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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六次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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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门口,年穗和胡慧欣焦急地等待。
尽管只是活体取样,但依旧要打麻醉,要上手术台,因此也有一定的风险。
江知煦坐在一旁,和年穗隔了个身位,他想上前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静静地坐着。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年穗的家庭。
大约半个小时后,主治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我等下还有个手术,长话短说,病人的细胞扩散的范围比我们预想的大,不管是第几期都需要尽快手术,我下午会和其他医生商量能不能提前安排手术。”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胡慧欣踉跄半步,嘴里喃喃:“怎么会呢?这不刚复发嘛?以前都没有这么快的。”
江知煦眼疾手快地扶住胡慧欣。
而一旁的年穗因为头疼,脑子混沌,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悲痛。
“医生,能不能快点做?”胡慧欣问。
医生边在助手递过来的档案上写写画画,边回答:“我们也想快啊,但医院又不是只有你家一个病人,其他人也要做手术的嘛。”
胡慧欣哑声。
“我们只能尽快安排。”医生将笔递还给助手,“还有,这几天患者不要有剧烈运动,小心伤口,注意忌口。我要去做下一场手术,具体的护士会和你们说。”
胡慧欣连声道谢,目送医生急匆匆走回手术室,她转过身对年穗说道:“囡囡啊,怎么办啊,你爸他……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年穗上前安慰道:“没事的,做了手术就好。”
可她笑得十分勉强,没有任何说服力
江知煦眸中满是心疼,薄唇微抿,喉结滚动,却始终一言不发。
护士推着年一康回病房。
病床前,胡慧欣在偷偷抹眼泪。
年穗见状心里也不好受,劝道:“妈,你去出租屋睡会儿吧,这么多天没睡好觉,身体会出问题的。”
胡慧欣盯着还在沉睡的年一康:“你爸还没醒,我不放心。”
“爸只是麻药没过,等会就醒了,你先去休息会儿,等明天再来,好不好。”
江知煦也在一旁劝:“伯母,这里有我和年穗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胡慧欣犟不过他们,只好同意。
因为她不认识路,年穗将她送下楼,帮她打好车到小区门口。
“到了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年穗趴在车窗嘱咐道。
“嗯,等会儿你爸醒了记得通知我。”
目送胡慧欣离开后,年穗脑子里紧绷的弦断开,头痛欲裂。
早上买的药落在包里,她只好强撑着精神回病房。
电梯里人声嘈杂,传入她耳朵时,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甚至都有回音。
她难受得锤了锤脑袋,昂起头望向电梯显示屏跳动的数字,一下一下地变大。
终于抵达目标楼层,她吃力地挤开挡在前面的人群,行尸走肉般穿过走廊,回到病房。
听到声响,江知煦抬眸看向门口,只见年穗面色发白地倚在门框,立马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年穗从牙缝里挤出简短几个字:“头疼,药在包里。”
“慢点。”江知煦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将一早给年一康倒好的水递给她,又在她包里翻找出一个塑料袋,“这个吗?”
年穗撑着额头,淡淡看了一眼,点点头。
江知煦打开塑料袋,里面有几个牛皮纸药包,他拆好递过去。
接过药,年穗一口气将八颗药丸全都吞下,喝水的时候难免被呛到。
“慢一点。”江知煦急忙将水杯拿走放到柜子上,蹲下身替她拍背顺气,另一只手捞过一旁的纸巾,帮她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渍。
年穗是那种一咳起来就很难停下的体质,这一咳像是要把肺脏都咳出来,惊天动地。
幸好这里是单人病房,不会影响到别人。
江知煦愈发心疼,拍背的手一刻都不敢停。
早上初见时的怨气和怒意全都烟消云散,甚至有些自责。
等咳到几近失声,年穗终于止住咳嗽,眼角渗出生理性眼泪。
泪眼朦胧,双颊通红,模样可怜。
江知煦俯下身,与坐着的年穗视线平齐,温柔地替其拭去泪水和身上沾染的水珠。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他的声音像是寒冬的冰面,冷冽喑哑。
年穗喘着气,自顾自地流泪,其实她并不想哭的。
“能不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江知煦恳求道。
可对方却始终低着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落在膝盖上。
许久,年穗才轻声道:“我头好痛。”
“那先睡会吧。”江知煦将年穗搀扶到沙发上,“你安心睡,我守着伯父。”
“嗯。”鼻音厚重。
年穗侧躺在沙发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猫。
江知煦眉心一跳,蹲下身,为她整理额前碎发,喉间苦涩:“对不起,这段时间没能陪在你身边。”
额头传来冰凉,年穗下意识地蹭了蹭。
也许是药效的缘故,很快她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电话铃声,心脏骤然缩紧,但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她被魇住了。
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
幸好,这次她身边不是一个人。
“伯母,年穗出去了。”
“伯父还没醒,您不要担心,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的。”
“嗯,您好好休息,再见。”
江知煦三言两语将胡慧欣安抚好,年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眼皮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重,从魇住的状态下脱离出来。
忽然,年穗的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抱起,她半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江知煦的下颚,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字:“去哪?”
“去医务人员的休息室,那里有床。”
江知煦的声音离她极近,充满磁性,令人安心。
再醒来时,房间昏暗,年穗看着陌生的摆设,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依稀记得是江知煦把她抱到这里的,才稍稍放下心。
墙上挂的时钟显示已经六点,这一觉竟睡了七八个小时。
她起身下床,径直离开休息室回病房。
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此时的她头是不疼了,但饿得胃疼,脚步难免虚浮。
所幸休息室离病房不远。
当时入院得急,只剩下单人病房,价格虽比普通病房贵很多,但环境好,离医护人员也近。
她敲了敲病房的门。
“请进。”
是江知煦的声音。
年穗推开门,撞上江知煦探询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
江知煦见到是她,立马起身相迎:“好点了吗?”
“嗯,”年穗点点头,“谢谢你。”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江知煦想要来搀扶的手。
江知煦讪讪收回手:“刚才伯父醒过一回,医生来看过没什么大碍,病理报告等会才出。”
“嗯。”
“还有伯母,打来过两次电话,我替你接了,说你去吃饭了。”
“嗯。”
头脑清醒的年穗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知煦。
两人陷入沉默。
半晌之后,年穗小声道歉:“昨晚的事,对不起。”
她捂着肚子的手悄悄攥紧了衣服。
“能不能等以后再说这些?”
江知煦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好。”声音细弱蚊蝇。
江知煦的眼底浮现出欣喜,但很快就被他压下,现在显然不是高兴的时候。
“咕~”
他这才想起年穗没有吃午饭,忙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手机,道:“你先坐会儿,我给你点饭。”
“不用,我吃饼干就行。”
江知煦操作手机的手未停,坚持道:“吃点热的对身体好。”
很快,医院的工作人员就把饭菜送过来了。
喝了瓶牛奶的年穗恢复一点血色,看江知煦在小茶几上布菜,问:“你呢,吃过没?”
“中午吃过了,还不饿。”
“一起吃吧。”年穗从抽屉里拿出环保餐具,“反正我也吃不完。”
“嗯。”
在病房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江知煦的笑格外温柔。
这顿饭吃得极其安静。
还未吃完,医生拿着病理报告进来。
很不幸,是二期。
“我会和同事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匀出手术室,具体时间明天通知你。”医生面容严肃。
“能不能借用私家医院的手术室?”江知煦问。
“最好还是在本院,患者刚在脊骨上开过刀,转院会有风险。”医生从助手那边听说了江知煦的来头,但依旧不卑不亢,“你们等通知就行。”
“好的,医生。”
年穗意外地平静,她似乎已经麻木。
送走医生,年穗怎么也吃不下饭,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知煦默默地收拾好茶几,给她倒了杯温水:“别担心,林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肯定能治好伯父的。”
年穗像是没听见,依旧呆望着床尾。
江知煦叹了口气,坐在年穗身边,静静地陪着。
下午和年一康聊了一会儿,他才知道大四那年,年穗是因为要照顾父亲才提前回家,而他呢?又在干嘛?
这次再也不能让年穗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很快,探病时间就要过了,江知煦不得不离开。
本就安静的病房更加冷清了,仪器运作的声音格外清晰,听得年穗心悸。
她窝在沙发上,各种回忆在脑海翻涌,却都是片段,连不到一起。
夜深人静,她终于入睡。
朦胧间,她出现在手术室门口,身旁坐着江知煦。
这旖旎的感觉十分熟悉,她又做梦了。
门上显示着手术中,直觉告诉她,里面是她爸爸。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六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