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她》柯姬猪

2、002 回家

　　姜茗心一颤。
　　脸色陡然冷下来。

　　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冷咧，往外森森迸发着寒意，助理从没见过这样的姜茗。姜茗素来是那种乖乖巧巧的模样，待人接物都很和善，绝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她一定是看错了。

　　“姜茗？”

　　“没事，”姜茗微微垂下眼睑，“盛老师怎么可能会认识我？只是巧合罢了，你别想太多。”

　　助理笑起来，“说的也是，不过盛老师人真的好好！怪不得她在圈内口碑和人缘都那么好！”

　　心口似有簌簌的冷风吹过，掀起她那些掩盖不住的窘迫。
　　呵。确实挺好。

　　姜茗抬手抚了下心口，“她有说什么吗？你有没有好好道谢？”

　　“有的！都有！”助理脸上布满了笑，那是一种兴奋。她在很多人脸上见过，第一次和盛初棠打交道的人，谈起盛初棠，脸上都会涌现这样的兴奋。

　　“她有说让你好好加油哦！不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影响心情。”

　　刚刚没觉得有什么，听到这话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了，胃里仿佛隐隐作痛，姜茗缓缓坐下来，“嗯。”

　　“姜茗？你怎么了？”

　　姜茗摇头，“没事，回头得向她好好道谢。”

　　“嗯嗯！”助理点头，“你先去换衣服吧，时间有点来不及了。这件事我会跟颜斓姐说的。”

　　姜茗深吸口气，缓了缓站起来，“好，我去换衣服，不过，有点事需要你来办。”

　　姜茗伸出手指，温婉的神情带了丝狡黠，像只勾人的狐狸。助理咽咽口水，情不自禁俯身过去。姜茗生得好看，但不是那种攻击性特别强的好看。

　　她不笑时还显出点清冷，只是她性子好，不争不抢，脸上常挂了笑的，那点清冷早被温婉冲得半点不剩。像今天这样外放的气质，她很少在姜茗身上看见。

　　直到姜茗挽着导演的手走上红毯，助理的脸还泛着红，她刚刚被姜茗勾到了？什么情况？

　　姜茗脸上一直带着清淡的笑。

　　但是真的有点冷。
　　姜茗想。

　　这样的天，再像那个人不过了。冷进骨子里。

　　“姜茗，”

　　“姜茗？”

　　姜茗偏过头，微微弯腰，她一米七的身高，再加上高跟鞋，生生比导演还高一点儿。“怎么了，张导？”

　　“最近有没有安排？”

　　姜茗嘴角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轻轻软软的，尽显真诚，“暂时没有接到通知，张导。”

　　张维元，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多不到四十，是位有匠气的导演，《旅人》获提名的，不止最佳女主角。

　　“今晚一起聚个餐？”

　　姜茗想想，倒是没拒绝，“好啊，难得和张导见面，恭敬不如从命。”

　　“有个新戏，”张维元说，“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你合适。”

　　姜茗眼睛弯起来，“张导抬举我了。”

　　不算抬举，还没什么名声就敢在他戏里摸爬滚打不怕扮丑的，现在小花里也找不到几个，何况姜茗的演技，确实也还行。

　　张维元笑笑，目光转到台上，荧幕上正播放到盛初棠的角色片段——

　　“天要亮的，对吗？”
　　‘盛初棠’睁大无神的眼，手指在微微颤抖。

　　“天会亮的，一定会。”

　　“天总要亮的……”

　　“我相信天快亮了，可是，”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等不到天亮了。”

　　这个片段截取了《子夜》女主角的几大转折点，不得不说，盛初棠的表演方式，收放自如，把握得住人性的每个细节，台词也拿捏得动情，感染力惊人。

　　她获最佳女主，张维元毫不意外，压低声音，侧身对着姜茗，“你也很棒，继续努力。”

　　姜茗轻轻嗯了声。
　　眼神直勾勾盯着台上。

　　盛初棠一袭修身的纯黑长裙，十分少见的露出几分霸气，深V的领口，腰间别出心裁的镂空设计，更是由里向外散发着丝丝妩媚。

　　她走起来，步步生风。

　　微卷的长发随意别在耳后，姜茗只看见她耳垂上的坠子，一摇一摆，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上。她唇边盈着那个不咸不淡的笑容，带出一贯的温和脾性。

　　姜茗看着她微微鞠了个躬，向场下扫了一眼。

　　莫名对视，姜茗撇开眼，双手不自觉拍在一起。“谢谢张导。”声音轻轻的，被鼓掌声盖过。

　　台上的人在说话，姜茗耳边嗡嗡的，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她看着那个人，光鲜亮丽，温柔和善，笑盈盈地感谢着每个人。

　　眼前却一寸一寸模糊，记忆中画面不断浮现，和眼前的景象交织在一起。

　　喜欢盛初棠的人，太多了，多到姜茗已经记不清，开始，是什么时候。多到姜茗只记得，无数张不同的脸同样哭泣恳求的模样。多到姜茗只记得，盛初棠毫不在意的笑容。

　　跟这个笑，是一样的。

　　她不在乎别人的喜欢，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真心，她只是她，她那颗心里，流淌的血液，是冰凉冰凉的。

　　颁奖典礼结束后，被记者围堵在中间，姜茗才缓过神来。

　　“姜茗今天的打扮很亮眼哦！礼服设计非常大胆，以前没有见你这个风格，今天是特地盛装吗？”

　　记者提问夹枪带棒，姜茗恍然有了些真实感，“是的，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典礼，所以特别紧张和重视。”

　　整件礼服前面的设计中规中矩，后面则采用露背设计，刺绣只用做点缀，星星般衬托着姜茗皎白的肌肤。

　　这个问题明显只是个开胃小菜，记者好不容易堵住姜茗，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姜茗现在还是大三吧，这么年轻就能得影后提名，有没有觉得特别骄傲？”

　　张维元和姜茗一起被围住，试着替她挡了挡，“不管是什么奖项，我想姜茗应该都不会骄傲，毕竟扎扎实实提升演技往前走，才是演员最基本的该做的事。”

　　姜茗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张导说得对。”

　　“哦，不会骄傲那还是会觉得失望吗？”记者被这么一呛，攻势更猛烈，“这次影后的殊荣还是落在盛初棠老师头上，请问姜茗怎么看待盛老师连续四届获奖呢？”

　　姜茗眸子颤了颤，嘴角的笑意更浓，“盛老师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前辈，作为后辈，我会向她学习。”

　　记者跟着她笑，“刚刚我们有了解到，盛老师那边说很看好你，希望你再接再厉，对于盛老师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好她？
　　她那样的人，一颗心都是冰的，也会看好她？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姜茗的心渐渐淡下来，“非常感谢盛老师的鼓励，也非常感谢大家都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这种官方回答，记者自然不满意，还想再问，姜茗就被赶来的工作人员救了出去。

　　张维元长长舒出口气，“挤死我了，还以为人会全部挤去盛初棠那边。”

　　气氛乍然轻松，姜茗没忍住笑出声，“张导，我去换件衣服，您？”

　　张维元摆摆手，“我先上车，你跟我车还是自己过去？”

　　姜茗：“我自己过去吧。”

　　“行，”张维元点头，“我把地址发你。”

　　换下那件礼服，跟着助理上了保姆车，姜茗勉强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电话就响了。她没开铃声，轻微的震动声，敏锐地被捕捉到。

　　姜茗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
　　不是她想的那个。

　　姜茗彻底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喂，冯露姐姐？”

　　“哎，是我，”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亲切熟悉，“小姜茗，你今天真是超级漂亮！”

　　姜茗抿唇笑了一下，“谢谢冯露姐姐。”

　　“小姜茗长大咯！越变越美！”冯露的声音里隐隐有着自豪，“你现在在哪儿啊？怎么不在休息室？还被记者围着吗？”

　　——冯露找过她。

　　心跳漏了一拍，姜茗看了眼窗外，“怎么了？冯露姐姐，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冯露放低声音，“就是你不是好久没回家了嘛，棠姐让我问问你，要不要等你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姜茗的心跳好似停了几瞬，哑然半天没说出话，呼吸一下比一下轻。

　　“姑姑让你问我？”

　　这几个字，似有千斤重，在喉咙深处，艰难地冒出微小的声响。

　　“对啊，”冯露肯定道，“棠姐在换衣服，我这不找你一圈没找到。”

　　姜茗眼睫微微往下，心口起伏不定，久久才压低嗓音，“冯露姐姐，我这边还有点事，你跟姑姑说一声，今天就不回去了。”

　　“这样啊，”冯露似有遗憾，“那行，你在外面自己要注意安全，我跟棠姐说。”

　　“嗯。”

　　话音一落，电话倏地挂断。姜茗紧紧捏着手机，整个人脱力往后一靠。

　　回家……

　　那也能算她的家吗？

　　姜茗闭上眼，揉了揉额角，那个常年没有人住的房子，怎么可以被称作家？

　　那个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施舍一点温暖，就想要别人巴巴地扑过去。

　　她没有心。

　　但她有啊，会跳会痛会害怕。她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看不出那个人骨子里的冷漠，她从小跟她生活在一起，她看得到，就够了。

　　“姜茗……”

　　助理轻声叫她。

　　姜茗没睁眼，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疲累，“嗯？”

　　助理凑过来，声音低到听不太清楚，但那三个字又真真切切地漫进耳朵里——

　　“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