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胡晓鱼

139、中年男人

　　2013年12月10日 星期二 晴天
　　有时候，精神会在一瞬间崩塌的不只是产后的女人，也包括创业失败或者工作不顺的男人。
　　展飞和王佳然凝神看着被摘下来的牌匾一言不发，就那样站立良久。
　　伴着已经斜下去的最后一点太阳光，展飞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就咳咳的咳嗽起来。
　　王佳然转头看着他脸上写满失落的默不作声，只从他手里拿过烟，把烟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再捡起来扔到身旁的垃圾桶道：“仅此一次，烟以后别买了，没必要制造烟雾缭绕来营造什么气氛。”
　　展飞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无比落寞：“都说烟酒能解愁，看来不然，只是男人找的一个借口去逃避现实的一些东西罢了。说好了今天为了咱们的创业落幕怎么也得给它来个仪式告别一下儿的。别也告过了，真他××的，没想象的那么好抽。”
　　王佳然苦笑了一下说：“还想着以后用烟麻痹神经吗？负债累累的钱包已经够了，没有多余的钱让咱们以后学会抽烟。”
　　“唉，赔钱的事儿让安小晴知道了估计会把我赶出家门并扬言打断我狗腿。”
　　王佳然捡起拆除掉的牌子上的两根钉递给展飞一根，“留个纪念吧，也不枉咱们对这不大的店用心一场。”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只是，在一个男人人生快30岁的时候，经历了失业，婚姻失败，现在，又是创业未成，还欠下贷款。
　　中年危机提前席卷而来的迅猛，再一次迎面击打了一颗男儿心。
　　王佳然坐在街边的休息椅上，最后看了一眼这曾经熟悉的店铺，现在，它就静静的在那里，门上的长锁闪着冰冷的银色，窗户上的休业和转租的白纸却异常醒目。
　　在这黑夜里，在这路灯下，在偶尔经过的行人里，这里显得落寞而寂静。
　　他把脑袋低下去，双手扶住额头的动作，也许是在思考，也许是在心痛，也许是在后悔，更多的，可能是那装满脑袋的欠账单据。
　　这一段时间，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看起来不算大的店里，付诸心血的照料，最后却还是倒闭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伤心。
　　在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在这个小店里，发生了太多事，也认识了太多人，那些经历过的事儿，看见过的人，都是在你生活中不掺假的存在。
　　形形色色，有好有坏：比如一个把纸质包装纸的冰糕撕的不能再次售卖，嚷嚷着什么破包装必须给我换的女生；比如长相俊美的打开了好几瓶正规厂家瓶装饮料，依旧觉得味道不对要求全部退款的男子；比如那个在人多凑热闹给□□的骗子；也有只因店里放的一首歌让她心旷神怡买走好几百块饮品的姑娘；还有下雨给了门口卖苹果的雨披和塑料布，转天就过来归还并强塞给一筐苹果的大叔；更有展飞给进来要杯水喝降压药的老太太赠送免费送回家，第二天老太太儿子给全公司买走所有当天饮品的大哥。
　　这些人都深刻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好与不好，他都感谢，但是现在，深深的自卑感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太失败了，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就算了，连一个最基本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一旦失去了挣钱的资本，这对男人来说，是多么的可耻。
　　他很晚才回家，走进家门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在帮他收拾屋子。
　　见儿子回来，这个妈妈赶紧递过去一杯水，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店关门了，本意是来安慰，但她这张嘴和这性格，使得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一副抱怨的态度：“就说不让你干不让你干，你非要干，不听话，你看现在又搭上钱又搭上时间，这几年挣得工资相当于打了水漂。得多少年才能再挣回来。”
　　王佳然没有说话，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用他妈再重复一遍。
　　另一方面，一旦开口，就是无休止的唠叨，要么围绕他怎么不听老人言导致的后果，要么就是他不孝顺，养这么大就是给父母顶嘴。
　　他已经够心烦，要不是眼前这位是自己的母亲，他真的能在墙上抡一拳头发泄出积压的压力。
　　“你真是不听话，我早就说身边不能没有媳妇，瞒着你把你婶儿介绍的莹莹叫过来相亲，是，我是没告诉你是相亲，你们是小学同学，小时候又经常在一块儿玩儿，又都认识，看你们聊的挺好，我就经常叫莹莹来家玩儿，想着一来二去是块木头也能暖化了。”她妈还在一边收拾一边车轱辘的说着，“你倒是好，看出来端倪，早不早的就给莹莹把话儿说绝了，什么不会再娶，也不知道想什么呢？人家莹莹多好，对待老人百依百顺，孝顺的人，也对你有意思，然然呐，你别傻，现在正是需要有个人暖心的时候，莹莹这女孩儿不错，将来对一一差不了,又温柔，又有学历，跟你这不正相配，趁着村里现在正落实股份的事情，你得赶紧再娶占住名额，要不然落实完股份，按人头算的，到时候咱们家少好几个名额......”
　　“妈，你先回去吧好吗？”没等他妈把话说完，王佳然迫不及待的随即脱口而出。
　　他揩一把自己脑门的头发向后，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此时此刻，只想让耳朵好好清静清静，让脑袋好好休息一下。
　　他从来没有如此烦闷过，而且，他终于体会了之前自己媳妇给他说的那种煎熬，身心俱累的情况下，一种来自心里的莫名之火。
　　而这种火，又不似于从小到大妈妈的那种唠叨，因为在学习上，他妈从来没管过他。
　　现在是怎么样呢？自己的妈更年期，他也总算是领教了这种岁数的妇女那种随时随地的教育主义和咄咄逼人的架势。
　　但是他妈还是愣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跟她这样说过话，也没有忤逆过自己，如果按照以前，她大概会把这种行为归结到儿媳妇身上，认为他是受到了儿媳妇的蛊惑，对自己不敬。
　　现在没有儿媳妇，只说明现在的儿子，翅膀确实已经长硬，不愿意再听老人言。
　　算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自古这个理儿，既然儿子不愿意听，那就算了，她反正是为了儿子好，可能刚刚创业失败不愿意听自己老太太的话，那就好说嘛，给他一个能心疼人宽解人的同龄女孩儿最合适。
　　顿时她心中有了主意，倒也不给儿子计较他刚才的态度，拿起身边的包离开儿子家，转个弯朝另一条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