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仪》艾鱼

4、风向仪04

　　体育课下课的时候，夏焰来找余悦拿衣服。

　　“谢了。”他随口对余悦道谢。

　　余悦摇摇头。

　　夏焰从余悦的手中接过校服外套后，很潇洒地将校服外套搭在左侧肩膀上，只用一根食指勾着衣领。

　　夏焰打了大半节课的篮球，此时浑身散发着剧烈运动过后的温度。
　　他一走近，余悦登时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灼烫。
　　似乎能把人的心脏给烫个窟窿。

　　余悦挽着苏柚的胳膊，和苏柚结伴往教学楼走去。
　　夏焰就走在她身边，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篮球直径的距离。

　　苏柚偏着头，和走在她另一边的路时在说话。

　　余悦没在意苏柚和路时在聊什么。
　　她心猿意马，总是控制不住地偷偷注意旁边的夏焰。

　　他正在哼歌，似乎心情不错。
　　至于哼的是什么歌，余悦不知道。
　　是她没有听过的一首歌，但调子很好听。

　　自开学第一天开始，在学校里的每顿午饭他们四个人几乎都会在一起吃。
　　夏焰偶尔会缺席，比如今天。

　　他不跟他们一起到学校餐厅吃午饭的时候，不是无视校规校纪偷偷跑去校外地餐馆吃别的了，就是去打篮球了顾不上吃饭。

　　如果是后者的话，夏焰通常会在打完球后去小卖部买些零食垫垫肚子。

　　午饭结束后会有一个午休的时间。
　　夏焰今天几乎是踏着上午休的铃声进教室的。

　　他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购物袋，里面装了不少零食。

　　余悦在他来到她课桌旁边时，主动起身给他让路让他进去。

　　而夏焰在进去的时候，顺手在他手中的购物袋中掏出一瓶草莓牛奶放在了余悦的课桌上。

　　还没来得及坐下的余悦顿时愣在了桌边。
　　随即她就听到夏焰低声说：“帮我拿衣服的谢礼。”

　　余悦缓缓坐下，拿起这瓶草莓牛奶，又放回他的桌上，小声回他：“不用。”

　　夏焰问：“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我再找你帮忙你还会帮吗？”

　　余悦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夏焰便说：“你不要我的谢礼，我下次还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啊？”
　　他说话间，把草莓牛奶推回了余悦的课桌上。

　　余悦被他说服了，默默地将这瓶草莓牛奶放到了她的水杯旁边。

　　“这就对了嘛。”夏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直接简单粗暴地用牙齿咬住包装袋的一角，单手一撕，而后将棒棒糖含进了嘴里。
　　他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地问余悦：“你吃棒棒糖吗？”

　　余悦刚要摇头，夏焰已经从购物袋里找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轻轻扔到了她打开的习题册上。

　　草莓牛奶，草莓棒棒糖。
　　他好像知道她喜欢草莓口味的东西。

　　余悦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但她转念一想，他知道才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经常会在吃完午饭后顺路去小卖部买些零食。
　　草莓牛奶和草莓棒棒糖是她买过次数最多的两种零食。

　　就像她知道苏柚喜欢吃巧克力和脆皮雪糕，路时喜欢苏柚喜欢的所有东西。
　　就像她也知道夏焰最喜欢喝的一款饮料是秋林格瓦斯。

　　所以夏焰知道她喜欢草莓牛奶和草莓棒棒糖很正常。

　　余悦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她把夏焰扔给她的草莓棒棒糖放进了桌屉，然后开始全身心地自由复习，为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月考做准备。

　　而她旁边的夏焰，已经懒洋洋地俯身趴在了课桌上。
　　看起来是打算睡一觉。

　　余悦不禁在心里感叹，人比人真的是会气死人的。

　　.

　　九月的最后两天是高一年级第一次月考的时间。
　　班主任在考前说过，考完后不可以直接离校，需要先回教室恢复好座位。

　　第一次月考的考号分布是按照他们的学号安排的。
　　余悦在班上的学号是21，放到整个年级里，就更普通中庸了。

　　路时不仅在班里是第一，还是全年级第一，所以他理所应当被安排在了第一考场的01号。

　　苏柚成绩在班上排十几名，考场也是在第十六考场。

　　夏焰在第四考场。

　　而余悦，考场在第二十五考场。

　　前二十个考场在教学楼，二十考场之后的考场则比较分散，实验楼、科技馆、甚至在另一个校区。

　　余悦还算幸运的，不用穿越两个大操场去另一个校区的教学楼考试，她的考场在科技馆。

　　科技馆距离本校区的教学楼不算远。
　　但和在教学楼里考试的学生相比，还是余悦离教室远一些。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余悦拿着装有文具和准考证的透明文件袋和垫板回教室。

　　刚考完试，教学楼人山人海，拥挤无比。

　　等余悦终于跨进教室，又不免和几个正在搬桌椅和搬书本的同班同学擦肩碰肘。

　　她个头矮，偏偏有个长得挺高的男同学在走在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直到这个男同学往她的斜前方走去，余悦的视野才终于开阔起来。

　　也是这时，余悦刚好看到夏焰正在将她的课桌拉过来，和他的课桌边缘对齐。

　　余悦心口蓦地一滞。

　　他在帮她恢复座位。

　　这在余悦的意料之外。
　　尽管他们是同桌，尽管经常一起吃午饭。

　　余悦走过来，将文件袋和垫板放到刚刚被他拉回来的课桌上，话语诚恳地向他轻声道谢：“谢谢。”

　　夏焰一时没反应过来，疑问：“什么？”
　　他不解地笑：“怎么突然跟我道谢？”

　　余悦解释：“谢谢你帮我把课桌搬回来。”

　　“哦，这个啊，”夏焰不以为意道：“顺手而已。”
　　确实真实顺手而已。
　　他刚刚在要去搬书的时候看到余悦的课桌就在不远处，所以就顺手给扯了回来。

　　余悦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搬书去了。

　　夏焰到底是男生，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他自己的书他直接一次性就搬完了。
　　而余悦搬完一趟还要搬第二趟甚至第三趟。

　　在她第二次回来将一摞书放到课桌上时，夏焰实在看不过眼，主动问：“要帮忙吗？”

　　“不用了，”余悦喘了口气，然后才继续回他：“剩下的我可以一次搬过来。”

　　既然她这样说，夏焰也就没坚持要帮她。

　　但他打算去卫生间洗洗手。

　　于是，在余悦转身去教室外的走廊里搬书时，夏焰随后也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就在他要从余悦身后走过时，余悦被旁边突然站起来的男生不小心撞了一下胳膊。

　　这撞击来的猝不及防，力道也并不小。
　　余悦的身体因此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趔趄着摔倒。
　　忽而，有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余悦的身后伸了过来。

　　在抓住余悦胳膊的同时，夏焰已经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要从余悦怀里滑出去的书本。

　　整个过程就发生在眨眼的一瞬间。

　　余悦稳住身体后心有余悸地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回头微微仰起脸看了夏焰一眼，对他道谢：“谢谢你。”

　　“客气了，同桌。”夏焰笑着回余悦，语调懒懒散散的。

　　他确定她站稳后就及时松了手。

　　之后，余悦转身往教室后门走，夏焰与她的方向相背，沿着走廊去了男卫生间。

　　等夏焰将手洗干净回来时，余悦已经将一桌子杂乱的书本排得整整齐齐。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来擦了擦因为搬书被弄脏的双手。

　　须臾，班主任来教室看了眼，确定大家都已经把课桌归位，就允许他们离校了。

　　背上书包要走的时候，苏柚扬声问她：“悦悦，你国庆假期做什么呀？”

　　余悦眨动着眼睛浅笑回：“我爸妈说带我去旅游。”

　　“去哪儿？”苏柚很好奇地问，同时走过来挽住了余悦的胳膊。

　　两个女孩子结伴走出教室，沿着人流慢慢地往前挪动。
　　路时和夏焰就在她们身后。

　　余悦说：“去日本。”
　　“柚柚你有没有想要的？”余悦莞尔道：“我可以给你买。”

　　苏柚歪头想了想，有些茫然地说：“突然想不起来要买什么哎……”

　　“那我给你带好吃的。”余悦笑着说。

　　“好呀！”苏柚开心地应。

　　余悦回头问路时和夏焰：“你们两个需要我带什么吗？”

　　夏焰摇头，回她：“没有。”

　　路时没有立刻回话，但最终也说了句“没有”。

　　当晚，夏焰正在电竞房戴着耳机打游戏，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夏焰瞥了一眼，看到是微信消息，但他不闻不问。

　　直到这局胜利，夏焰才将耳机摘掉挂在脖子上，捞起手机查看消息。

　　未读的消息是路时十几分钟前给他发来的微信。

　　路时：【你知道余悦的微信号吗？】
　　路时：【扣扣号也行。】
　　路时：【手机号也可以。】

　　夏焰有点无语不解地哼笑一声，打字回复路时：【阿时哥哥怎么这么笃定我会有余悦的联系方式啊？】

　　路时：【别恶心我。】
　　指的是夏焰发的那句“阿时哥哥”。

　　夏焰更乐了，然后才正经回答路时：【我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这倒是让路时惊讶了。
　　路时：【新奇。】
　　路时：【我以为你会有。】

　　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夏焰的一声“哈”。
　　他回路时：【为什么？】
　　夏焰不等路时回答紧接着又问：【就因为我和她是同桌？】

　　路时：【差不多。】

　　夏焰不再纠结这个点，转而问路时：【你要余悦的联系方式干嘛？让她帮你从日本带东西回来？】

　　路时惜字如金：【嗯。】

　　夏焰：【要找余悦带东西但又不肯问你家小青梅余悦的联系方式，绝对是要给苏柚买什么东西吧你。】
　　路时不回复他。

　　夏焰逗路时：【你告诉我你要给苏柚买什么东西，我就帮你去要余悦的联系方式。】
　　路时还是没说话。

　　夏焰随后又保证：【放心，兄弟我保证替你保密，绝对不会让苏柚提前知道你在给她准备惊喜。】
　　路时这才告诉夏焰：【柚柚最喜欢的那套漫画。】

　　夏焰说到做到，帮路时去问余悦的微信号了。
　　而他问的人，正是苏柚。

　　当然，夏焰没有让苏柚知道他是在帮路时问。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隐秘晦涩，偷偷藏藏，不敢被对方发现。

　　苏柚在看到夏焰在微信上问她余悦的微信号时，还以为夏焰突然又想让余悦帮他捎带东西了，所以她根本没多问夏焰，很爽快地把余悦的微信号发给了夏焰。

　　夏焰从苏柚那里拿到余悦的微信号后，直接就转发给了路时。
　　他并没有加余悦的好友。

　　“要个微信号居然能绕这么大一圈子，可真行。”夏焰说完自己都乐了。

　　他起身，从电竞房出去，正迎面遇见上楼来叫他去吃晚饭的阿姨。

　　“少爷，晚饭已经热过三次了，您快去吃吧。”

　　夏焰漫不经心地回了句：“知道了。”

　　等阿姨走下楼，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偌大的家里又陷入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夏焰下楼随便吃了几口饭就离开了装潢豪华的餐厅。

　　上楼后他去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就进了电竞房，打算通宵打游戏。

　　电竞房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直到夏焰出去后才自动熄灭。

　　夏焰回到卧室倒进柔软的大床里。
　　大概是打游戏时间太长，他有些头昏脑胀。

　　本来都要闭着眼睛睡着了，可他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响起了今天放学后余悦说的那句话。

　　她说她爸妈国庆节要带她去旅游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快乐。
　　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在往外蔓延。

　　夏焰脑海中又零零散散地闪过了一些画面。

　　他总是这样。
　　他总是对别人的幸福时刻记忆深刻，堪称过目不忘。

　　夏焰睁开眼，本来趴在床上的他翻过身来，在床上找了片刻才摸到被他随手丢进床里的手机。

　　夏焰打开和路时的聊天界面，复制了余悦的微信号，然后在添加好友的搜索栏粘贴，搜索。

　　下一秒，她的微信信息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