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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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字在东方文化里是一个不宜被提起的字，大部分人听到这个，或许都是不悦的。
可云峤却神色淡淡，语气如常：“人都会死。”
上一回他问到吴青男友的问题时，云峤也是这么说的……
林岑一颗心恍若被灌了铅，不断往下沉，他可以继续追问下去，可这一瞬间，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答案。
那个答案，让他本能地想要回避。
林岑撇开了视线，“我现在是病号，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云峤顿了顿：“比如？”
林岑：“比如你不会死。”
云峤：“可我又不是如来佛祖。”
林岑倏地看进他眼睛，不悦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峤承受着那道视线，闭着唇不语，难得的没有上前安抚自己的恋人。
林岑一看就知道，他不会正面回答自己了，一时间气从心起，但医院重地，他也不可能逼着人家说，只好作罢。
他气呼呼地躺下，撇过了头不看云峤：“我生气了，三个小时内不要和我讲话！”
床边传来一道极轻的笑声，林岑动了动，把自己大半张脸都藏进了被子里，更气了。
*
天一亮，他们就离开了医院，在外边吃了早餐才回家。
林岑说气三个小时，还就真只气了三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两人跟失忆了似的，双双默契地选择性忘记了昨晚林岑的那个问题。
刚开了门，客房里的李又又就探出了个鸡窝头，“你们回来啦，表哥你好些了没？”
林岑话是能说了，但喉咙还疼得慌，云峤想也不想就替他答道：“已经退烧了，这几天好好养病不要着凉就行。”
说完云峤又见林岑表情微动，他立即会意，又问道李又又：“你今天还要上班，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我们回楼上不吵着你。”
说到“上班”，李又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顶着个苦瓜脸就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客厅沙发上，“我不想打工了！”
林岑和云峤对视了一眼，顿觉一股长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俩齐齐坐到了李又又对面，宛若和自家孩子谈心的老俩口。
“你浇死了你老板的发财树？”云峤问他。
“……”林岑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是我老板浇死了我的发财树！”李又又快哭了，“我们项目组辛辛苦苦加班那么多个月，开发出来的小程序游戏刚有了点起色，我们狗领导就把功劳全揽他儿子身上了。”
“我们失去的青春、头发和奖金，算什么？！”
李又又一怒之下拿起一个抱枕准备砸地上，突然想起这是林岑家，只好又把抱枕轻轻放下，“本来还说用这次的奖金买辆车的，现在好了，到手的钱只能买辆二手单车，我不如去捡垃圾算了。”
云峤静静地听完，突然说：“你们项目组不如合伙开个工作室。”
这人怎么能把开工作室说得跟喝水一样简单？
林岑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想让他不要乱给李又又建议。
但云峤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林岑这下更难以置信了，挣圆了眼，无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云峤再次点头，无声回应：真的。
李又又看他们对视着半天不出声，不满地嘟囔：“你俩眉来眼去地脑交什么呢？”
林岑眼睛都忘了眨，愣愣地回过头看向李又又，哑着声音说：“我也支持你自己开个工作室。”
这下李又又兴奋了，一改刚才的愁容满面，这会儿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笑着笑着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我们是有这个打算来着。”
虽然有云峤的肯定，但林岑还是担心，“资金够吗？”
“我们还在做新的小游戏，希望到时候能拉到投资吧。”
说到钱，李又又还是有些露怯，“实在不行我就问问我爸妈，能不能先把我在束州那套房先给抵押了。”
“你们先把小游戏做好……”
云峤说到一半，林岑手机上的闹钟突然响了，他当即起身，右手将一袋早餐放到了李又又跟前，左手则牵起林岑准备上楼，“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你就是个开公司的命，钱的事不是问题。”
回到阁楼，林岑就被哄着把药吃了，回过神时，看云峤把窗帘拉了个严实，又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把他俩的夏初的睡衣都拿了出来。
在医院待了一晚，确实哪哪都不舒服，在外面吃早餐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想洗澡了。
眼下看着床上两人摆在一起的睡衣，林岑喉咙动了动，“一起洗？”
给他收拾杯子的云峤手一顿，“哥，你……现在不能着凉。”
“你在想什么？”林岑一手搭在桌面上撑着脸侧，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洗澡不应该是一件很暖和的事吗？”
“咳……”云峤干咳了一嗓子，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那、那一起吧。”
他们房间只拉上了一层窗帘，遮光帘没拉上，但一场大雨从昨天下到今天凌晨，这会儿的天还是铅灰色的，室内自然更是灰暗一片。
但即便光线微弱，林岑还是察觉到云峤的脸颊居然泛红了。
这可是新鲜景象，林岑玩心乍起，趁人不备，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脸颊。
云峤估计也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林岑就感觉手指接触到的皮肤更烫了。
“真可爱。”林岑放开了他，眉眼含笑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
待两人一同站到淋浴间外时，林岑一边把两人的睡衣挂好，一边说：“现在就咬吧。”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回应，林岑抬起头，他正好站在镜子前，对上了镜子里云峤的视线。
上一次，云峤好几次央着要一起洗，但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林岑还矜持着，没同意。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同用浴室，可眼前的云峤，面上眼中都看不出欢喜的情绪，甚至……有些沉重。
“哥……”云峤轻声说：“其实只要不咬，有些你不喜欢的答案就可以慢慢忘……”
他话没说完，林岑忽然回过身，一手抓过他的衣领，一手打开了淋浴。
水花倾泻而下，一开始是冷水，林岑还在生病，云峤惊得连忙揽住了他的腰替他挡了挡，两个人才没被水花淋个透。
“我还没遇到‘第一次见我’的那个你。”林岑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气息都有些不稳。
“什、什么？”
林岑声音不大，在水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云峤听见了，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对。
“我会在不久的未来，见到‘刚变成这样’的那个你。”
林岑一字一顿，“所以你第二次、第三次才会继续来到我面前。云峤，现实已经注定了我这一次不会把你忘掉。”
水已经热了，整个浴室都氤氲着朦胧的水汽，甚至眼前的人都像笼上了一层纱。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林岑还被云峤搂着，保持着这个动作双双都没动。
良久，林岑暗示般地看向了云峤的唇，“我以为两个人一起洗可以节约一些水费。”
云峤笑了起来，不再犹豫，微低下头，吻住了眼前的唇。
两人的手默契地将对方的衣扣解开，毫无章法，解得缓慢又凌乱，却谁也没想着分神去看衣服一眼。
淋浴间的门被合上，玻璃瞬间被水汽覆盖，整个空间宛若朦胧的梦境。
那水声中似有其他动静，却教人分辨不清。
……
*
林岑还生着病，云峤也没敢做太过分的事，看人洗完澡之后都开始昏昏欲睡，云峤只好把人抱在自己怀里给他吹头发，待头发干了，人也睡着了。
云峤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到床上，天越来越热，床上的被子薄薄一张盖在林岑身上，可以清晰看出那清瘦的身躯轮廓。
在他的记忆里，林岑好像怎么都喂不胖，自己在身边时尚且如此，以后……
天光被窗帘挡了大半，看着那扇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云峤叹了口气，俯身在林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云峤又从书房抽屉找到了林岑的那台旧手机。
这台手机现在可以说是“云峤特供”了，微信头像、钱包这些林岑全部都设置好了，每回云峤来到，除了之前的聊天记录会消失不见，其他一切如常。
云峤垂了垂眸，他从认识林岑开始，对方就是这样，细腻又温柔。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准备去买菜给林岑补补，谁知下到楼下发现李又又居然坐在餐厅里，衣服还是睡衣，头毛也炸在头顶上，双眼无神地噼里啪啦敲着电脑。
“哥夫。”对方看了他一眼，自然地叫了一句。
叫了人之后，李又又不禁奇怪地皱了皱眉，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叫得那么顺口。
“你怎么还在这儿？”云峤震惊地看了眼挂钟，“上班要迟到了吧？”
李又又敲键盘敲得更猛了，“请假了，奖金飞了，心里难受。”
云峤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这么癫狂，不仅是奖金没了，手头项目还卡住了，云峤猜测那估计是李又又团队为了创业搞出来的，事关前途命运，不焦躁才怪。
他们专业不同，但云峤也不算完全不懂，他再次给了李又又一个小小的建议，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拉上买菜的小拖车出门了。
*
等到云峤回到家时，一开门，满室佛音……
李又又已经挪到阳台去了，一脸兴奋，手指依旧在疯狂敲打，身边的蓝牙音响闪着微光。林岑则盘腿窝在沙发里，抱着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峤洗干净了手，绕到林岑身后，搓了搓掌心才把手贴上对方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正常后，那吊在半空的心才彻底归位。
“叫你表弟不要放《大悲咒》。”
林岑坐着没动，头仰了起来，后脑勺恰好靠在了云峤的腰腹，“为什么？”
“我怕他把我超度了。”
这话林岑是一点儿也不爱听，他没好气地把平板扔到了一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又给他分享了可控核聚变技术？”
“那倒不是，就是打了个时间差……”云峤得意地眯着眼睛笑了笑，“作了个弊。”
所以是来自未来的剧透？
林岑了然地挑起了半边眉，不再追问，知道自家表弟可能会有大出息，他心里甚是安慰。
“今天吃什么？”林岑自顾自摸进了厨房。
跟进来的云峤立即将手伸进了小拖车的口袋里，左掏掏右掏掏，最后拎出了一只鸡，“给你炖汤！”
“……”林岑看着眼前的鸡，正被云峤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你在时间线上乱窜，说不定这只鸡生前见过你。”
云峤手腕一转，让已逝的鸡兄和自己对视，“这只施主，请问你前世可与我相识？”
林岑噗嗤笑了起来，“施主要是料到自己会死在你手里，生前见了你估计都得啄你两口。”
“死在我手里有什么不好的呢。”云峤抽出砧板，把鸡兄放到了上边，手起刀落，十分利落地将鸡头剁了下来，“以我的厨艺，待会儿它将迎来自己鸡生的高光时刻。”
林岑看着他从橱柜里抱出个沙煲，熟练的放鸡放水放料，他不禁开始走神。
哒——
灶台的火燃了一圈，林岑这才惊得回过了神，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本来噙在嘴边的笑这会儿却突然怎么也挂不住。
早先低沉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丝丝缕缕的，将他层层围困住。
他还是做不到假装无事发生。
“你刚变成这样的时候……”
林岑顿了顿，没有看他，目光投向那圈火焰，眼神却没有焦点，“害怕吗？”
云峤站在灶台前沉默着，这个角度林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分辨不出他的情绪，这让林岑忽然生出了一股挫败感。
“第一反应是懵，谁能想到科幻小说的情节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啊。”云峤笑了一声，但却并没有让林岑感到轻松，只听他继续老神在在道：“紧接着又觉得很神奇，果然宇宙的本质不是有序，而是混沌。”
林岑深吸了一口气，堪堪压住了心里的火。
他发现只要一提这事，云峤就非得装傻！
然而不等他说话，李又又突然冒了个脑袋探进了厨房：馄饨？什么馄饨？
云峤“啧”了一声：“我在探讨哲学，你却在想馄饨？你对得起哲学吗？”
李又又一脸嫌弃：“你能不能不要在熬鸡汤的时候讲哲学？你对得起这只鸡吗？讲不讲鸡权了？”
“熬鸡汤和讲哲学是可以画约等号的，小同志。”云峤挥舞着汤勺，义正言辞：“我这个即将小升初的都比你有文化。”
“哦。”李又又十分敷衍，“是吗？哪里可以买到你的巨著？”
云峤：“我都发表在□□空间里了。”
李又又：“……行，将来我就到你的坟前把你的□□空间语录从头到尾念一遍。”
云峤头皮一炸，倏地转身看向林岑。
然而还是晚了。
李又又一个“坟”字可谓精准踩雷，林岑顿时沉下了脸：“又又！”
李又又不明所以，愣愣地看向自家表哥，林岑那沉得可以滴出水的脸色把他吓了一跳，一时间想问的话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林岑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径直上了楼。
云峤三下五除二把围裙摘了，又把汤勺塞到了李又又手里，“汤沸腾了调小火慢炖。”
“我、我说错啥了吗？”李又又无措地抓着汤勺，磕巴道。
“没事，是我惹他生气了。”云峤快步追了上去，“我去哄哄。”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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