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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归故里 ...

  •   丝丝炉香从低处徐徐而上,在女子的鼻翼间涌动,眷恋而缠绵。

      嘈杂的四周,是绵绵不绝的惊呼声,偶尔伴着一锤而定的锣声,像极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让人如梦方醒。

      柳云舒睁开眼,被眼前混乱的场景愣在了原地。

      她看了眼自己扶在栏上的双手,眼露疑惑,耳边的声音渐渐回拢,一声又一声。

      “云舒。”

      “云舒?”又是一声。
      “嗯?”她下意识地应了,随即侧了下头。

      “你方才可是想了些什么?我唤了你几声才应。”男人笑了笑,抬手亲昵地为柳云舒别了一缕发丝。

      他的手微凉,将撩起的发丝别在她耳后时有种发痒的感受,这让柳云舒心中不适。

      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不熟悉的人,眉头微微皱着。

      “这是何处?”她有些警惕,她对这不熟悉,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

      昏暗的楼层,杂乱的人群,偶有光照射进中央场地,场地上是在四周呼喊声中正进行死斗的两名壮汉。

      暴力阴暗,狂怒狂喜,周围充斥着各种欲望。

      这不是个善地。

      “这是沙舟,你忘了?”男子轻笑一声,当她与以前一样喜欢装糊涂,便自顾自配合道,“你同我说这儿人才辈出,想在此处挑一名死士做些黑活,怎么,现在没看对眼?”

      死士?

      柳云舒眉头皱得更深,不明男子所说,她的母亲与太后交好,早有一名姓戚的死士被太后派来伴随她左右,哪需再特意挑什么半道出来的人。

      再观对方说话时眼神戏谑,十中有九成说话带假,必然不可信。

      “出口在哪?我要走。”

      柳云舒转过头,看了眼台上正撕斗的战况,不欲多说,扭身离开。

      “云舒!”身后的人唤了她一声,一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想被她啪地一声直接挣开。

      “别碰我!”柳云舒厌恶别人动不动牵制自己,她深看了眼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后头也不回地往场外走。

      沙舟为皇城出名的地下物品流通市场,各种商品应有尽有,虽是如此但里面的商品都不能面世,是以每月的开市地点都会随之变化。

      这次的沙舟选在了皇城西区内的一座酒庄,内分为三层,中上下,其中又各分三叠楼,柳云舒离开自己所处的楼后,出来便是个赌场,她一抬头就看着了块图牌,上面清清楚楚每一层的区名,而今她所在的正是博弈层的最后一楼。

      出去的地方就在她脚下阶梯一直往下的尽头。

      哄笑声怒骂声阵阵而起,这让从未接触过的柳云舒犯起层层鸡皮疙瘩。她看了眼自己现在所处的房间。

      左边是哗啦作响的牌桌,无数人蜂拥而上,抢夺老翁所发送在黑木桌上的石牌。右边是咕噜咕噜的摇骰子,两队比大比小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掷骰人的摇晃着的手。

      重重灯影照映在阶上,往若浮云,过眼皆是云烟。

      柳云舒咬咬牙顺着阶梯往下一直走,终于来到出口。她踏着步子走出去,闭眼将身后的声音关在了门里。

      “姑娘。”

      柳云舒一路小跑出来,心率还未稳,就听到了一声叫唤。

      来人守在门外,像是等了很久。

      他走到柳云舒的身旁,叠起了一把伞,之前被风吹到她发梢上的细雨就这样悄然截断。

      从屋檐落下的雨滴让柳云舒注意到了外边,原是下了雨,雨虽不大,但和着轻风,总让人脸上觉得湿冷。

      “姑娘匆忙出来,是挑好了人吗?”人站在她身旁,脸上还是她熟悉的神态,一丝都未变,虽是如往常一般冷若冰霜,但让她飘忽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幸好,有个自己认识的人在。

      “回府罢,我在这呆累了。”柳云舒打算先不计较方才的奇异之事,她如今一睁眼,看什么事物都恍惚,最好先回去歇息。

      “那我先替姑娘拉来马车。”戚承宁将伞递给她,转身去安排回府事宜。

      柳云舒握住纸伞,回溯了戚承宁的一切,他是太后派来守在她身边近十年的死士,做事果断,也从不逾越。

      总之,比方才扼住她手腕的人要来的安全。

      *

      柳云舒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睡着,直到戚承宁叫了声,她才支撑着身子从马车上下来。

      一缕阳光照在她额梢,印着她一张小脸苍白,她太累了,连带着眼角都泛着疲倦的细纹。

      她感受到刺眼的天阳,用手遮了遮,随后,带着戚承宁走进了府。

      “大小姐好。”

      一路走来,不少下人特意走到她跟前打招呼,次数频繁到头疼。

      如今府上是养了一堆闲散又胆大的人么?

      她现在的状态不予他们计较,只是冷漠地不给他们任何回应,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戚承宁察觉到她的情绪,眼神斥退了还要过来烦她的人。

      柳府甚大,柳云舒的院子在西厢的见月阁,身为当今丞相嫡女,她的院落不可谓之小,只是如今进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初楹?”柳云舒试着唤了声,却没得到回应。

      初楹是她自小就陪在身边的侍奉丫鬟,常伴左右,往常自己出门一趟,都得第一个出门迎着,如今连影子都没瞧着。

      偌大的庭院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无一丝人烟,这让她看着心里莫名慌了起来。

      “姑娘,初楹在年初时被你换去了落衣房。”身旁的戚承宁终于说话,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落衣房是相府内浣洗衣物的地方,乃是一些做惯粗活的老嬷才能呆的场所。

      “年初?”柳云舒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心中的怪异感油然而生,联想到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沙舟,她沉了沉声,“那初禾呢?”

      两个丫鬟形影不离,柳云舒有些担心她也一同去了落衣房。

      “在沉鱼阁,年初时她随姑娘一同搬了去,姑娘是不记得了?”戚承宁在她身侧说话,双眼微微低垂看着她,一字一句像是在质问,但神色却如常。

      “不记得了。”良久,柳云舒才吐出这几个字。

      她如何知道?

      她唯一肯定的是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而且,自己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男子的呼吸声宛如沉重的大鼓,让她难以忽视。

      “戚承宁。”柳云舒凝视他,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从沙舟到这,你出现的时辰貌似太久了。”

      死士是太后放在柳云舒手中的利刃,是必要时最后的筹码,是隐于一方之隅的阴犬,不是同她闲庭信步的鲜亮君子。

      从前,他未曾离自己这么近。

      她隐约能从他的眸中窥探出别样的情绪,却识不清,可能是他隐忍不发,那情绪像被层雾包裹着,浊得让人理不清头绪。

      戚承宁像是从未料想她这样敲打他,有些哑然地看她,但到底没理由深究。

      “是我逾越了。”

      他话音一落,消失在原地。

      “小姐!小姐!”

      柳云舒正看着人消失的地方思索,就被两声清丽的声音唤回了心神。

      “小姐,你怎么在这?可让我好跑啊。”梳着鬓角头的丫鬟撑着腰喘气,皱着的脸像极了一只布老虎。

      “初禾。”柳云舒声音带着喜悦,只是她现在身心疲惫,无法抽出一丝笑意,“初楹呢?她现在在哪?”

      丫头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身子愣了愣,表情不自然,像是想起了些糟心的事,“小姐,你能不能放过初楹姐姐?”

      初禾的话是颤抖着说的,明眼的都知她在害怕,只是不知在怕柳云舒会将初楹如何处理,还是在怕柳云舒会迁怒在她身上。

      柳云舒看着这个因为自己提了个名字而有反差的丫鬟,感到奇怪,她将自己的语气变硬,“别慌,我不会将她如何,你先将人带到见月阁,我有事问她。”

      柳云舒见到初楹时,她正伫立在自己的屋内,茫然地看着前前后后忙活的下人。

      柳云舒命人将自己的东西从沉鱼阁通通搬回到见月阁,不只是初楹诧异,许多下人都在议论,说不知是不是小姐又嫌弃院子无花无草无生机。

      “初楹,你上前来让我看看。”柳云舒躺在榻上,微微抬眼道。

      她背靠着初禾找来的软垫,姿势不算多难受,只是如今气血虚着,不得这样靠着榻边休憩。

      “姑娘……”初楹半年未见柳云舒,日夜念主的她一时双眼通红,“初楹身上不泠清,靠近姑娘不合适。”

      “无妨。”柳云舒休息了会儿,脸色已经好转,她拍了拍自己榻边,“我抬头与你说话脖子酸着了,你过来坐坐,也省我劳累。”

      初楹原有些犹豫,后听这么说,便缩了下手朝柳云舒靠近了去。

      一旁的初禾看到这副场景,识趣的将还在搬运东西的人都叫出去。

      柳云舒在之前就已经与她通气,届时有些要紧事要跟初楹谈,需要她清了闲杂人。

      此刻屋内只剩她们主仆三人。

      柳云舒看了眼初楹想拼命隐藏着的手,那从指缝间都能瞧出的破皮屑和泛黄的手茧,让她心中疼惜。

      初楹在她还是小娃娃时就一直陪在身侧,比之初禾资质更老,为人稳重心细,一直在柳云舒跟前服侍,从未干过什么腌臜活,如今呆在落衣房也苦知吃了多少苦。

      “初楹,苦了你了。”

      “姑娘,初楹不苦。”她笑了下,眼中有些泪,似乎是为了柳云舒现在的温暖而感动。

      “傻丫头。”柳云舒含笑,觉得初楹真傻傻的。

      她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因为那些事,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对她改了态度和看法。

      比如心有算盘的戚承宁,比如把姑娘唤成小姐的初禾,府中下人的态度,和那个自己不熟悉却动作亲昵的男子。

      这些都让柳云舒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怕事情远远比自己想的还要糟。

      “你同我说说,我是何时搬离的见月阁?最近有无特别反常的地方?”柳云舒循循善诱道。

      事到如今只能先弄清现在的处境。

      “姑娘……不记得了吗?你是从三年前就搬离的见月阁。说最近反常也无,若说从什么时候不对劲,也是从三年前的上元节开始才是。”

      初楹说出话让她心凉了半截,三年前就开始有反常,那不是所有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

      “你仔细说,我这三年都做了什么?”柳云舒道。

      待初楹将这几年的过往都说出来,柳云舒吸了口冷气。

      什么性子大变称自己头被人敲了而失忆,都不过是李代桃僵,拿了自己身子胡来一通,勾搭上当朝晋王不够,还跟一江湖医客走得近,甚至离经叛道自己造了青楼。

      柳云舒都快被气笑了。

      她堂堂相府千金,游走在各种男人之间,创办青楼还办一些不入流的小贩生意,落入皇城那些人眼中,怕早就成了笑话。

      如今柳云舒非常确定,自己这三年怕是被人用了什么法子暂时被人占了身体,而她自己的意识则被迫沉睡,所以她初回来,才会恍惚恶心。

      两位丫鬟是柳云舒从前贴己的人,柳云舒将原因都说给了她们听,以此化解三人的隔阂。

      “原来这三年姑娘是被那个可恶的女人占了身体!真是可恨,害得我和初楹姐姐可苦。”知道缘由的初禾咬牙切齿,呸地一下说对方不是个东西。

      两人自从在假的柳云舒手下后,屡屡遭受打压,不仅不让她们接手日常起居,还使唤她们做些洒水扫院的杂活,着实苦了。

      半年前,初楹一时不慎,打落了她从外面捞回来的古怪的小物品,就被罚去了落衣房,老嬷嬷见她身娇体弱就仗着力气欺负人,克扣伙食,还让她帮忙把自己那份的活一起干了,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初禾性子讨巧,但只能自保,以前她在柳云舒手下对旁人呵风呵雨,但一碰到比自己还要活泼的假姑娘,顿时丧失了用武之地,她便只好压低身子让自己沉默到无人可察觉。

      初禾是个嘴不会停的性子,如今知晓柳云舒变回来了,她立马没了先前畏畏缩缩的模样,说起假姑娘的坏话一堆又一堆。

      坐在柳云舒旁的初楹见了她这副样子,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

      “小姐!小姐!”

      正当三人其乐融融地聚在这说话,门被猝不及防地推开。

      嘭的一声,走进了位穿着艳丽的丫头,她眼角画着微挑的黛线,衬着绯红的脸更像一朵娇花。

      她卜一走进来,见着初楹、禾两人,面露不屑,也不予理会。

      看着躺在榻上的柳云舒,她扬起了笑,显得十分开心,“小姐,晋王来了,还给你送了一马车的花来了!”

      一脸高兴,像是特意来找柳云舒领赏来着。

      柳云舒对这种不请自来的方式很不高兴,还未准备发怒,就被对方的话吸引。

      “晋王?”她眯眼细细回忆,终于领会到对方是什么人物。

      是她不在的这三年,假的柳云舒所勾搭上的男人,现在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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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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