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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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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在开出第三枪的时候,大小姐已觉蹊跷,因为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到她脑中所有的负面设想都没有发生。
直到刚才看见那点儿藤尖,她才明白个中缘由。
大小姐丢掉染血的手套,朝船室望去,说道:“夫人呢。”
赶来的人面面相觑,他们走得匆忙,压根没留意夫人的动向。
随后一声嚷叫传来,一人跌跌撞撞跑近,看似两腿疲软,像被吓着了。那人指着船室说:“夫人、夫人她……”
大小姐夺门而出,然而才跑出两步,便因身后的声音再度停下。
“夫人她不见了,她好像不是、不是……”那人磕磕巴巴说不清话。
大小姐陡然回头,食指往唇前一抵,硬是让对方闭了嘴。
边上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俱不知大小姐和这人在打什么哑谜。
大小姐淡声问:“夫人往哪儿去了。”
被问话的人还软着腿,攀紧门也站不直身,露出一副跋胡疐尾的为难神色,最后艰难道:“爬、爬出……出窗了。”
大小姐一听,着急攀着栏杆往下看,却只见到救生艇上那几个静坐不动的人。
旁边有人纳闷地说:“也就分开了几分钟,你怎么还变结巴了。”
那人垂着头不作声,只暗暗朝大小姐投去一眼,又速速收回了目光。
跟着一同走向围栏的兄弟自然也看到了救生艇上的人,他们下意识开枪,然而救生艇上的人中弹后竟一动不动,好似成了什么靶子一类的东西。
更古怪的是,子弹入肉,竟……不见血。
大小姐蓦地扭头,厉声道:“准你们开枪了吗!”
开枪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大小姐为什么忽然生气,其中一人往下指:“我此前打了那人一枪,就两分钟前,那时候他还是会流血的。”
大小姐心神不宁地转身:“他们已经死了。”
“可是……”
“没有可是。”大小姐予了他们一个眼神,径自走回船室,果真没见到她的后娘。
那些兄弟跟在大小姐背后,摸不着头脑地说:“真是怪事,还以为他们能有多厉害,竟都跟中邪了一样。”
大小姐脚步一顿,转身说:“你们回船室安抚受惊的人,然后去检查船长室和油箱。”
忠魂堂的兄弟只好不再紧跟,其中两位被此前看见夫人化作菟丝子的人紧紧拉住,那人鼓起一口气说:“这等怪事,以后别再提了。”
“为什么?”
“就是不能提。”
“这船上总不能真有鬼吧?”被拉住的人摸着头道。
那蕾丝手套根本防不住水,大半的血都沾上了大小姐的掌心。大小姐拿出手帕不断擦拭,心乱如麻地检查起各个船室,就为找到她的后娘。
她在想,她的后娘是不是真变成菟丝子沉进海里了,但又觉得不可能,助了她一臂之力后又入海潜离,不是多此一举么。
所以她的后娘一定还在船上,她确信。
大小姐甚至猜想,那几人被掏空后还中了几枪,那些子弹是不是都打到她后娘身上了。
就算是精怪,中弹的滋味……也不好受吧,她该早一点发现的。
48
货仓里,大小姐终于见着了夫人,若非提着灯,她兴许还注意不到那被菟丝子裹成了一团的人。
夫人就像给自己织了个绿色的茧,将自己牢牢包裹在内,只露出了一个指尖,让大小姐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小姐曾咬过夫人的手指,以报当时被狠咬的那一口,她噙着那一截手指,让对方连床单都攥不得,只得蜷紧了足趾,将那丝绸制品踢作一团。
被裹在菟丝子里的精怪一动不动,好像未察觉到有人靠近,不知危险,没有给出半点反应。
大小姐放下油灯,跪坐在那一丛菟丝子边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就连探出去的指尖也好似举棋不定。
她在慌张,不愿作出更多的设想,悬着的手顿了许久终于落下,颤抖着扯开那些紧密相缠的细藤,不似抽丝剥茧,只是在毫无章法地扒挖。
碰及菟丝子的一瞬,那些藤好似活了过来,疯了般抽长,缠上大小姐大半的身。
大小姐觉察到,那细嫩的藤尖企图挑破她的皮肤,企图吸食她的血和肉。
“是我,霁兰。”大小姐未停下扒挖,在不断地撕扯拉拽后,终于看到了夫人的半张脸。
夫人紧闭着双眼,似是沉沉睡了过去。
大小姐露出苦涩的笑,任由身上的菟丝子藤渐渐缠紧,还在奋力“解救”被裹在绿色茧子里的夫人。
夫人露在菟丝子外的指尖忽然弹动,眼皮下眼珠狂转着。
“是我,你别怕。”大小姐伸手,掌心往夫人面颊上一覆。
掌心下的面颊很凉,好不容易积攒得来的那点温度已消失不见。
夫人肤色白,一张脸又像是泡过水的玉,凉透了。
缠在大小姐身上的菟丝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紧,近要勒出血痕。
藤尖攀上她的手臂,叫她无法抬手。她的胸腹被勒了个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大小姐干脆往下一躺,躺在夫人身侧,用指尖勾住了夫人露在菟丝子藤外的那一节手指。
夫人陡然睁眼,所有抽长着的藤蓦地一滞。她逐渐回神,在嗅到熟悉的气味时,猛将菟丝子藤全数收回,死而复生般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胸廓随之微扩。
大小姐侧过身,定定看着她那坐起身的后娘。她臂膀上已遍布血痕,全是被菟丝子勒出来的。
夫人转身看向大小姐,眸光不再闲静,眼里似有水光流转,猛一弯腰便伏到了大小姐身上,侧耳聆听着自大小姐左胸下传出的心跳。
“你救了我。”大小姐说。
夫人伏着不动,气息不稳地说:“我听到有人说你死了。”
“那你现在也听到了。”大小姐碰了碰夫人的后颈,沿着对方的背往下顺,“我还好好活着。”
夫人这才抬头,好似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所思所想,只胡乱将唇往大小姐颊边凑,吻着那一寸肌肤,字音含糊地说:“饿,我饿。”
大小姐侧头迎上,也像是饿极,欲将夫人生吞一般。
怎料夫人退开了,捧起了大小姐那满是血痕的手说:“我很怕,越怕越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