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之人》文心雕鱼

39、死而复生（五）

　　真相究竟能丑恶到什么地步？

　　安特此时恨不得直接将这个魔阵师杀了。帮助异族残害同族，这种渣滓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

　　安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马厩里只有老人，矿洞里只有青年男子，却不见女人小孩的身影。

　　如此看来，反倒是留在村子里的人更加危险。

　　根据年轻人的描述，食人魔平日里是高大一些的人类模样。但是每到夜晚，就会变成高达九英尺，体重四五百磅的怪物，从人到牲畜无所不吃。

　　听上去很符合书上的记载，安特微微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食人魔。因为这个种族多半是小规模群聚的，很少会遇到像这种落单和人类混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那个魔阵师用了什么方法，让一个以人类为食的食人魔克制住食欲和他合作。

　　和年轻人详细说了一下之后的计划，年轻人便回到同伴身边。

　　玛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先前跟着你的那只黑色小狗呢？”

　　安特看了他一眼，就在玛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安特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都在。”

　　他的目光落在火把投下的影子里，那里好像有两只尖尖的耳朵在轻轻摇晃。

　　扎那赫之犬，扎那赫，是古通用语中“影子”的意思。

　　……

　　大厅中，现出原身的食人魔哈比盘腿坐在兽皮垫上，把玩着手里古朴的长剑，张着嘴巴，痴迷地要流出口水来：

　　“真是把好剑！”

　　魔阵师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连声附和。他还是第一次见贪财的哈比对武器感兴趣，不禁有点好奇，便催促他快些拔出看看剑身。

　　哈比很听话地双手握住长剑，用力向两边拉去，不料长剑却纹丝不动。

　　“不可能吧？”魔阵师傻眼了，哈比平时扯开个人都轻轻松松，这把看上去细长的剑怎么拔不出来呢？

　　哈比不服气地用上全身的力气，本就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还是拔不出分毫。

　　魔阵师坐不住了，站起身接过长剑，一入手被沉重的剑身惊到，这究竟是什么材质，才有这么大的密度？

　　他虽然知道哈比没有那个骗人的脑子，还是忍不住试了试，当然，他也没有拔出，剑柄和剑鞘之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就算是一整块铁，哈比也应该捏坏了才对。”魔阵师喃喃道。

　　他们研究了一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安特一行人要带着一柄拔不出的沉重的剑，只好作罢，将它挂在了墙上。

　　“我饿……”花了力气的哈比压低声音道，铜铃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魔阵师，似乎在评估他有多好吃。

　　“再饿也不行，矿上的人不够了，耽误了主人的大事，你和我就都死定了！”魔阵师被他盯得一阵恶寒，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威胁道。

　　“只能吃那些老家伙了……”哈比很失望，砸吧嘴：“好想吃鲜嫩的人类，劲道的兽人和多汁的精灵啊……”

　　“忍一忍吧。”魔阵师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上哪给你找兽人和精灵？大不了我答应你过段时间去给你买点年轻人回来。”

　　哈比也知道，只是馋了随便说说，于是便起身向马厩走过去。

　　就像他之前并不观看燃烧的人死去一样，魔阵师可没兴趣看哈比进食，收拾了一下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他走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还没有听见马厩中倒霉鬼的惨叫，便扭过头。

　　却见哈比愣在那里，双目血红，呼吸急促，口水直流。

　　“怎么了，哈比？”魔阵师问道。

　　哈比粗着声音，贪婪无比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花香：“精灵……精灵的气味……”

　　……

　　趁着没有被限制活动，斗篷男子去马厩旁转了一圈，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听着其中痛苦的□□与哭泣，阴影中露出的薄唇微微抿起，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回到了山贼们给他安排的小屋中。

　　桌上摆着纸笔，山贼让他给家里人写信，送更多的钱过来。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停留在抬头称呼的位置。

　　究竟是写商都的城主呢，还是写芙利卡兰的首富，又或是捏造一个隐世家族……这些会不会太夸张了？

　　正在纠结给自己编什么身份的时候，窗户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三下，很礼貌的感觉。

　　男子起身缓步走过去。然后拉开窗帘，窗户外空无一人。

　　“咦？”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刚推开窗户，从窗台下方猛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捂住他的嘴巴，将他一把推进屋内，按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跳了进来。

　　“别出声！”

　　少年金色的短发上还带着夜晚的寒霜，声音也阴冷低沉。他整个人跨坐在男子身上，腰上还别着一把铲土的小铲子。

　　男子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手搭在少年的大腿上，勾着嘴角摸了一把那里绷紧的肌肉。

　　“你找死？”安特脸一下就红了，满眼不可置信，咬牙切齿地骂道。

　　不过男子这个不着调的态度，让安特更觉得他或许和尤金雪莱很有共同语言，他压下心头的愤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是威斯之塔的人吗？”

　　男子点点头，呼出的热气打在安特的掌心。

　　“我也是来救人的，我松开你，你不要高声……”安特压低声音，等男子再次点头，这才慢慢松开捂住嘴巴的手。

　　男子从地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兜帽，安特注意到他滑落到胸前的头发是浅金色的，如同缎子般顺滑闪亮。

　　“你……”安特欲言又止。

　　“你们不应该被带到矿洞去了吗？”男子笑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这个不重要。”安特低头看了一眼还绑在一起的双手，虽然很不方便，但是如果直接破坏，就会让魔阵师发现。“既然你是威斯之塔的人，那你也是来救人的吧，我们合计一下，省的到时候互相碍事。”

　　男子点点头，然后用手拉住安特手铐之间的锁链，微微用力向自己拽过去。

　　“我们是在说正事，对吧？”安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悄悄深吸一口气。

　　“老实说，我没有什么办法，我都听你的。”斗篷男子笑嘻嘻的，安特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好，那就听一下我的计划。”安特刚想说话，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总是让他想起伊瑟所以下意识地相信对方，但是关系到那么多矿工的逃亡计划不容有失，他眼神一变：“你的威斯之证呢，给我看一下。”

　　威斯之证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徽章代表着等级，一个是求援戒指，是最后的保障。前者可能会有人忘带了，但后者可是保命的东西。

　　男子笑而不语。

　　安特皱起眉头，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正想说话，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接着房门猛地打开。

　　魔阵师站在门口，看着坐在桌前正在写字的“客人”，笑道：“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快点给家里写信……”男子看上去很畏惧地用手拢住油灯：“我马上就睡。”

　　“明天再写也不迟。”魔阵师用亲切的语气说道，“晚上就不要出去乱逛了，夜晚很危险。”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人，想从对方身上找出精灵的特征。等信件和钱一到手，是把精灵卖了换钱买人类，还是直接喂给哈比呢？

　　他的目光让人生疑，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告辞退了出去。

　　等听着脚步声走远了，男子才缓缓走到衣柜前，拉开之前，他的手顿了顿，一丝笑容浮现在嘴角。

　　柜门刚一打开，一道寒光闪过，男子偏了一下脑袋堪堪闪过，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把挖泥土的小铲子。

　　但是铲子在速度与力量的加持下，如同一把利剑。

　　“你到底是谁！”安特压低声音，眼神锐利，被躲开了一击反而不慌不忙，就好像计算好的那样，空着的手向他的兜帽抓去。

　　男子脚步蹁跹，以一种非人的柔软的身姿躲开了这一下，而此时，两个人都突然感受到一个气息悄悄前来。

　　许是那个魔阵师疑心重，收敛了声息又摸了回来。

　　男子脸上的笑意逗弄瞬间化作冰冷，一挥手，斗篷的一角奇迹般地拉长，一下击灭了烛台，剩余的斗篷就好像大张的网，将两人同时包在其中，滚到了床上。

　　魔阵师在门外看了一会，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又转身离开了。

　　安特从怀里挣扎出来，奇异的花香那么熟悉，几乎要将他溺死。

　　男子按住他的头，声音带着笑意：“不怕被发现——”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略带惊讶地看向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掌，缠着绷带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闪着隐隐电光。

　　少年趴在怀里，此时仰起有些清瘦的脸庞，露出得意的笑容。在新乡他有跟着雪莱学了点简单的魔法。

　　雷电是圣神的权柄。

　　1000年前，所有对人类抱有恶意的种族的灵魂深处，都留下了对雷电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会传染一样，在每个个体之间传播，再代代相传。

　　所以，之前安特听说伊瑟害怕雷电时，有过短暂的怀疑与戒备，因为这很可能说明，伊瑟信仰的神或者祖先曾与圣神以及人类发生过战争。

　　男子惬意的姿态收敛了，有些僵硬地沉默着。

　　“我不是威斯之塔的人，就不能帮你了吗？”男人突然开口，“我不是人类，我畏惧雷电，就一定是敌人了吗？”

　　他是背对着窗户的，阴影投下来，让安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安特能感觉到越来越冷的视线，好像一条冷血的蛇。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有异族的朋友。”安特解释道，他心里想的是尤金。

　　“只是朋友吗？”男子的声音晦明不清。他们并排躺着，细细柔柔的浅金色长发撩拨着安特的脸庞，脖子和浅色的唇。

　　安特定定地望着他藏在阴影中的面容，手上蓝色的跳动的电光，隐隐约约地照亮他光洁的下颌。

　　“不要再耍我了啊……”安特的瞳孔颤抖，说话也因为期盼而变了音调。

　　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脖子迎着安特掌心的电光撞了上去。

　　安特一惊，下意识地收回手掌蜷缩在胸口，男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不好，中计了！

　　安特悚然，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跳了起来，背对着打开的窗户，同时手中铲子横挥。

　　锋利的铲子割开了白色斗篷的兜帽，割断了几根金色的长发，割开了绑在头发上的珍珠串，一颗颗圆润晶莹的珍珠散在半空中。

　　月光从身后投下，直照在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上，每一根睫毛似乎都在柔和的光中轻颤，每一根发丝都泛着如水的光泽。

　　尖尖的透着粉色的耳朵下方挂着星月的耳坠，深蓝的魔晶与金子碰撞的时候会发出悦耳的轻响，随着他的动作，奏成了一首清婉的歌。

　　伊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又弯眼笑了起来，几根发丝贴上他浅色的唇瓣，冰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般流光一闪，月辉在他的笑容中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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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伊瑟:（逗小猫）
安特:（炸毛应激）
伊瑟:（被抓了一爪子，不过没有破）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