来解决。”
　　关好房门，展飞还是大致想了想自己的缺点，只要能让自己的老婆暂时安生下来，他不是不能一遍遍道歉求原谅。
　　他来到床边，把湿了的被子放在椅子上，便拿起桌子上存在即有道理的搓衣板图册，掀开一页来问：“老婆，这次跪这种样式的行吗？”
　　展飞扑通跪在这本图画册的某一页上，安小晴竟从心里开始感叹。
　　时间竟不知不觉过了这么长，她能清楚的记得刚结婚时，展飞和她在电脑上一起翻找不同的搓衣板图片的情景，那时候是调节生活的喜悦，还为一个颜色明暗度抢夺了很多次鼠标和键盘。
　　每次出门，他们都挽着胳膊拉着手，像大院门口老人口里说的鸳鸯一样出双入对。
　　是从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新婚燕尔也才不到一年，展飞就不再用双手捧起她撅嘴的脸哄她开心。
　　即使现在她要求，也一定是敷衍一样眼睛都没看清楚嘴巴在哪，就凑过去亲一下装装样子了事。
　　看电视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搂过她的肩膀一起讨论一下剧情，往她嘴里假装塞进一块苹果逗她。
　　在家里现在更多的，如果电脑桌前没有这个男人的身影，那他一定是在厕所，或者去厕所的路上。
　　安小晴真的很想像以前一样，他每每犯错这样求饶的时候，噗嗤一下笑出来声冰释前嫌。
　　但也许调剂生活时，总是用相同的方法，做同样的事就会让人变得逐渐麻木。
　　像展飞现在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一样，闭上眼睛想时，都想不起来彼此的五官。
　　这也许就是夫妻久了，很难再有惊喜的缘故吧？
　　就像过日子，无非也是吃喝拉撒，洗洗涮涮。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各自为营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展飞跪了很久，安小晴也恍惚了很久。
　　直到展飞小声的说：“老婆，我知道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哪里错了？”安小晴看着他，看他能不能回答出来。
　　展飞转了转眼球，想了半天，也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不该在妈说咱们还小让打掉孩子的时候没有说话，不该让妈进来，不该，不该，总之都是我不应该。”
　　安小晴却抽出一丝轻蔑的笑：“你疼吗？”
　　展飞连忙摇头：“不疼不疼，老婆打我是对的，一点也不疼。”
　　呵，安小晴又是一声冷笑：“果然你还是不知道错哪里，展飞你知道吗？”
　　她眼里浸出了泪：“我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床上，心里想的最多的是我不可以疼，因为我这个孩子还没有疼的神经，所以我也不可以有。”
　　展飞愣了一下，有些受惊。
　　他怯懦的说：“我以为你不在乎。”
　　“好可笑，我不在乎，你竟然以为我不在乎，那是一个生命啊，是你未出生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说我不在乎。要不是你说，你跟我一样，你妈怀过你的妹妹，只是5个月的时候胎死腹中，要不是你说你妈不希望看到女孩联想起往事，我怎么会同意打掉我的孩子。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妈不是会联想到她曾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根本就不想要我生一个女孩，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你也一样，你一点不为这个孩子伤心难过，还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若无其事的在那里玩游戏，展飞你有没有心啊？”
　　安小晴捂着自己的小肚子，抽搐着身体声泪俱下说完这些话。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骗了，还是用亲情骗得自己一塌糊涂。
　　展飞跑过来，抱住安小晴的肩膀：“对不起老婆，你别哭，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也心疼，真的，你别哭了，会落下病的。”
　　安小晴止不住，她抹掉眼泪看着展飞一字一句声音沙哑：“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有一个弟弟，是我妈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现在，你们让我也变成了一个无法原谅自己的人，你们满意了吗？”
　　不自觉的，她的眼泪再一次流成了河，蔓延进心里，泛滥了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