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颗真心》何双成

5、5．你好啊，叶珎

　　这一天，不仅叶传莲母女俩感慨颇多，方预衡也千头万绪，他的家庭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和谐，小五妈妈在饭桌上说的一席话，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她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许多坏主意都是男人想出来的，却指使女人冲锋陷阵。

　　傍晚，方预衡回到陵州自己家中，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虽然家里有请保姆，但三餐，母亲更喜欢参与其中。方预衡出现在厨房，让朱兰有点意外：“怎么今天回来？不是说去三天吗？”
　　“想回就回了，离得也不远。”从扬城开车回陵州，也就一个来小时。

　　朱兰给儿子倒了杯水：“来回开车多累啊，再去让司机跟着吧。”
　　方预衡接过水杯：“妈，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朱兰拍了儿子一下，看了看客厅和楼上：“说什么胡话呢。”
　　“他在外头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断过，你就没想过离婚？”

　　朱兰看着儿子：“我嫁的不是你爸，是这个家庭。我要维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体面，是两个家族一个集团的体面。”
　　“呵，体面，除了你真的有人在乎吗？这些，对你公平吗？”

　　“公平？你姓方，是陵安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我是他的合法妻子，这就是我们拥有的最大的公平。离婚，你大了，不是问题，那什么是问题？百万千万你没感觉，上亿呢？十亿百亿呢？我得多恨他，才会放弃名利，换种活法？”

　　“十亿百亿，就能忍受，即便他打你，也不离婚吗？”

　　“是，可以忍。”朱兰努力让自己镇定，方俊良动手的次数不多，她以为儿子不知道。

　　“妈，你如果是为钱为名利，我心里还好过一点，不要爱他，他就是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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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卦流传的速度比什么消息都快，叶传莲吃个饭的功夫，手机里多了不少短信和未接来电，她挑着回了一些，小五看出妈妈不耐烦，索性帮她把手机拿远了：“妈，咱们去买点酒吧，庆祝你离婚。”
　　“离婚有什么好庆祝的。你想喝酒？跟谁学的？”

　　“那不是咱们国家的优良传统嘛，逢年过节，大事小情的，都得喝两杯。”
　　“酒就算了，妈妈不会喝，你还小，喝了对身体不好。奖励你一瓶可乐，今天虽然莽撞，但很勇敢。”小五牙不好，叶传莲不怎么允许她喝碳酸饮料。

　　“那我也要奖励妈妈一瓶可乐，你也很勇敢，终于甩掉了姓陆的。”
　　“你也姓陆啊。”
　　“妈妈，我想跟你姓。我是你生的，你带大的，爸爸对我也不是不好，但我感觉，他对我跟对徒弟没什么两样，他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而是因为我画画好，比三哥他们都好，如果我不如他们，他可能就不喜欢我了。你们离婚了，我可以跟你姓的吧。”

　　小五半躺在沙发上，叶传莲让女儿枕到自己腿上：“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怎么没和妈妈说过？”
　　“以前只是有一点点感觉，有时候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但是这次，你们离婚，只有妈妈你在意我怎么想，怎么选，他一次都没和我沟通过，别人家的爸爸，应该会问问自己小孩怎么想的吧，离婚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吗？”

　　“是一件大事，甚至对你的影响，比对我和你爸爸的影响还大，所以我和他很犹豫，也很慎重，我问过他要不要和你聊一聊，他觉得很愧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还问我，如果一切都保持原样，不做太多改变，你是不是就不会太难过。我们这一代父母，其实不怎么懂爱，也不擅长沟通和表达，但我觉得，你在你爸心中是很重要的，他为你的到来感到高兴，为你的天赋感到骄傲。你觉得他对你们太一视同仁，对你没有偏爱，但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他偏心，你们师兄妹几个还能这么要好吗？哪怕只是一点没有道理的嫉妒抱怨，时间久了也会变成难以修补的裂痕，一门手艺，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什么最重要？”

　　小五想了想：“大概是人吧。”

　　“对，就是人，有人教，有人学，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才不会被历史的尘埃掩盖，不会完全被冰冷的机器取代，失去灵魂。陆师傅自己未必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有感觉，人心要齐才能长久，他或许不是一个一百分的好爸爸，但他是个很好的师父，这不可否认，是不是？”

　　小五在妈妈怀里乖乖点了点头：“妈妈，其实你对他还有感情的吧，老是替他说话。”
　　“如果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会很欣赏他，甚至可怜他，但作为他的妻子，面对永远处理不完的矛盾，吵不完的架，很疲惫，妈妈不够聪明，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妈妈，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这件事里，你一点错都没有。”
　　“那你即便和你爸解开心结，也想和妈妈姓吗？”

　　“嗯，心结归心结，如果小时候可以选，我一开始就要和妈妈姓，我看过一篇文章，女人孕育生命其实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延续血脉，为什么都那么痛了，孩子还要和爸爸姓？从宏观的角度看，女人付出生命的代价生育，男人提供生产资料，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男人养家还要一副高高在上很了不起的样子？女人也能赚钱，男人能生孩子吗？男人可以不要孩子吗？”

　　叶传莲以为女儿只是和自己亲才想改姓：“妈妈没想到，你这么小就能看到这些问题，很棒。惯例，习俗，传统，约定俗成的并不代表就是正确的，社会在进步，传统的婚育观的确需要站在女性的角度去改变了。”

　　“那我以后就是叶珎了？妈妈你同意了吗？”
　　叶传莲亲亲女儿：“当然同意，愿意乐意满意。你好啊，叶珎。”
　　“你好啊，妈妈。”

　　小五没有等到父亲推心置腹的交谈，只是在周末去工坊的时候，收到了陆师傅的道歉，他替自己的母亲向女儿道歉，听上去荒唐，但在她们家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小五也习惯了，不是很在意：“陆师傅，我的命也是命，拜托您以后管好你妈。”

　　陆成之几个徒弟今天都过来，他们走进师父的办公室就听到小五气呼呼的一句，王清过来拉了拉小五：“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他们都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小五懒得说，撅咚撅咚地站到最后，离她爸远远的。

　　陆成之叹了口气：“不谈了，说正事。方家那块翡翠你们都看过了，岱岳奇观知道吧，他家老爷子看到开出的料子，一眼就说要岱岳奇观那个感觉，基调是定了，你们说说想法，我听听细节。”

　　陆成之的大徒弟沈有，善工不善创，他的想法通常比较保守：“岱岳的尺寸很大，那块料子七百多斤呢，长宽都有七八十公分，还原泰山奇景比较放得开，方家的料子留一点皮，再加上底座，恐怕也就三四十公分，如果让我做，我应该会选择局部再现，根据料子的形状，选两到三个山峰还原，其他景致因材施工，那块料子腰上白色部分多一点，可以增加溪流和云雾的景。”

　　二徒弟张伟康和王清对视了一眼，接老大后面说：“方家那块料子整体要透亮一些，只做山景有点可惜，做福山寿海，不拘泥于泰山景，叠一些别的景致，整体的格调不变，更有新意一点。”

　　王清的想法和他大差不差：“那块料子如果能分开，可以切出种水特别好的料，不过保料也是好事，切开有切开的可惜。它下面闷一点，越往上越清透，感觉可以把山做得顶天立地，楼阁藏在云雾里，多点天空的那种感觉。”

　　陆成之听到这里才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老四，陆磊是他大哥家的儿子，性子有点闷，没什么想法，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听话：“客户喜欢岱岳，那就做岱岳景嘛，十八盘，玉皇顶，天柱峰，让客户自己选呗，客户听上去好像是个行家，人家满意最重要。”

　　陆成之一听就知道他一点脑子没动：“那如果撇开客户，你得了那块料子，打算怎么做？”

　　陆磊挠头：“我？我应该不动吧，那料子本身就很值钱了，转手卖掉，衣食无忧，我雕，画蛇添足。”

　　王清想笑，脸都憋红了，张伟康掐了他一把，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忍住，不过陆磊这话虽然好笑，却也是大实话，陆成之对他没抱什么希望：“我看你志不在此，如果想改行，趁早开始学别的，省得耽误工夫。”

　　陆磊挺委屈的，他不是不努力，但真不是这块料，改行也想过改行，改哪行都不知道，只能在三爷这里吊车尾：“师父，您别赶我走，总要有人打孔分砂吧，再不行，扫地拖地，咱们这儿多容易积灰啊，这些活儿以后都让我干吧。”

　　可能是教前面几个徒弟太顺手，陆成之没想到还有人看得懂听得懂，也勤奋练了，但就是做不好，细活粗做，粗活乱做，小五妈妈倒是说过，这孩子其实不笨，如果他不想走，可以让他学机械，以后采购维修机器，很是门学问：“下次厂里的郭师傅过来，你跟我见见。”
　　陆磊眼睛一亮：“哎，我都听您的。”

　　陆成之看向小五，余下几人也都转脸望着她，他们莫名都对小五的想法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抱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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