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胡晓鱼

145、 花儿开了，叶儿绿了，花儿落了，叶儿又黄了

　　2014年1月1日 星期三 晴天
　　花儿开了，叶儿绿了。
　　花儿落了，叶儿又黄了。
　　朱自清先生的《匆匆》里有这样的一段话，简短，但言简意赅生动的看透时光的含义。
　　他说：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哭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还有我最喜欢的那句：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了，这去来的中间，又是怎样的匆匆呢？
　　一如我们匆匆向前的生活......
　　王冰说，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规则，小城市有小城市的活法儿。
　　我同意这句话，每个地方的人们终其一生的奋斗，都是在讲究两个字：活着。
　　活过了才知道最初走来的每一步到底是艰辛的还是潇洒的。
　　并且每两步之间距离的长长短短，缓和平稳还是跌宕起伏？
　　也只有在和生活磨合下的自己知道。
　　所以我问自己，我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脑袋里显而易见的没有答案。
　　我想，年轮里那些没有的繁华和岁月里那些经过的青春，会不会堆积成一场灿烂的风华？
　　关于孩子？我很矛盾，想把工作和孩子都放在我天平的中轴上，但是好多事情，好多东西又完全没有头绪怎么才能顾及孩子的同时又顾及到我想要的工作上。
　　我和王冰搓着手站在风寒交加的大马路上吃着冰激凌，她说：“你别觉得自己或者谁是个累赘，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勇敢去做吧，别有心理上的拘束，这样想你是不是轻松一些了？”
　　我动着被冰激凌冻的快要僵住的嘴说:“你拉倒吧，我可是一个正在立业的成熟女性。我没伤心，只是在打算好一些合适的措辞，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要去干什么道德败坏的事儿是的。”
　　王冰放肆的大笑：“就你，我可不是嫌弃啥，反应慢，嘴巴不灵活。能做离开任何人独自带着孩子的生活已经很了不起了，还真想一鸣惊人，做出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工作怎么样？”
　　“王冰啊，我想学你，对工作一如既往的热忱，但总没有那么全情投入。”“你有一一，我没有，现在越来越羡慕你和安小晴，有羁绊是好的，你看你们，等将来还年轻，孩子已经长大。再看看我，想有羁绊还没个影，等老的掉牙，孩子还没脱离掌控。”
　　“一样一样的，最好的那几年都用来照顾孩子，老了还不让我们放纵的出去玩一下说不过去，你现在也要珍惜你的潇洒，我们学不来。”我打趣的说。
　　“学我什么？学我脑子一热做个亲子鉴定？你鉴定谁？”
　　我缩着脖子皱着眉问：“你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你现在可是断了亲子关系无依无靠的人。”
　　“我凭什么要靠别人，你这样手无寸铁之力的人那几个月都能不依靠谁活，我这荷枪实弹装满智慧的人怎么能不如你呢？就像你说的，我堂堂一介女流之辈，活出个人样儿来一定要依靠谁？”她一下一下的挪动着脚步呲溜呲溜的说。
　　“哎，说话就说话，谁手无寸铁？谁荷枪实弹？你说反了吧，小瞧谁呢？话说你是怎么想到去拿着你爸妈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的？脑洞简直是......”
　　我的脚步跟上她的节奏来回踱着。
　　就见寒冷的大街上，两个傻姑娘一唱一和的跳着80般老年迪斯科。
　　王冰缓缓的给我讲述了昨天的场景：
　　昨天下午，她拿着两份亲子报告把父亲约了出来。
　　“我一直认为，她从我小说到大的你不是我闺女，只是气话，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关系竟然出现在我的身上。解释一下吧，我的亲生父亲。”王冰冷冷的对自己的父亲说。
　　她爸颤颤巍巍的打开面前的两个亲子报告，一个写着他的名字王成贵和王冰的名字，最底下是98.999999%的醒目数字。
　　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打开另外一个，写的是5,111111%,而名字是钱季花和王冰。
　　“你，你怎么去做这个？这得多少钱啊？”她爸就像忽略了那串非亲的数字一样，只在乎钱肝疼的说。
　　王冰冷笑的问：“我弟呢？你俩谁的？”
　　他爸连忙摆着手叫道：“你弟绝对是我和你妈亲生的，这没错。”
　　“她不是我妈。”王冰强调着提醒自己的父亲。
　　她爸这才低下头说：“闺女啊，你不能怪我啊，我年轻的时候只不过犯了一次错，你亲妈就把刚生下的你扔给我跟我离婚了。”
　　他爸显然一副还很委屈的样子。
　　“所以王川才和我就差一岁是吗？”王冰冷冷的说，“我亲妈怀我的时候你就出去和别人鬼混，还有了孩子，你可真是优秀。你计划的还真是天衣无缝啊，把我扔奶奶家十年不闻不问，还理直气壮的去和你的出轨对象结婚生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爸爸的呢？我不是也迫不得已嘛。”
　　王成贵的脸上显露出不悦的神色，但并未看到王冰嗤之以鼻的样子劝王冰说：“妮儿啊，你侄子上个月的奶粉钱你还没给呢？你侄子是你亲的啊，今天带着呢吗？”
　　从什么时候起，哦，从王冰上大学起，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就是课余时间打工挣得，后来上班以后，她妈就天天伸手向她要钱，说是要回馈养育之恩。
　　所以习惯真的是个好东西，她明镜似的知道自己上交的钱进了谁的口袋。
　　后来父母干脆挑明了的要，弟弟结婚对方要多少彩礼她父母就给王冰前夫家要多少彩礼。
　　现在王冰孤身一人了，明目张胆的开始让姐姐养弟弟一家，侄子的奶粉钱更是伸手伸的理直气壮。
　　啪，王冰从包里掏出另外一个文件说：“这是解除亲子关系的文件，你们回去了看一下，从今以后再也不欠你们谁的了。”
　　王成贵拿起文件瞅了又瞅，刚要站起身就被王冰喝住：“告诉你们，我不是伏弟魔的材料，以后别找我。”
　　说完冷笑着就走了出去。
　　我拍着手叫道：“好样儿的，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但是你就这样走了？”
　　“没有，我又回头问了一句，王成贵你老实说，这么多年还有没有其它私生子？”
　　我惊呼：“天哪，怎么说他也是你爹，不怕被打啊？”
　　王冰冷冷的说道：“哪里冤枉他了？我是给过他们机会的，但是他们蒙了心，戒不掉对我的剥削。你看我长这么大的生活环境，着实也没冤枉了他，年轻的时候三天两头儿去花天酒地，你就数数我在你和晴家住了多少日子？加起来都够几年了吧？也幸好是我命好，叔叔阿姨们哪个都对我跟对你们一样。甚至于我的生理期，都是珍姨告诉我卫生巾怎么用。”
　　我碰了她一下不好意思的说：“一样一样，我不也是真姨告诉我的，我妈哪里想得到。”
　　王冰仰面大笑：“芬姨多棒，我就想当芬姨那种不会看人脸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从来不会不高兴，从来不会失望的样子，自在。”
　　“啥也别说，这就是过命的交情。”我举着冰激凌给她碰杯。
　　王冰笑的终于成了一个人。
　　对，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跟刚才讲父亲的时候像魔鬼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没有想过接下来去找找你亲妈？或者你小时候没有问过你奶奶？”我问王冰。
　　“不找，她淡然回答的干脆，“并不是因为她不要我，一个女人得是多失望，才能把这个男人的种儿刚生下就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
　　王冰依旧颠着脚步来来回回，“释然了，也就不想了，我从此是......”
　　“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存在。我说你怎么大学打那么多工回来非要买车，原来是想着什么时候被惹恼了拎上家伙什儿的说走就走，现在贷款和借詹磊的钱还完了没？还有，真的，考虑考虑李文旭弟弟，你现在可以考虑，毕竟不会再有人破坏你的生活。”我呲着牙咧着嘴替她把话说下去，因为我感觉我的嘴不动一动就会马上被风寒封住一样。
　　王冰吃的慢了下来吧嗒着嘴说：“大姐，一个3万的二手车我用了三年还没还完我怕我车该报废了。不过詹磊的还差点儿，从他们手里抢出来我的部分工资吧，零零散散的。至于李文旭，我会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了，以后还得靠你们扶持，快，再给姐买个冰激凌去。”
　　“你怕不是对生活失去信心，也抑郁了吧？再冻死在这儿。”我睁大眼睛问王冰。
　　“那就算了，省你两块钱。毕竟你现在也是缺衣少粮的丫鬟命。”
　　我看着她扶着脑袋跺着脚的样子说道：“我看你是冰激凌‘上头’，被激的脑袋疼，你瞅瞅你现在大智若愚的样子，看着就想让人动手。”
　　我去捏她的腰腹说着：“你看你现在的腰围，都吃什么了，比我这生了娃儿的腰都粗，满腹诗书？”
　　“别闹别闹，痒，你这女人把手给我放下。”
　　她躲着我伸过来的手继续说：“我觉得，生活就像这个冰激凌，赶上寒冬腊月的，它能慢慢消融来领悟生活的本质，赶上夏天的骄阳似火，它就畅快淋漓来提高生活的品质。”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大街上寥寥无几的人说：“是啊，生活本无趣，是畅想给它增加了很多色彩，又是欲望给它徒增了很多烦恼。所以人们才会觉得生活里太多复杂的情感。摒弃掉这些又觉得怅然若失，了无生趣。但是人们也都是在这些情感当中领悟很多，看透很多。”
　　我看着渐显成熟的王冰继续说，“你觉得晴她这一段时间是不是领悟到了很多？长大成人这个词，本就是我们这些心智还是小孩子的成年人特有的标志。以前的种种，我不能评价它对或者不对？但是有的人在生活的‘后遗症’里是向着成熟发展的。晴就是这样的例子。安姐姐和我们这些轻度的产后焦躁症也好，抑郁症也好对比下，反而觉得我们真的是小题大做了。人啊，总是在有相同情况的对比中，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遭遇的和经历的根本不值一提。”
　　我笑了笑，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可能是对我，对安小晴，对王冰，我们这一段时间的慰藉一样。
　　王冰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说：“是啊，那时候，我每天进科室前去看安姐姐，晴的婆婆都是带着元元过去送饭，说医院的饭不好吃，外边的饭又全是味精鸡精的，太不健康。晴总是对我们说，患难见真情是有道理的，别看我和我婆婆总是吵，但我婆婆心是好的。运儿，经过了这么多，运儿，我觉得你和王佳然是有情在的，有可能是感情，也有可能是亲情，更有可能是两者结合，从小你活的就很认真，也都在为别人考虑，但在这件事情上，你错了。感情不是让你拿来为对方考虑的，既然放不下就去追回来，这才是你最应该改的。”
　　王冰坚毅的眼神看过来，她脸上写着鼓励，更多了几分人到中年的看透。
　　我知道她的意思，也明白她不想看到我辛苦下去。
　　只是现在的我，早已不年少，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早变了，年龄真的是岁月的见证人，每一个阶段人的思想和眼界都不一样。
　　“冰，我不是为别人考虑，而是生活磨砺着人，让人左右为难的场景越来越多。二十几岁看重的是颜值和感情，三十几岁注重的是健康和友好，我一直是一个心理年龄早超的人，现在的我，更希望四十几岁的淡然和随和。随他去，随我来，慢慢走，不一定要携手用无休止的生活继续打乱人生风景。况且，冰你最了解我生命里的病症，任何一些或大或小的事，都能影响我很长到抵挡不了岁月的后遗症，这就是我人性的脆弱，害怕这些生活持续性的特点。说白了，就是过怕了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我忽然打住，停止了这些话，说得多了，可能真的会想起来很多，这让我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会出现波折。
　　我赶紧转换态度，踱着步子皱着眉头说：“话说咱们是怎么从我的工作谈到人生哲学的？非要在大冬天的路上吃着冰激凌冻的瑟瑟发抖的等着看雪看月亮才甘心吗？”
　　王冰意味深长的笑一下，也随我转换了态度给我吹胡子瞪眼的说：“是谁把我从家里暖和的被窝里拽出来的？又是谁扯着我非要买冰激凌的。我不说啥就算了，胡亚运，你是好日子过惯了找抽是不？”
　　“好好好，消火消火，大冬天一个冰激凌都没压住你的嚣张气焰，真的是......”
　　我挽起她的胳膊，“走，送你上小夜班去，去安小晴的早点铺子转一圈，看有没有弄出什么新鲜的晚饭来。”
　　王冰深呼吸一口冷空气感慨：“啊，我反而现在越来越喜欢我们城市的小，小了就静，心也会跟着净，在大城市奔波奋斗的女人们生完孩子，产假过完就要马不停蹄的转换身份回归社会，生怕被社会里的新人辈出，发展中的日新月异淘汰。在节奏快的生活里，她们的压力我是不敢尝试和想象。咱们小城市啥也不缺，现在互联网越来越好，什么也能买到，这就让你们这些妇女生完孩子先照看孩子一年半载的，再想工作的事儿很好。运哪，听我一句劝，感冒发烧不一定是免疫力低下，有可能是撑着了。”
　　“啊呀，大冷天的，从你身上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还有，王冰同学，你刚才......”
　　我盯着刚才王冰滔滔不绝的嘴问，“你说谁妇女呢？”
　　“我说了吗？”
　　“你说呢？”
　　“我觉得我没说。”
　　“你觉得你没说你就没说啦？”
　　“那我不觉得我觉得我没说还能觉得什么？”
　　“你就不应该觉得你觉得你没说就能觉得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觉得我觉得......
　　“等会啊，有点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