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处和别人说我死了》地上有烟花

4、进城

　　在盘桓着诡谲雾气的山间，一辆小车就这样欢唱着一路冲下山去，倒有一种神奇的悲壮感。

　　不过，就如系统所说的那样，它听着这音乐，真的是无法运行无法思考，若它这会儿幻化出的形态是一台电脑，那么这会儿散热的小风扇应该是正在嗡嗡地转。

　　还好，陆明和听着它的建议，默默地做出了让步，将音量调小了一点。

　　“嗯，我知道你心里对这个世界有怨气来着。”

　　系统小心地斟酌着词句，同时观察着身边陆明和那目前还算平静的脸色：

　　“原本我们的计划就是让你穿越到这里来完成任务，接着送你回去。”

　　是的，陆明和就是为了能够回去才会积极地想要触发剧情，这儿给予他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但在虚拟的世界中存活，终归会出乱子。

　　“我试着联系一下总部，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系统继续说着，“还有，给你造成了麻烦很抱歉，不要生气啦......”

　　这时系统给总部发去邮件询问，并且暗中调出了设置界面，点击声音设置，寻思着给自己换一个更为可爱软萌的声音，心想陆明和应该会喜欢这个。

　　而就在它埋头鼓捣着各种声线时，忽然，车子放缓了速度，陆明和那有些哑了的声音响起在它的耳侧：

　　“你看前面。”

　　前方不远处便是高速路上的收费站。到了这里，雾气消散了许多，路上还凭空多出了许多汽车，它们以绝对正常的状态行驶着，车中的人看上去也都是普通的活人，没什么问题。

　　这与陆明和想象中的情景很是不同。

　　在此之前，陆明和看着山上的那闹鬼样子，满心紧张，觉得搞不好下山以后还能看见一群摇摇晃晃的丧尸，然而现在，面前的一切却是出奇地正常。

　　这种正常，反而令人的心中不安起来。

　　陆明和继续谨慎地开着车，跟在别的车的后面。而在开出去的那一瞬间里，陆明和以眼角的余光看到，在人工收费的窗口里面，站着一个戴着瓜皮帽留着长辫子的纸人。

　　而且不止是他看到了，系统也看到了，系统因为过于激动，还手一抖地按错键，选错声音，下一刻发出了病弱少年音：

　　“咳咳，咳，那是什么啊！”

　　结果这声音比那纸人还让陆明和感到震惊，心说刚才过了个etc而已，怎么，这里难道还有辐射，直接让系统变异了？

　　“我，选错角色音了，”系统的解释里带着苦涩的味道，还带着几分这声音特有的柔弱，“要想改的话，得等上三个月。”

　　哦，也还行，在过去的一年里，陆明和天天听着那做作的叽叽的声音，早就听得头皮发麻，这个病弱少年音虽说听上去感觉系统随时会死一样，但至少在陆明和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放心，”陆明和瞥了那只纸灯笼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望着前面的路，“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系统所没有想到的。

　　不知是新选择的这个声音的功劳，还是陆明和的善心在“作祟”，总之，陆明和说，他会带着它，保护它。

　　这种感动促使系统给总部又发去了几封邮件，并在标题出写上了标红的加粗的“加急”二字。

　　希望，能快点了解到目前的情况。

　　*

　　大约在十来分钟后，陆明和进入了市区。

　　这儿和外面一样正常，街上只布着薄薄的一层雾，城中的一切照常运转着，乍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的迹象。

　　但鉴于之前在收费站那里看到了纸人，陆明和的心依旧悬着。

　　“接下来去哪儿？”系统问他。

　　这时候，前面路口的交通指示灯正由三角形逐渐扭曲成方形，陆明和将目光别了过去，说：“公司。”

　　昨天公司里就出现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情，也不知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路上，可能因为陆明和的这辆男主专属的车有些豪华奢侈，有不少人都朝这里投来探究的目光，甚至还有人拍照。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一辆车里，那长相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的，是宝宝巴士儿歌。

　　当那歌单终于结束时，车子也开到了公司楼下。陆明和远远地便看到，在那昨天刚被搬来的石狮子旁，堆着一些纸钱的灰烬。

　　等陆明和下了车，拎着兔子灯笼走到门前，他又发现，公司的大厅里今日只有一个姑娘守在前台，灯也没有开，一片昏暗，显得格外冷清。

　　说真的，在踏入大厅的那一刻里，陆明和便动了离开的心思，只是还没等他回头，蓦地，从他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沉闷的一声。

　　系统很快便告诉他，那不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而是，有人跳楼了......

　　“血，好多血。”系统的声音都在抖。

　　听到这个，陆明和顿时僵在了原地，哪里还敢转身。另一边，前台姑娘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娴熟地低头去打报警电话。

　　陆明和：......我们公司的前台姑娘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的？

　　巧的是，此时有一趟电梯抵达了一楼，从里面涌出了七八个年轻人。他们一出来就瞧见了外面的景象，统一地从喉咙里扯出尖叫声。

　　有意思的是，他们一边尖叫，一边还能抽出空来与同伴交谈：

　　“第几个了这是？第三个吧。”

　　“这个公司里果然有诅咒，每年到了七月就会发生连续跳楼事件。”

　　他们说这公司是出了名的闹鬼的公司，还说连续跳楼事件和有人找替死鬼有关，得小心提防，一定要认清楚面前的人是人是鬼。

　　这些话听得陆明和云里雾里的，他在星河经纪公司里呆了这么久，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诅咒，什么灵异传闻。

　　但，那些人却说得非常笃定，另外，陆明和清楚地听到，他们管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人叫“队长”。

　　这位队长推了推眼镜，示意大家叫够了就别叫了，接着，他低声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向着外面走去，其余的人随即跟上。

　　陆明和敏感地感觉到，这些人路过他的时候，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偶尔有人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上，也只是淡淡的，就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气的花瓶物件。

　　倒并不是刻意地不尊重，那种态度，更像是一种俯视。

　　外面，这些人的话又零星地传进来几句：

　　“这是什么鬼游戏啊，我想回家！”

　　“你要是想活命，那就闭嘴。”

　　是了，队长，游戏，还有那种目光......陆明和依稀意识到了什么，而当他快要理清思绪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抬头，只见那是自己曾见过的公司里的一个员工。今天的这人脸色灰白，黑眼珠子上还蒙着一层灰色的膜。

　　他拽着陆明和的白衬衫袖子，简短地道：“该你了。”

　　该，你了？

　　那人不仅只是说说，他还试图把陆明和往电梯里拽，而且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似乎陆明和本就该跟着他上楼。

　　这下，系统比陆明和还要急，拖着它那病弱的声音发出叽叽的声音，与此同时，在陆明和的身上，忽地散发出淡金色的微弱光芒。

　　那人碰到了这样的光以后，吃痛地松开手，后退几步，陆明和便趁着这个时候，提着灯笼赶快跑路，连不小心踩上了外面的血渍都顾不得了，果断地钻回车中。

　　疯了，他可以确定了，这个世界应该是疯了。

　　他开着车载着系统，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同时也更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在这个城市里，如今多出了一些或是满脸慌张，或是仓皇地跑着的人，他们聚成一堆，警惕地行走，也许，他们就是所谓的......玩家。

　　那么陆明和呢？他想了想，自己姑且算是原住民，应该就是npc吧？

　　要是这样，似乎情况还不算太糟，至少npc比较了解城市，安全系数好像能高上那么一点。

　　只要别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那就什么都好。

　　对此，系统表示，陆明和能躲过刚才的那人，可能因为他是乙游的男主，身份比较特殊一些。

　　“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等总部的消息，”系统盯着邮件，“诶，陆明和，你要相信，总部是不会抛弃我们的。”

　　那陆明和还是不信的，他们要真有那么负责，就不会把他一个人晾在这个世界里。

　　听了系统的话，陆明和下意识地要反驳上两句，不过，就在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正开车走过的这条路有些眼熟。

　　好像是昨天堵车的那个地方。

　　昨天这里堵车堵出了一条长龙，热闹到拥挤的地步，但是今天，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两侧街道上的店铺也都是紧紧关着大门，凄凉不堪。

　　走在这样的路上，人是忍不住要快点离开的，陆明和也不例外，只是他刚要加速，一抬头便看到车前多出了一个人。

　　他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在这里再次遇见昨天那个女孩。

　　此刻，那曾被陆明和帮助过的女孩正扶着自行车，直愣愣地站在前方，风将她齐肩的长发高高扬起。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她并不是崴脚那么简单，而是两条腿都被齐齐地压断，只能借着血迹斑斑的自行车来勉强站立，看着这样一个“人”，陆明和自然不敢撞上去，只能在系统的惊叫声中急刹车，停下。

　　而在陆明和停了车之后，那女孩的身影倏忽间消散在雾中，紧接着，自路边的老树上掉下一颗满是烂肉的人头，就这么滚落在陆明和的车前，

　　——如果刚才陆明和没有停车，那么恐怕此刻这人头就会直接砸在他的车上，红的白的一齐在他的车玻璃上流淌下去。

　　现在他知道了，那是那个女孩的亡魂在帮助自己，而经此一事之后，陆明和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系统关切地看着他。

　　陆明和也是这样想的。好在那人头掉下来后就又自己滚走，现在，他可以下车去透透气，顺便好好地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做。

　　为了安全起见，陆明和把系统也带了下去。他坐在路沿上，将灯笼搁在身侧，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一人一灯笼就这么安静地坐着，颇有点流浪的可怜巴巴的感觉。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时不时地有人路过，淡漠地看他们。

　　原本时间就这么平淡地流逝着，直到后来，有两个结伴地女孩子从路边走过。

　　她们两个肩膀挨着肩膀，将脑袋凑在一起，边看着手中泛黄的报纸边向前走，隔得老远的，陆明和就听到她们在小声议论着，说要整合目前得到的线索。

　　嗯，看来也是玩家。

　　陆明和没有想太多，照旧地吃他从车上取出的面包，然而，就在此时，那两个姑娘来到了他的身边，恰好刚刚看完报纸，抬起了头。

　　她们，死死地盯住了陆明和，眼睛逐渐瞪大。

　　陆明和继续嚼着面包，鼓着腮帮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

　　接着下一刻，从那两个女孩的嘴中爆发出尖叫声：

　　“鬼，鬼啊——”

　　“你不要追过来啊，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她们这样喊着，在原地闭着眼睛互相抱着转了圈，之后就撇下手里的东西，手牵着手飞奔向前逃命。

　　为此，陆明和特意回头看了看，以为是那个女孩又出现了，吓到了别人。

　　但是没有，街上干净得很。疑惑之下，陆明和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面包渣子，走向了那被女孩们扔在地上的报纸。

　　是一份老报纸，墨迹都洇开了。陆明和抖抖这报纸，随手一翻，目光直直地撞上了藏在某个角落里的社会新闻。

　　“7.23杀妻案凶手日前已被执行死刑。”

　　新闻的内容是很简单的，只有两三行而已，重点不在这个，而是在于——

　　旁边的旧照片中的男人，长着与陆明和一模一样的脸孔。

　　“嗯，陆明和，你怎么了？”

　　后面，系统见陆明和站着不动了，好奇起来，问他到底怎么了。

　　结果半晌过后，陆明和缓缓地回过身来，右手的大拇指还正按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陆明和强做平静地道：

　　“这报纸照片上有个死了的人，和我长得一样。”

　　系统也很吃惊：“啊，然后呢？”

　　......

　　陆明和闭着眼，感受着什么：

　　“所以我当场给我把了个脉。”

　　以此来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一个活人。

　　陆明和又说：

　　“啊，还好，跳着的。是喜事啊，这是喜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