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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迪布克之盒(十八) ...

  •   尤金从昏迷中再次醒来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而且是那种极其恐怖的噩梦。

      噩梦中心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垂着头。

      他没有看到全过程,只是被打碎迪布克之盒的声响震醒了,看到了快收尾的片段。

      他相信这一幕不仅刻在了自己脑海里,被斩断手臂的夜鸟也一辈子忘不掉。可惜的是球中肓境自带逃向虚空的能力,没能将痼疾教团的两人留下。

      等尘埃落定,自己召唤出来的巨木也已经从中间折断。

      尤金看着仍然背对自己的少年,心底升起一股陌生感与寒意,尾巴都忍不住夹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无奈失血过多眼前发花。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少年骑士微微抬起头,尤金连忙屏住呼吸,可还是晚了一步,对方以一种怪异的身子不动的方式猛地转过头。

      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飞溅的水银,伤口处正在不断长出新的血肉飞快地修复,金色的眸子中瞳孔被水银填满,看上去诡异无比。

      尤金觉得自己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

      安特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顺便嫌碍事一样,将身后残缺的斗篷扯下。

      “不要……”尤金绝望地放弃挣扎,目睹如何脚踩迪布克,手撕鸟嘴男后,他怀疑对方已经杀红了眼,失去理智,又怎么会认识自己?

      他现在心里唯一慰藉的就是召唤大树的时候就已经用一根小枝条将那个小男孩送出了这条巷子,送得远远的,也算是救下了。

      安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面无表情,冷漠疏离,被水银充斥的眼睛靠近看更加可怕。

      尤金努力克制住自己胆小的天性,甚至憋出一个无所谓的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酷一点:“你这样一点也不像个圣骑士……”

      安特伸出手,手指上是已经凝固的血迹,尤金瞪着眼睛,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静待着命运的降临。

      直到白色的破损的披风盖住了他的脑袋。

      安特用披风包住尤金的兽耳,冷硬似铁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转瞬即逝。他摇晃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尤金身上。

      尤金好像没有回过神一样,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身上传来的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突然有点想哭。

      ……

      尤金出生在庞撒城,那里曾经是兽人和人类共同生活的乐土,但是二十年前的“猎兽运动”打破了一切。

      那个时候他才五岁,就已经不得不一个人披着斗篷游离失所。那个时候他遇见过很多收留他的好心人,但无一例外,都在发现他的兽人身份之后离开了他。

      那些他曾经爱过的信任过的人眼中深深的厌恶与畏惧让他明白自己永远是一个异类。

      他想着去峡谷深处找到兽人族群,却在入口处遇到了一只正在休息的冒险小队。

      “哪里来的小孩,里面很危险知不知道?”一个戴着帽子的青年走了过来,语气很冲,声音却不让人觉得凶。

      “算了,图托,别管他了。说不定是做诱饵的兽人小孩呢。”他的队友一边阻止道,一边啃着烤鱼。

      尤金愣了一下,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一时不知道要不要逃跑。

      图托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膀,一手熟络地掀起他的刘海。

      糟了!尤金赶紧闭上眼睛,他留着长长头发就是为了遮挡他奇异的有着金色光点的眸子,这也是他被视作怪物抛弃的原因之一。

      “你们快看!”图托开心地喊了起来。

      尤金浑身发抖,却被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他眼睛里有魔力之环!”听上去完全是喜悦的语气。

      “真的假的?”“怎么可能?”七八个人刷的围了上来。

      “哎?”尤金睁开眼睛,发现那些人类的表情充满着羡慕与惊喜。

      图托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你看,和我的一样,你想当魔法师吗?”

      魔法师?尤金看向他翠绿色的眼睛,里面果然也有一个金色的光点,正在缓慢地转圈,像是森林中朝生暮落的太阳。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尤金怯生生地问道。

      “哪里奇怪了,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图托得意地叉着腰:“我正在赚钱做路费,我想要去加入威斯之塔。”

      尤金看了看别人,周围人已经等不及地伸出手,想要摸摸这么小的魔法师,混乱之中,有人把他的兜帽拽了下来,露出了两只正因为抚摸而舒服得微微晃动的猫耳。

      “!!”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尤金心知不妙,猛地捂住脑袋,按照经验,接下来就要被石头或者棍子驱逐,伴随着恶毒的咒骂。

      “你不会是兽人的诱饵吧?”队长模样的人冷冷地问道。

      “不是的!”尤金连忙辩解。

      “兽人可舍不得让这么有天赋的孩子做诱饵。”图托反驳道,队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能够使用魔法的兽人在族内都是萨满或者萨满预备,身份尊贵,怎么会这样流浪。

      “你就跟着我吧,我教你魔法。”图托摸了摸尤金的耳朵,也不问尤金和其他队友的意见,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之后尤金就跟着这支小队在兽人峡谷门口打转收集草药矿石,回城镇补给的时候,图托给他买了一顶帽子,有外人在的时候可以戴上,平时他就把刘海梳上去,露出奇特的眼睛与小巧的兽耳。

      那算是尤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小队休息的时候,图托就会教他魔法基础,队伍的弓箭手打趣道:“你指望他的野兽脑子学会这么复杂的东西?”

      “得了吧,尤金可比我们都聪明。”队长毫不留情地揭短,引得弓手恼羞成怒和他互怼起来。

      图托无奈地按按被吵得胀痛的太阳穴,尤金抿着嘴低着头,脸红红的,什么也不说,但是身后的尾巴摇出了花。

      可是好景不长,在他和图托两人一起采药的时候,遇上了兽人袭击。

      只是见习魔法师和魔法学徒的二人完全不是对手。高大兽人轻蔑地瞥着挡在图托面前的瘦小的尤金:“没想到你竟然和人类为伍……”

      “不要杀他……”图托擦去嘴角的鲜血,将尤金抱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然后松开,站了起来,将他护在身后:“他有魔法之环,他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萨满……”

      “我不要!我不要当萨满!!我讨厌兽人!!他们伤害了你,我不要当兽人!”尤金知道他这是要牺牲自己,拽着图托的长袍痛哭起来。

      “尤金!”图托有些不忍心,回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因为恐惧与遗憾带着眼泪:“不要害怕……讨厌人类没关系,讨厌兽人也没关系……”

      “……天地之大,没有人会永远孤独,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滚烫的红色的血溅到尤金的脸上,衣服上。

      为什么?明明血都是这样热烈的红色,你却不能是我的归宿?

      兽人没有杀他,或许是不愿意残害本就不多的同族,又或是不屑于对一个精神崩溃的孩子下手,总之就是离开了,而这一幕也被匆匆赶来的队友们看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兽人没有杀你,只杀了图托!!”弓手是和图托以前就一个冒险队的,关系也更好,此时冲动地一把推开尤金,怒吼起来。

      尤金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怀疑过尤金是兽人的诱饵,但是这么久相处下来,彼此都信任对方,只是一时气话罢了。

      尤金低着头不说话,向前爬了几步,想要回到图托身边。

      “你不要碰他!”弓手控制不住情绪,一脚踹在了尤金肩上,让他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泽达,够了!”队长忍不住阻止道,却没想到爆发了两个人的争吵,接着扩散到整个小队他们吵得很凶,几乎要就地解散,直到天色渐晚,他们担心再次遭到袭击,裹起图托的尸体,准备离开。

      尤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因为伤口严重和体力不支,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行,可这样像动物一样的姿态让一行人更加恼火。

      “别跟过来。”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警告他。“我们已经不是伙伴了。”

      尤金张大嘴,好像无法消化这一句话,以前自己哪怕再顽皮,再惹人生气,哪怕气得几天不和自己说话。也没有人说要把他丢下。他下意识地寻求图托的帮助,却找了个空。

      只剩下从泽达怀中露出来的带着血手印的长袍一角和垂下的苍白的手。

      “不要丢下我。图托……我想送他最后一程……”尤金绞着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梳向脑后的额发被汗水打湿,又遮住了眼睛。

      “回你的峡谷去。”昔日的队友捡起地上的棍子砸向尤金,尤金像个受惊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下意识后退几步。

      尤金不敢上前,蹲在原地仓皇无措地大哭起来:“不要丢下我。求你们,我不是兽人,我想要做人类!”

      天上下起了大雨,把他的哭声都掩埋了,冒险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伤心地,只剩下尤金还在苦苦哀求。

      “我想做人类……” 他撑着地面,突然一道闪电,令他看清了面前倒映的水坑中自己的模样。

      头上顶着一对丑陋的兽耳。

      他冲动地捡起被踩进泥土里的小匕首,一手揪住耳朵,一手用力扎了上去,一刀又一刀,将耳尖切得稀碎。

      “我不要做兽人!!我是人类……”他口中念叨着,好像就有了抵御疼痛的力量。此时就算再痛,也不会比看着图托死在面前时更痛。

      他说不出来做人类有什么好的,但他短暂的被爱的感觉都是人类给的。

      就在他准备将整个耳朵切下来的时候,一个卷轴,从他衣服里滚落。

      好像是图托拥抱他时塞进他的口袋的,他拿出来打开,上面画的是通往威斯之塔的路。

      本来说好的,一起去的威斯之塔,现在是他一个人的朝圣之路。

      不过,他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

      地牢之中,蠕动的水银正中,慢慢浮现出一张英俊的脸,闭着眼睛,一点一点从水银中钻出来。

      西伯恩打开牢房,走了进去,紧紧握着手中的权杖。

      “伊瑟。”西伯恩沉声道,好像法庭审判前传唤被告的名字。

      人形睁开冰蓝色的眼睛,和平常的淡漠宁静不同,此时浑浊不堪,充斥着疯狂与嗜血。

      他和迪布克以及夜鸟的战斗中,完全把火气打了出来,因为只能使用些许力量,以死相搏之中,本能改过了后天学习的人类的理性,让他更加不像人类。

      西伯恩被他的眼神惊到,知道他此时极度危险,一时有些后悔贸然走进这里。

      “西伯恩——”伊瑟对他的怒气更甚,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周围的水银一下沸腾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让安特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中,你为什么悠哉悠哉地待在这里?!

      为什么明明夺走了我的力量,却还是没能守护住苦城,放任那两个危险分子胡作非为?

      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不管自己根本不是西伯恩的对手,把之前蛰伏沉淀的决定全部抛之脑后,拖着刚打完一场恶仗的疲惫身躯又向西伯恩发起了进攻。

      四面八方墙壁上的水银一下化作尖细锋利的长矛刺向西伯恩。

      西伯恩没想到对方突然发难,伊瑟明知就算杀了自己,也无法解开封印,他还是要一辈子困在人类身躯之中。

      他从肓境中出来时,迪布克那边的战场已经尘埃落定,所以他并没有感应到他们的魔法波动,只是发现了逃脱的伊瑟。

      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痼疾教团的夜鸟阻止他,是为了伊瑟逃走争取时间,他们是一伙的,便直接来兴师问罪。

      现在看伊瑟一副困兽负隅顽抗的样子,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因为伊瑟这样太像逃脱失败恼羞成怒,蛰伏了十年,功亏一篑,自暴自弃选择同归于尽了。

      倒不是西伯恩太过迟钝,而是他对于困住伊瑟有太深的执念,遮蔽了其他的判断。

      水银长矛即将刺入身体,西伯恩眼中魔力之环飞速旋转,权杖上点燃起雷光,一下震断了那些尖刺。

      他握着真正的雷霆之矛刺穿了伊瑟的胸膛,雷光飞溅之中,神情冷硬,声音冰凉:“你逃到哪里去了……”

      “怪物!”

      雷光将整个牢笼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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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迪布克之盒(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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