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胡晓鱼

37、一堂生动的辩论课

　　2004年10月11日 星期一 晴天
　　新学期伊始，我们这届学生就搬入了新的教学楼。在刚进校大门老教学楼的后面，什么都是崭新崭新的。就连周围的花花草草都是最近才种好的。
　　可能这所教学楼始建之初是专门找建筑师设计过的，有些许的气派和合理：整体从上往下看像一个稍微长方形一样的水滴，又像一瓣花瓣，呈西北向东南方向分布。
　　校长看来是下定决心要从我们这届学生身上下血本的改造。不仅狠抓学生的思想教育，更从基础设施上做大做强。
　　走进教学楼的东门，里面的结构却跟外面的形状有所差异，西面水滴狭窄的部分被用来当作老师的办公室，而宽阔的东面位置则是两条窄一些的楼梯夹着男女厕所。所有的教室分在两边，却是正正常常的长方形，一间间的教室南北相望，用长长的走廊来东西贯通，而宽阔的中间位置则什么都没有，像一个围起来的水池子，又像四合院的构造，从一楼到四楼设计成全部通透向顶层的玻璃阳光平顶。
　　这时候的楼梯就像纽带一样把教室都聚拢到了一起延伸向上。出入口分为南北两侧两个门，当然楼梯也分东西两条线路来分解学生下课拥挤的问题。挨着大门的东面楼梯更宽敞一些，一楼到中间平台位置楼梯是在一起的，到了平台拐弯处又分了一左一右两路分支上到二楼，然后又合并成了一条，再次在平台位置分开，依次递进到四楼止。
　　这种楼梯的设计是我以前从没有遇到过的，无论是家庭版还是学校版，只在我们这所学校里见过。
　　我在想是不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是我的见识还是不足，需要更广泛的知识来增加人生阅历。
　　纵横交错的教室乍眼一看，竟有些豪门大院的效果。
　　安小晴兴冲冲的扛着桌子进我们的文科班。这货说过的，文科好学，背背就能行，所以随我选了文科。
　　但是她可是背啊，不，上课偷偷吃零食，早读趴课桌里啃包子，晚自习补足睡眠。还第二天大言不惭的问我，怎么她学习这么累晚上躺床上失眠？我呜呼着请她出去，去厕所那面惨不忍睹的“照妖镜”前看能不能发现点儿什么？
　　安小晴这个家伙，她还每天大课间都要拉了我在走廊上喊：“老袁，老袁你出来聊会天儿啊。”
　　王冰抓着笔从隔壁教室出来瞪：“你丫的安小晴，吃饱了撑的，喊什么喊，解题思路都让你喊没了。”
　　安小晴扬着脑袋一副挑衅的脸：“下课你管不着，有本事你过来啊。”
　　王冰把笔叼在嘴里，卷着袖子喊一句：“你球球的，给我等着，治不了你。”
　　王冰是理科厉害，所以理所当然的留在了她们班。只不过是自从没有了安小晴在她身边聒噪，她学习愈发的上进。就连脸上的五官都像一块求上进的开始撑开了长。
　　说也奇怪，从小就相貌平平的王冰，自从开始发育后一天比一天水灵，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长的越来越“标准”。本来比我还低半头的个子也在高中的时候像是受了指示一样撒丫子疯长，现在站我面前跟个柳树一样挡我视线。
　　会有别班的男生偷偷的让她们班同学给递情书。也不知道怎么的，王冰在初中没发育完全时总想找男生这种物种谈天说地，就连高一入学时还是这种样子，看见男生两眼放光。但一年过去，她学习越来越好，看待比自己学习差的男生却总是嗤之以鼻，曾扬言：我要做那个他们使劲儿都够不到的人。
　　我竟佩服起她的这种大义凛然来。
　　王冰的弟弟也在今年，成了我们学校高一新生。只是王川这个人，一上学就给王冰惹事儿了，军训的时候和同学打架被叫家长，王冰爸妈没脸来学校，只打发王冰去找老师听训。王冰第一次不是因为学习而进办公室，听着高一的老师痛骂王冰，王川站在办公室外面竟还怡然自得的吹起口哨，仿佛这件事情是王冰做的一样。
　　都说人是善变的，我理解，连我也在一点一点的脱掉稚嫩，荣归成熟。
　　很好笑的是，我虚岁都快20岁了，却还在教室里和那些十七八岁的人谈论着将来类似于科学家的理想。
　　倒不是不想与他们小屁孩为伍，我的思想也没成熟到哪里去。
　　只是我们班主任真的是奇思妙想，竟然想起来让寻找儿时的理想开一场班会，主题鲜明，立意明确，我还能不参加？
　　更可笑的是，我被第一个叫起来回答，理由是语文成绩年级都排得上。
　　我不明白这跟语文成绩有什么关系，莫非我这些就能证明我从小就立志成为一个大师级的人物？
　　安小晴把脑袋趴的极低用余光扫描我炸成鸡窝的头发，我现在知道了，老师第一个叫我站起来的原因都是扯淡，最根本的没准就是想让我站起来公示一下，并说一下校规以儆效尤。
　　这能怪我吗？都怪那个理发店描眉画眼穿着暴露的女人，我说我头发拉直，她问我找哪个理发师设计，我说随便，只要把我头发弄直溜儿了你这样的都行。
　　于是我就在她当学徒第三天成功的沦为了她试手的牺牲品。
　　我的头发再一次被送上了刑场，夹板烧焦的发尾冒着青烟一缕一缕的往头顶上飘散而去……
　　我吸吸鼻子任凭安小晴和王冰差点把这个女人说哭，扔下钞票扯上俩人再一次扬长而去。
　　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理发店挥发我的大气了，但这一次它宣告了我与头发这几年作斗争的结束。挺好的，最起码，在头发问题上，我以后有改。
　　“胡亚运，是不是小时候的理想太多忘记了？”曹老师笑盈盈的站在讲台上看我。
　　我定了定神，摸了摸鸟窝头发回答：“我要说我小时候没有理想呢？”
　　曹老师还是气若神闲的鼓励：“没事儿的，也可以说说曾经想做的事情。”
　　我踌躇着，在想总不能说出个科学家来应付了事吧，我也没那脑子在我将近二十岁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在科学上有所建树。
　　但老师的语气和腔调更像是在跟小学生说话，这让我听起来有些嘲讽，因为她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没有多大志向，将来能当个算卦的就行了。”我说这句话一则应付，二则想坐下，三则让老师找别的同学。
　　“有什么理由吗？”曹老师依旧温柔似水的穷追不舍。
　　这老师也是够了。
　　“啊，就是能窥探别人的人生是很兴奋的事情，预知未来能力的人更像强者。”我感觉这样说曹老师应该就能放过我开始叫其他学生了。
　　“你不是说你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明星吗？”一个原先班的同学突兀的一句话在教室里炸开了锅……
　　瞬间一阵哄笑声传来，伴随着有的同学的窃窃私语。
　　我脸刷的红了起来，明星这个职业在我们小城里几十年也没出过一个，而且这种幻想型的东西其实在好多人心里都有，只是难于启齿，怕被诟病回家照照镜子，所以在这个年纪更多的是埋藏在心里，知道不可能实现，但一旦有人揭开别人的这个茧，他们会跟着一起嘲笑这种行为。
　　现在的同学们就是，明明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一个比一个多，还好意思笑话别人，这个同学你可是我入学就在一个班的同学，现在还是一个班，你这是在课堂上要让我为难是吗？
　　我瞪了瞪愣在一边的安小晴，她赶忙摇摇脑袋表示这话不是从她那吐露出去的。
　　料安小晴也不敢拿我们的梦想去八卦。
　　“吴嘉，我从来没有说过这话，我的梦想是当演员，不是统称的明星，将来人人都能成为明星，有为国争光的体育健儿，有为科研生产的栋梁，还有驻守边疆战士的风采，他们是明星。百舸争流的时代，我没有那个能力当这些明星，但我可以在人生里当自己的明星，不负时光，不怯流年，不争不惮，不忧不怨。”
　　想让我丢人，吴嘉，让你看看姐比你大两岁的优势。幸好脑子里有写过的作文材料。要不然还真不好圆回来，可想最后这一年我有可能像张聪慧一样受不了同学们指点的眼光消失在这个学校。就为这安稳的高三我也得给你理论理论。
　　没成想，同学们发出一阵掌声，没有雷鸣般吧，也足以震慑吴嘉。
　　“你这根本在自圆其说，马克思说过，事实存在的才是真理，你这就是客观事实，别狡辩。”
　　我当吴嘉会退出争辩，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话等着我，不让我丢人誓不罢休啊，我想我哪里得罪她了吗？不应该啊，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的人。
　　“你是在说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别吗？那好啊，咱们好好说说。”我也不甘示弱。
　　曹老师站在讲台上有些纳闷，这难道不是一节班会课吗？怎么就成了一堂辩论赛？
　　“这样同学们，咱们改辩论课，就辩论理想和现实。支持吴嘉的坐这边，支持胡亚运的来这边，同学们勇于发言。
　　”她似乎乐于观战，悄悄的让几个同学把课桌拼在了一起，同学们也煞有介事的真的分起组来。
　　一听有政治的理论，曹老师还让课代表去叫了“铁脸”政治老师。
　　“我支持吴嘉，世界的本源是物质，精神是物质的投影和反应。正是你看了电视，它是客观存在的，所以才有了当演员这个精神想法。这理想不丢人，但是各种现实在眼前摆出来，就要客观公正的看待自己完成不了的这种事实。”
　　“谁还没有个理想，那有的人不得不当小偷，你能说这种想法也是看见了别的小偷偷东西立志要成为小偷的？金钱的诱惑在向他们招手，他可以选择不做也可以选择做，这难道是物质决定意识？还有你说的，什么客观公正的看待自己完成不了的事实，你这是在贬低别人知道吗？胡亚运并不难看，学习成绩也好，反应有可能欠缺，但丝毫不影响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再说了，你们的观点就是只有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配有理想才能干成大事是吗？”
　　这长篇大论被拥护我的同学说出来，我大为震惊，我惊讶于平时这个胆小的学生为了给我撑腰敢于在老师们面前发言，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提我那“风雨飘摇”的梦想了，再说下去我估计“吴嘉”党得把我形容的连梦想都没资格了。
　　我只得尴尬的冲这位同学笑了笑回过头去，我可真是开了个好头啊。
　　“那不对，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几千年里，凡是成大事者，必有文韬武略的筹谋，凡是惊艳世人的也必是琴棋书画技艺高超的，胡亚运有什么？会什么？一个平头百姓，普通之普通，想一跃成为瞩目，不可能。”
　　呵，呵呵。我真的被瞧不起了。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能不能不要让我受语言攻势的惩罚？
　　安小晴偷偷的说：“诶，你出名了。今天以后，全校都得知道你相貌平平，但烂□□想吃天鹅肉，乌鸦飞上枝头想当凤凰。”
　　“你闭嘴吧，还嫌你姐姐我当众不难堪？”我坐在椅子上已经生无可恋，只希望这节班会课快点结束。
　　“不带这样形容同学的，携天子令诸侯的曹操，小眼络腮胡，长相好看？曹操一代枭雄，不还是被诸葛亮和周瑜玩转出著名的《赤壁之战》。那朱元璋是和尚，最后做了皇帝，刘邦是泼皮无赖，最后当了将军。毕升是平民吧，发明了活字印刷。你还瞧不起小人物？没准以后我们都能成大事。”
　　这位同学说完，我才发现不知何时，历史老师“老张头”，地理老师“老有理”就合时宜的出现在了曹老师身边。我看到历史“老张头”摸着下巴不住的点头。这位同学的发言深得我心，并且举证明确，我向这位同学还以抱拳礼以示感谢。
　　“不要空想好不好？历史上是有很多成大事者，他们推进了人类进程，但是这都是极为少数的人才，几百年才出几个，纵观世界，有几个牛顿，有几个爱迪生，没有那么多宏伟的梦想就要踏实稳重的为祖国做贡献，既然成不了阶梯，就要甘当垫脚石。”
　　“你说话奇怪的，垫脚石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个垫脚石才能推动社会发展，光靠一个人能行，那行行出状元呢，不允许垫脚石有梦想台阶能悬空成为台阶？”
　　“我是那个意思吗？你们方总是曲解和无理狡三分，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植被的地域性咱们是学过的，要是愣把杉木栽盆地，把茶树移至平原，那肯定长不好。经度和纬度造就了特殊性，那就要按照样貌和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地方，而不是强行去干自己不能干的，破坏生态平衡，影响了自己也影响了其他植被。”
　　“你是地理课代表就了不起啊，既然你拿这些举例子，那我就给你讲讲洋流......”
　　这节课下来缤彩纷呈，唇枪舌战状况激烈。我拉住了安小晴跃跃欲试了好几回要上去干架的动作，很多平时像我一样有些小透明的同学也大胆的发表了意见。
　　看的曹老师是心潮澎湃，欣慰有加。看的“老张头”赞赏的连连点头，摸了好几回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老有理”抱着胳膊仔细聆听，看有没有地理上的错误。“铁脸老郑”也放下了阴沉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曹老师在最后总结说：同学们，这次辩论课没有输赢，大家都是获胜的。就像水一样，由氢和氧组成，缺一个化学元素也成不了H2O。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说到这里，大家异口同声的一起背了后边：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爱接话茬的同学还问了一句曹老师：“老师，你是不是理科毕业的啊？”
　　然后又是一阵哄笑声。曹老师故作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咱们这个学校化学年级第一毕业的？你们果然在背后偷偷调查老师。不过这侦查能力以后可要用在正途上哦。”
　　同学们再一次笑的很大声举起双手挥舞来表示兴奋。曹老师双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接着说，“言归正传，你们都是缺一不可的一个，别管在元素周期表里还是在奔腾的大洋里，或者是浩瀚的宇宙，宽泛的意识，都是理想和现实喜欢的子女，因为理想和现实不分彼此，伉俪情深，爱护每一个。”
　　在下课铃声打响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写作文，题目总是会出最难忘的事，或者最难忘的一堂课，最难忘的人，最难忘的记忆，还有最不想忘记的地方。
　　也许，在以后的人生里，这些可爱天真的人会成为我最忠实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