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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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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风后,一片狼藉。
      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宣纸,满地流淌的浓墨,桌上滚动的狼毫笔,无一不在诉说着,方才这里正进行什么。

      角落里,见事情败露,一位奇装异服的男子,将乌木方灯架推倒在梁婉清面前,自己右手环住一捧画卷,扶着栏杆,竟就这么翻出窗外。

      灯架破碎在地,梁婉清无法靠近,只得转身从正门追出。

      “婉婉?那是何人?方才是,方才是在屏风后做你的画像吗?”梁母惊魂未定,失措问道。

      梁婉清来不及细说,沉声道:“对,看起来是西戎的人,绝不能让他拿着我的画像离开莲通寺。娘,你去正殿找住持,看看能不能封寺,我出去追他。”

      梁母还想在叮嘱些什么,但梁婉清已从厢房离开。梁母也不再拖延,收拾好茶壶残渣,就往正殿去了。

      莲通寺偏院里,梁婉清依着记忆观察已经残破的纸窗,推测这位西戎画师可能选择的逃脱路径。
      西边一处,一只被踢翻在侧的景观花盆暴露了画师的踪迹,梁婉清立刻疾步向前,谁料就在这转角处,与人在洞门前相撞。

      梁婉清的脑袋正正撞上来人的胸膛,头顶的玉钗砸入对方身体,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两世以来,第一次与男子有这样的亲密接触,梁婉清耳廓一热,反应过后,一掌推开来人。

      “抱歉,这位公子,我,我不是,抱歉……”梁婉清狼狈地扶住头顶玉坠的发钗,因为紧张而口齿不清,眼神也朝地四处乱飘。

      却听见头顶传来低醇的少年音:“姐姐,你怎么在这?”

      一听是熟人,梁婉清的窘迫感顷刻消失殆尽,平静地抬头看向凌柏,脑袋灵光一闪,请求道:“快,小柏,事态紧急,姐姐求你帮个忙,方才有张姐姐的画像被人偷走了,那人一身藏青长褂跑去前院去,你能不能帮姐姐追回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女子的画像如同为官男子的符牌,意义深重,进退之间,甚至能对一个女子未来的人生产生巨大影响。

      凌柏大约是方才被撞得有些迷糊,一字一顿道:“姐姐的,画像,被人,偷走了?”

      “诶对对对,那人已经跑远了,我母亲已经去叫住持封锁院门。你能不能去,你不能去我可去了?”梁婉清心急如焚,抱起曳地的裙摆就要离开。

      “不不不,还是我去吧,”见梁婉清准备自己下山追人,凌柏瞬时清醒过来,“莲通寺外院都为男子,姐姐没带面纱,还是莫要露面。我不太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梁婉清看着凌柏手指的方向,点头称是:“对,应当是从西门出去了,他是藏青长褂,脖颈带有西戎特色银链,手里的画卷很多,应当不只有我一人,行色匆匆,很好辨认。”

      凌柏听罢不敢拖延,立刻箭步向外走去。
      少年今日一身靛蓝色束腰裰衣,背后望去宽肩窄腰,更有诗词间翩翩少年的韵味,头戴碧玉簪,更显身量挺拔。

      原本难安的心竟是刹时宁静下来,说来可笑,凌柏自己在宫中本就如履薄冰,但不知为何,两次相遇,凌柏总是能给她莫名的可靠之感。

      梁婉清敛起忧色,转身走回正殿,迎面遇上跟随住持而来的母亲,她赶忙上前。

      梁母捧起女儿的双手,哽咽道:“婉婉,你别着急,娘找了住持,这莲通寺里的僧人们都已经下山去寻了。”

      听及此话,梁婉清未置可否,只是看向一旁的住持:“明悟/大师,今日一事,还望您加紧追捕。那西戎画师手里画卷众多,莲通寺每日来往的女香客不计其数,若画卷流出,只怕京中女子人人自危。”

      明悟/住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放心,此事既在莲通寺,那贫僧定会给施主一个满意的结果,二位施主再此稍等片刻,贫僧就先去外院处理此事了。”

      梁家母女也低头行礼,目送明悟/大师离开偏殿。

      住持一走,梁婉清卸下面上的讨好之色,沉声道:“娘,这大师的话不可信。”

      梁母将女儿头上的金钗扶正,安抚道:“娘也知道,只是在这寺院之中,你我二人,也只能依靠住持僧人不是?你放心,就算是娘亲自进宫请命,也绝不会让婉婉的画像遗落到外人的手里。”

      “烦,早知道就带梁三他们一起上来敬香了。”梁婉清恼怒的一摆衣袖,朝着那已经摔碎的花盆再踢一脚,宛若稚童,不住地耍着小孩子脾气。

      都是气话,梁母听罢只是无奈地帮女儿整理凌乱的衣袖,抬手抚顺她脸颊的碎发,柔声道:
      “莫说些气话,哪能真让梁三他们提剑上来,那可不是徒扰佛门清净?你我二人不过在厢房坐了半炷香的时间,想来就算是名家下凡,也无法完成你的画像。咱们更多需要在意的,不是画像本身,而是谁,谁想要你的画像。”

      顺着母亲的话,梁婉清原本躁动的心也冷静下来,杂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半炷香的时间,并不能完成多么细致的画作,于此她更应关注的,是这背后的幕后使者。画师今日脖戴西戎银链,若真来自西戎,那为何要来京城搜罗贵女们的画像?
      现在的北朝足够富强,依照上一世,明年的朝贡,西戎国献上的贡品、税收更是最为丰厚。难道自现在起,他们就已有了不臣之心?

      梁婉清不敢细想,只觉得浑身被寒意缠住,上一世亡国失家的悲愤,化作滔天恨意,让她只想快速将这西戎暗探早点捉拿、严加审问。

      “好啦好啦,别想了,这不是你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该操心的,嗯?走了,去外院看看,这明悟/大师,抓着什么人没有。”梁母牵起女儿的右手,向洞门外走去。

      一边走,梁婉清一边揉着脸蛋,将原本的戾气与怨愤压入心底。几步之间,那位原本身上带有狠劲的准郡主,又变回了端庄贤淑的少女,眉眼之间有委屈,更有懵懂的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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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通寺外院,原本准备下山的香客,都被紧闭的大门拦住。各个殿内的僧人戍守在大门面前,但并未看到任何被压制的歹徒。
      明悟/大师高声喧嚷着,原本平和的面庞,也有了怒火中烧的色彩。

      梁婉清看到这个架势,就知道,他们定是没有抓住这西戎画师。一位画师能隐匿在厢房中,这莲通寺内的僧人里必有内应,明悟/大师虽已早早将寺庙院门封上,但也总能叫这伙人找到别的出路。

      明悟/住持见着姗姗赶来的梁家母女,赧然汗下道:“抱歉,这,确为我莲通寺的过失,但施主放心,这件事我莲通寺定会负责,日后……”

      “负责,你拿什么负责,用你那敲木鱼的犍稚去抓人吗?”梁母高声严厉道,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她也不怕失了颜面,向众人解释道。
      “诸位有所不知,方才,我和小女礼佛后,由明悟/大师带领,进了后山的一间小厢房休息。谁料,竟发现一位画师,躲在屏风后偷做画像,被发现后,更是抱着一大卷画像破窗而逃。小女虽未有任何闪失,但谁能知晓这画师手里是否还有其他姑娘的画像呢?”

      梁母一番解释,炸出了许多原本只想看戏的京城贵人们。
      一位衣着尊荣的老妇立刻站了出来,颤声询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何人?所言是否皆真?若是当真如此,老妇愿意与你们一道,去那大理寺击鼓鸣冤。”

      梁婉清提起裙摆弯腰行礼,作揖道:“夫人您好,晚辈乃是宁安侯府的梁婉清,方才对答的是我的母亲,今日一事,谢谢您愿意为我们说话。”

      一听“宁安侯府”的名号,众人哗然,老妇也拄着的拐杖不住晃动,感慨道:“不敢不敢,宁安侯府为国为民,尽忠尽责。善有善报,侯府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

      “施主放心,莲通寺也一定会帮助施主追回画卷。”明悟/大师在一旁赞同道。

      “漂亮话谁不会说,有本事就去追那画师啊。”一位身着广袖流仙裙的贵女走出,扔出折扇正正打在明悟大师身上,“我告诉你,今天这事若是出不了一个结果,我父亲乃是大理寺少卿,大师,咱们就直接明天大理寺见吧。”

      说话的是大理寺少卿之女萧圆圆,自幼以蛮横恣意的性情玩遍京城。虽说性格火爆,但名声一直不错,为人处世总是行侠仗义,在民间也广受好评。

      “诶!你……”明悟/大师约是第一次遇上这般无礼之人,一时瞪眼咋舌难以反驳。

      “她怎么了,你有时间在这同我们说话,怎么不见你下山抓人呢。”
      有了萧圆圆开头,“宁安侯府”的名号加持,越来越多的京城女眷站了出来,同明悟/大师、其他僧人周旋。

      这边,梁婉清方才还在看戏,一转身,就见右手边檐下高柱后,凌柏正露出小脑袋,挤眉弄眼地朝自己招手。见局势混乱,梁婉清低声告诉母亲自己的去向,就悄悄拜别众人,往那右边廊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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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姐姐,我在这儿。”
      偏院西厢房里,梁婉清并未见着凌柏其人。谁料,他竟是藏到更里面了。

      梁婉清推开内室的小门,不解道:“你怎么躲在这儿?”
      内室久未打扫,随着门外的春风,飞扬起漫天的灰尘,梁婉清鼻子一痒,不住地打喷嚏、咳嗽。

      书案下,凌柏闻声冒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扑闪扑闪地眨眼睛,手撑书案站起身子,晃动身体抖落扬尘,推搡着梁婉清离开内室。

      就这行径,梁婉清更加不解,古怪地歪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十七岁了还喜欢玩藏猫?”

      “哪有,我这不是怕外室突然有人闯入,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给姐姐看东西嘛。”凌柏不好意思挠头。

      梁婉清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数落,急促道:“你是找着那画师了?他现在在哪?方便带我去见吗?”

      “诶,并没由找着,我追出后院的时候,他已经靠近西莲湖了,”凌柏一边说,一边打开书柜后侧的箱隔,“打斗之中,我抢走了画卷,他大约是见行动失败,就跳湖走了。我害怕画卷丢失,也就没再继续追他。”

      梁婉清蹙眉听着凌柏的叙述,也在上下检查凌柏的外褂,见右手肘一处颜色颇深,透出血色,一把扯过,沉声道:“打斗?这是怎么回事,他伤你了?”

      “不是不是,这个是我下台阶时,无意磕碰了一跤,已经无碍了,不疼的。”凌柏将右手藏在身后,催促道,“姐姐,咱们还是来看看画卷吧,那个更重要。”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血都渗到外褂子了,还说不疼。”梁婉清想着都觉得心中一悸。
      这画卷她现在并不那么在意,既已经想明白自己的画卷未被做完,她更在意的是西戎画师本身。

      “姐——,你别管我了,你看看画卷,这真的很重要!”凌柏一时性急,直接将第一幅画卷平摊在书案上。

      仅仅是瞟了一眼,梁婉清顿时惊愕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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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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