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颜若锦》谌初

17、回忆篇：入狱三

　　王捕头被赖大拖着在外头喝了好几杯酒，想到今晚有要事要办再三推拒，却还是拗不过赖大硬生生喝了一壶，然后就索性往桌上一趴装醉了事。赖大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进厢房，还颇为贴心地塞了个女人过去。

　　王捕头趁着赖大一走，就把眼睛一睁，推开缠上来的妓子就往外走。火急火燎赶到牢房就看到了令他如遭雷劈的一幕，心想：完了！

　　且不说这一边的狱卒被遣至别处，单看君昭颜这狼狈不堪的模样，王捕头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想着顾大人顾瑾虽让他近几日不必看得那么勤，却也不至于把人弄成这样。顾大人对君昭颜虽是说不上很上心，却是常常关注嘱人照料。现如今这份差事他办成这样怕是要小命不保。

　　王捕头想到顾瑾的雷霆手段不禁软了腿脚，跪坐在了地上。

　　他心里头惴惴不安，想到赖大突如其来的邀约，把事情结合起来一串，心里头就隐隐有了猜测。

　　这怕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可是这赖大是顾府管家，在顾瑾手下办事地位不小，今日这般做派难道是顾大人的意思。
　　王捕头很快否决了这个答案。

　　因为这实在没有道理，瞧着顾大人对君昭颜关心的样子不像有假，就算顾大人想要她的命也只管招呼他一声便是了，不必如此麻烦。

　　圆滑如他，此刻也是抓耳挠腮，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

　　君昭颜此刻早已理好了衣襟，坐在角落警惕地看着他。

　　王捕头扶着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先是差人去买了身女子穿的衣服，又派人去请一个嘴牢的郎中来。
　　君昭颜身上的衣服在刚才的挣扎中已经是脏污不堪，监狱又只有囚服。

　　于是她也不推拒，默默接过衣服，待周围人退去便开始穿戴。褪去旧衣时君昭颜身体颤抖不止，强忍着泪水快速地穿戴整齐。

　　虽是普通的粗布鹅黄衣衫却比刚才的破损衣物好了太多，君昭颜感激地朝王捕头到了谢。

　　郎中来了，给君昭颜配了一些消肿止痛的膏药又仔细叮嘱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君昭颜接下药膏向一旁的王捕头央求道：“大人可否让郎中替他看看。”

　　林子渊本来是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闻言张开眼，朝君昭颜歪了歪头。

　　王捕头目光复杂地朝他看了眼，内心有些犹豫。若是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这人的来历可不简单，就是他也摸不清楚。

　　“拜托您了，他是为救我才受重伤，大人您菩萨心肠，来日我必会好生报答。”君昭颜声音软，说话也柔柔的，语气十分诚恳。

　　王捕头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状似无奈地点点头，君昭颜又回以感激一笑。

　　等事情处理差不多了，王捕头转身欲走，心里依旧惴惴不安，一想到顾瑾日后若是怪罪起来，自己又有几个头可以供她砍呢？

　　谁知君昭颜竟是叫住了他，犹豫着开口道；今日之事，事关……名节，还望捕头能替我保密。”

　　王捕头在狱里当差了许多年，腌臢事见过不少，自是知道君昭颜经历了什么。想着这事瞒着或许可以拖上一段时日就这么过去了，心下便轻松很多，自然是答应了。

　　之后几日王捕头对她格外殷勤，君昭颜心里自是感激的，除此之外也不经生出几分期待：王捕头的态度或许表明这起案子的走向，也许再过几日，她和君父就可以出狱了。

　　清冽之夜，月光如洗。顾瑾身披黑色勾金边鹅毛大氅，头戴紫金朱雀冠冕，一截劲瘦的腰肢用蚕丝祥云玉带束着，腰间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端的是风姿绰约，贵气天成。

　　她自上而下的俯看着君昭颜，眸光深深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君昭颜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果然是圣眷正浓。

　　君昭颜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格外渺小狼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顾瑾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住，旋即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语气中带着愠怒。
　　王捕头本来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闻言身子一抖，斟酌开口间冷汗落下来。

　　君昭颜的下巴被捏起，肌肤触碰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无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日的混乱。她皱着眉头把头别开，唇抿得紧紧的。

　　余光撇到顾瑾骤然间阴沉的神色，君昭颜惊了惊，心里想着她入狱前和顾瑾鲜少有来往，顶多就是在母皇寿宴上见过她一面。
　　唯一一次来往还是顾瑾向母皇请旨要了她身边的一个婢子，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同她的交集，更别说仇怨了。

　　耳边传来顾瑾的一声冷笑，只听得她道：“也好，吃点苦头才知道服软。”

　　王捕头是她派去照看她的，中间有几天她让王捕头不用去得那么勤，冷一冷她。为得是让君昭颜能深刻记住牢狱里的日子不好过，也能清楚记得她的帮衬，她的关照，她的好。
　　想来君昭颜脸上的上应是那几日弄起的吧，顾瑾想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王捕头。再转向君昭颜时嘴角带了三分笑意，像是一月红梅初绽，凛冽又艳丽。

　　“听闻孟贵君在狱里染上了风寒，牢狱里日子难过，若不及时医治怕是……”

　　君昭颜闻言瞳孔一阵收缩，抬眼看向顾瑾，眼睛红红的，像是轻轻一眨就会淌下一串泪来。她内心焦灼，向顾瑾恳求道：“可不可以……着人医治我君父。”

　　顾瑾似乎被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取悦到了，抬手将她的碎发拢到耳后，手指轻轻擦过她圆润柔软的耳垂：“公主说的哪里话，贵君身份贵重自是会差人医治，之事牢狱之中实在恶劣，贵君生子骨又弱，就怕经常生病，要靠汤药时时吊着……”

　　君昭颜闻言颤了一下，垂下眼睛，掩饰自己眼中的凄然。
　　牢狱里环境恶劣，不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妃嫔皇子，进来了就是罪人，又有谁会常常照拂呢？病一次，运气好尚且有人可以来看看，再病几次怕是不闻不问，等着死了草席一裹便了事。

　　君父的案子不知为何拖着迟迟未审，再拖几日，只怕君父……

　　眼泪珠子一样砸在地上，君昭颜慌忙用手去抹，却越抹越多，手指湿淋淋的。

　　她深知此刻自己要冷静，母皇那边是求不动的。君父如今便只有她了，她必须要坚强，要努力保下君父，保下自己。可是泪腺就像是失了控，泪水像是决堤一样顺着脸颊淌下来，越是想止越止不住。

　　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肩膀一耸一耸的。

　　忽然下巴被一只手抬起，隔着朦胧的泪幕，她看见了顾瑾眉心微皱，神情像是烦躁，又像是关切。还没等她看仔细，一方浅碧色的帕子夹着一缕微香轻轻贴在了她的脸上。

　　恍惚间，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脖颈，擦去她脖子上的湿痕。她微微一颤，那缓缓往下停留在锁骨上的手指一顿，向下用掌心轻轻抚平了她的衣领。

　　顾瑾用平静缓慢的语言循循善诱：“我愿意帮殿下和贵君出狱，只是我如今根基尚浅，怕是不能极好的处理此事。”

　　“你想要什么。”君昭颜此刻已近止了泪水，声音带着一丝哑，眼尾浮着一抹红。

　　她知道了王捕头是顾瑾派来的，她在牢里获得的种种优待都来自顾瑾，若是没有顾瑾她和她的君父都不知还能活多久。
　　除了顾瑾，她别无选择。
　　“或者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同样的，顾瑾应该也是对她有所图，不然也不会深夜造访向她抛出鱼饵。

　　顾瑾闻言笑了，连眼睛都是弯的，露出一点雪白的牙来，神色是少有的纯良真挚：“我想让殿下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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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昭颜几乎是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顾瑾的嘴，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小心地环顾四周。
　　顾瑾挑了挑眉，想伸出舌头舔一舔那白嫩嫩的掌心。君昭颜很快放下了手，心中由有余悸：“小心点，这话大逆不道，是要被砍头的。”
　　顾瑾颇为惋惜地看了眼君昭颜那只细白的手，声音懒懒地道：“殿下是想死在地牢里还是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
　　两个选择，云泥之别。

　　君昭颜实在不信自己能与皇位有什么瓜葛。太子风华正茂，二皇女中宫嫡出，身份尊贵，三皇女才学过人，名声在外。
　　而她，平平无奇，又失了圣宠，人人可欺。
　　然而她还不想死，她君父的病也等不了。她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死在阴冷的牢狱里，然后草席一裹抛尸荒野，她也不想君父一世无争却要背负罪名痛苦的死去。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请求顾大人能救我和君父出去，我选后者。”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依旧令顾瑾唇角微勾，她用手指点上她泛红的眼角，开口道：“那你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