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愿望》戴加宁

5、第 5 章

　　颜家的屋子坐北朝南，屋前是不断绵延的农田和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河。天尽头，则是巍峨的群山，视野非常开阔。一年四季，只要是晴天，都能从日出晒到日落，且夏日当风，冬天挡风，可谓夏天乘凉，冬日晒太阳的好去处。

　　八月末的九点，阳光逐渐炽热，早起做农活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从颜家门前经过时，见了坐在门口的颜静宜，都会笑着问一声“静静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静宜脸上带着笑，非常耐心地回答：“昨天上午。”声音柔柔的，非常讨喜，再热情地邀人进来家里坐，于是没一会儿，门口就坐了好些人。

　　江嘉誉几次想继续他们的话题，都被过路的人打断，且看着门前坐的人越来越多，不善交际的他只好去陪颜呀呀玩。

　　颜静宜不好明着赶人，便由着他去，自己去给来家里歇脚的人端茶送水。

　　好在这些人不必她来引导，自顾自地就聊了起来。天气，家长里短，田里正茁壮生长的水稻，菜园子里种的豆角、茄子、辣椒，甚至家国大事，都是他们谈论的话题。

　　颜静宜坐在边上听学生们提交的练习视频，没一会儿，有老人问她：“静静，我看抖音上有人直播弹那个什么……钢琴，对！钢琴！听说能赚钱呢，你是不是也有？”

　　陪颜呀呀堆积木的江嘉誉竖起了耳朵，打算在颜静宜说的时候记下来，回头就去关注。

　　结果颜静宜摇摇头说：“叔公，我没有呢，我都不看那个。”

　　“哦哟，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看抖音么？”老人明显不相信：“我看静静你肯定是不好意思，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的。没事，不用怕，叔公也有抖音，我发点种田的视频都有人看呢。”

　　“不是怕，叔公。”颜静宜柔声解释：“我这不是有呀呀嘛，我怕我看了，呀呀也跟着看，她还小，手机看多了不好。”

　　老人认同地点头：“这倒是的，我那孙女，宁宁，你是不知道哦，暑假也不出去玩，天天拿着个手机看，她妈也不管，眼睛早晚看坏掉！”说到后面还生起气来，估计是为这个跟儿媳闹了不愉快。

　　不过，他这话一说，附和的人不少，纷纷说起自家的儿子或孙子也整天看手机，言语之间怨气不少。

　　颜静宜并不参与进去，拿眼角余光去瞄颜呀呀，见女儿俨然一副大人模样教江嘉誉搭积木。

　　江嘉誉并不生气，反而配合地问：“呀呀老师，那这个放哪里呢？”

　　颜呀呀“哈哈”地笑着，伸出小手指了一个地方。

　　颜静宜看了一会儿，继而低头，继续听学生们提交的练琴作业。

　　但听得并不专心，总要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那一大一小，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他果然很喜欢孩子。颜静宜想起曾有一次江嘉誉来找自己时带了个小孩来，说是朋友的儿子，结果那次从到来至离开，尽陪着那孩子玩了。她当时还打趣地问江嘉誉：“你很喜欢孩子？”

　　江嘉誉毫不犹豫地点头，看着那小孩温柔地答：“嗯，我确实很喜欢孩子。”

　　所以，因为喜欢孩子，才说得出“我会疼爱呀呀，甚至可以让她成为我们唯一的孩子”这种话来吧。

　　颜静宜开始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江嘉誉是因为喜欢呀呀，才说喜欢我的？

　　她想起每回把女儿抱出去，都有许多人艳羡地说“呀呀这么可爱，要是我女儿就好了”“我也想生个呀呀这么萌的崽崽”之类的话，心里的危机感一下子就达到顶点。

　　颜静宜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江嘉誉和女儿中间，故意挡住江嘉誉的视线，也参与到搭积木的游戏当中。

　　颜呀呀非常高兴妈妈陪她一起玩儿，顿时就把江嘉誉给忘了：“妈妈我们来搭一个城堡吧。”

　　此时的颜静宜，别说是搭一个城堡了，就是搭一个碉堡她都乐意，自然不可能拒绝。

　　江嘉誉猜不透颜静宜的心思，对于她的加入，反而很欢迎。

　　他看着颜静宜，越看越是欢喜，心下暗自感叹：当初的一见倾心，没想到会持续这么久，且随着时间的增长，愈加倾心。

　　颜静宜被他看久了，忍了忍，最终没忍住，扭头瞪他：“看什么看啊？”

　　江嘉誉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看你。”

　　拿着一个三角形积木正要搭城堡尖顶的颜静宜动作一滞，侧头看向江嘉誉，张口说了个“你”字，被颜呀呀突然大哭的声音打断。

　　“宝贝怎么了？”几乎是本能地，她在哭声刚出的那一瞬间就转头看向女儿，将她抱进了怀里。

　　颜呀呀哭着说：“妈妈坏，把我的城堡打倒了。”

　　众人“孩子怎么哭了？”的关心声里，颜静宜看一眼他们快要完成的城堡，此时已散做一堆积木，赶紧柔声哄：“是妈妈的错，妈妈陪呀呀再堆一个好不好？”

　　颜呀呀哭得凶，但一哄就好，脸上泪还在流，却笑着说：“好哒，不过我要叔叔也陪我一起搭城堡。”

　　颜静宜听到江嘉誉说：“好，叔叔陪呀呀搭三个四个都可以。”

　　颜呀呀高兴坏了，顶着一张泪痕斑驳的脸在颜静宜怀里拍掌欢笑：“好呀好呀，我们搭一二三四个！”说完还朝江嘉誉伸出两根手指。

　　颜静宜给她又加了两个手指，纠正道：“这才是四个。”

　　颜呀呀看看自己伸着的四根小手指，摆摆手跪垫子上搭积木去了，显然没用心去记。

　　颜静宜也不在意，跟门外关心呀呀的乡邻们解释了几句，再回头时，江嘉誉陪着呀呀都搭出了城墙了。

　　想起刚才是因为他才推到了女儿的城堡，颜静宜想要赶人，可女儿钦点的人，她又赶不得，不然颜呀呀肯定哭给她看，只好当他不存在，给女儿搭一二三四个城堡。

　　江嘉誉浑然不知自己惹恼了某人，还很没眼力见地往上凑，轻声问颜静宜：“呀呀是收养的吗？”

　　“怎……”颜静宜说了一个字后停住了，抬眼看着江嘉誉，生气地问：“怎么问这个？我之前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呀呀是我生的！”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把她带的很好。”江嘉誉笑了一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弯的，缓解了莫名紧张起来的氛围：“而且，你忘记我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嘛？”

　　颜静宜怀疑地多看了他一会儿，才又转回头去继续搭积木。

　　她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缘因江嘉誉提醒了她，当年两人会分手，是因为她委婉地告诉了江嘉誉，自己无法生育，于是隔一天后，江嘉誉就提出了分手，哪怕她哭着挽留，江嘉誉也还是决绝地离开了她。

　　时代在飞速发展革新的时候，有一些思想却还是顽固地保留着，比如传宗接代，比如得生个儿子，且这种思想在农村尤为严重。

　　颜静宜非常能理解江嘉誉的决定，毕竟他们的相识缘于相亲，并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只是，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

　　但这点失望早已被时间冲洗得不见痕迹。四年前的她会为此生气难过，四年后的此时，她内心非常平和：“是不是收养的，跟你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江嘉誉知道她又是在拒绝，可还是不死心地问：“没有一丁点儿可能了吗？”

　　颜静宜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的期许和悲伤，考虑了两秒，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