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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只是那太监并没有例行宣旨拿人,而是手里捧着篆金托匣,快步走到了闻溪的身前,“娘娘大安。”

      闻溪认得,此人正是司礼监第二把交椅,秉笔太监刘询。

      闻溪怔愣了一下,是想不到这个嚣张跋扈的秉笔太监,会对自己如此恭敬,她福了福身,道:“公公好。”

      刘询接连向后退了两步,呵腰道:“娘娘您是主子,奴才可不敢承您如此。奴才今日前来,是奉了掌印之命,来给您送凤印礼册的。圣旨昨儿刚送到通政司,事起仓促,司礼监不及筹备,俭慢之处,还祈娘娘恕罪。”

      说完,刘询撩开袍子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篆金匣子高举过头顶,呈递到闻溪面前。

      闻溪有些浑浑噩噩的,东西到了眼前,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到是永嘉公主先沉不住气发了话,“你说什么?什么凤印礼册?”

      刘询淡淡道:“大行皇帝昨日拟旨下诏,册封李昭仪为后,如今御旨已做了朱批,送到通政司传昭天下了。”

      永嘉公主大是震惊,身子都跟着晃了两晃,“不可能,怎么可能?未由内阁票拟,哪来的圣旨?刘询,你可知道矫诏是死罪?”

      刘询轻抬眉眼,瞟了她一下,依旧温声道:“圣旨既送得去通政司,内阁与各部给事中又焉有不知之理?司礼监不过是服侍爷爷研磨朱批的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矫诏,公主殿下慎言。”

      永嘉公主厉声道:“萧瑾安呢?我要见他!”

      刘询道:“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今日六宫之中事物繁忙,掌印大人忙着伺候各宫的主子,恐怕抽不开身来见您。这会子,只怕还在乾清宫呢。公主殿下该去谨身殿诵经守灵,有什么话,到可以当面问他。”

      又是诵经守灵!一个小小的奴才,竟也支使起她来了!永嘉公主冷冷地瞪着他,恨得咬牙切齿。若说皇帝真立了闻溪为后,永嘉公主打死也不会相信。虽说皇上临死前的确颇为宠爱闻溪,可就是为了江山稳固,臣心安定,也不会立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为后。说是内阁李文远的孙女儿,可借一个死了这么久的人的名头,到底是不是,谁又说得清呢!

      紫禁城里早有传闻,说她是扬州富商为了讨好皇帝偷偷送来的扬州瘦马。宫里的女人都是世家出身,大家闺秀,端庄自持,怎懂得她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怪不得皇帝每每去长春宫,都是整夜地颠鸾倒凤,直到天明还不见从床上下来,皇上的内亏之症,怕就是这么一里一里给弄出来的。

      偷过腥的猫儿,就算是送了命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可皇帝糊涂归糊涂,私底下必然还是赐了避子汤,否则如何缠绵了三年,整日都腻死在床上似的,却没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皇帝喜欢她,也是安心要让她给自己陪葬。

      只是司礼监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使出这等大逆手段来保她的命。永嘉公主心中冷笑,封了后又怎样,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紫禁城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即便不用殉葬,也无非就是幽居内廷,任人揉搓,过个一年半载,不愁没有手段把她钉死在深宫里!

      想到这里,永嘉公主舒展了眉眼,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身后的刘询起了身,恭敬道:“国丧之期,后宫里人多事杂,还请娘娘尽快移居慈宁宫静养,免得哪个不得眼的奴才冲撞了娘娘。也请娘娘不要悲伤过度,好生将养着,一切以腹中的龙子为重。”

      永嘉公主只觉脑中“轰”的一下,炸起一道响雷,她已顾不得身份,冲上去抓住了刘询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龙子,什么龙子!”

      刘询皱了皱眉,对这个如此短智的公主露出轻蔑之色,“公主殿下为何如此激动,皇后腹中所怀的,自然是大行皇帝的遗腹子。”

      “你撒谎,你撒谎!”

      永嘉公主赤红了眼睛,先皇未下诏立储,中宫又空缺,荣王是依循立长的祖制承袭皇位的,可一旦闻溪被册立为后,腹中又怀有龙种,这江山恐怕就要变了天了。

      刘询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左右将公主拉开,司礼监上下齐心,都只对掌印唯命是从,其他的,除了万岁爷,一律不放在眼里。

      两人当即用了强,将永嘉公主从刘询的身上剥了下来,永嘉公主大喊道:“好他个萧瑾安,光是在宫闱里只手遮天还嫌不够,如今竟将手伸到我大瑞的江山上来了。你可知祸乱皇家血脉是诛九族的大罪,是要抄家掉脑袋的,萧瑾安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陪着他蹚这趟浑水……”

      永嘉公主话未说完,已经被左右内侍堵住了嘴,刘询沉了脸道:“公主殿下悲伤过度,以至神智昏聩,胡言乱语,先行送到景安宫里静养,叫太医院的医正们调几个好方子来,待公主痊愈,再送其出宫。”

      永嘉公主瞪圆了眼睛,她万万想不到司礼监竟敢软禁自己,只是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刘询回过身,又回复了恭敬温和的模样,对闻溪道:“娘娘请。”

      “有劳公公。”

      闻溪故作镇定得点头应着,其实适才她听了刘询的话,震惊之情丝毫不亚于永嘉公主。有没有孕她自己当然知道,没想到司礼监竟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今日的事是她早就设好了的局,她相信司礼监一定会跟自己合作。这司礼监的掌印是个年轻人,在他提督东缉事厂之时,不过刚满二十四岁。闻溪只远远地瞥过他一眼,当日的他穿着一身绣金蟒袍,襕袍下的襞积繁富耀眼,行走时散着满院的流光。这一身华服璀璨,仍压不住他通身的贵气,鸾带束出一袭修长挺拔的好腰身。

      这样的人,若不是净了身,怕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女子们的春闺梦里人。

      即便少了件东西,宫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嫔妃娘娘对其趋之若鹜。皇上身子不行,早在三年前她进宫之时,就不能行宫闱之事,娘娘们花一样的年纪,无不寂寞得像瓦罐里钻不出来的火。娘娘们同司礼监的太监们私混,早就成了宫里公开的秘密,只是太监不是真男人,横竖闹不出什么大事,宫里宫外的人得了好处,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这些年来,司礼监权势熏天,这些阉党横行跋扈,莫说是染指了个把不得宠的娘娘,就算真的把宫中妃嫔接到府里对食,恐怕也不是办不到。

      闻溪听说东宫的淑贵妃,西宫的丽嫔,与萧瑾安的关系皆不一般,否则也他也不会爬得这么快,短短三年,从一个司礼监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成了人人敬畏如神的老祖宗。

      暗中与萧瑾安合作,闻溪也是冒了险的。毕竟这三年来,她被死死得禁锢在宫闱内,与萧瑾安没有多少交集。只是从每日前来汇报朝政的蛛丝马迹之中,发现司礼监与内阁似乎不睦,而荣王不管怎么说,还是向着内阁的。皇上的身子熬不了多久,一旦荣王登极,内阁得了势,第一件事就是要拔除东厂,萧瑾安为了自保,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再扶持出一个母后皇太后来。

      所以闻溪决定赌一把,当年她冒着性命危险阻止皇上立荣王为储君,就是为了向萧瑾安投诚,毕竟皇帝的身体什么样,没有人比闻溪更清楚,有朝一日龙驭上宾,她需得提前给自己铺路。

      像她这种无所出的下等妃嫔,皇帝死了,她也得陪着下地府,到时候能救她的,就只有一个司礼监。

      闻溪在皇帝弥留之际,通过宫里的红叶传诗,暗中给萧瑾安送了信,说陛下曾经亲口允诺,要立她为后。

      此事的真假早已不必深究,重要的是萧瑾安愿不愿意将这道圣旨送出去。今儿一整天,闻溪都在静静地等待,直到她看见东六宫的妃嫔们一个个死去,那在廊庑里来回传递的一条条白绫,她才真的慌乱起来,感受到了死亡来临,泰山压顶的恐惧。

      只是她没有想到,萧瑾安这步棋走得这样险。诚然不管对荣王还是内阁来说,太后腹中的遗腹子都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可是这样一来,内阁就会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十个月后,她又从哪儿弄出一个孩子来?纵然司礼监手眼通天,也不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祸乱皇室血脉。

      不想了,闻溪闭上眼睛,今日能保住性命,她已然别无所求,往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萧瑾安的手段,她虽没领教,却也见识过,如今她刚逃虎穴,又入狼窝,在萧瑾安的眼皮子底下谋生,能不能熬过十个月,还不知道呢!

      闻溪由刘询亲自搀着,一路走到了慈宁宫。慈宁宫内外早已洒扫干净,一应服侍之人,也由司礼监亲点换了新的。直到此刻,闻溪才觉得那根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断开,她浑身发软,差点摔倒,好在柔栖及时扶住了她,闻溪压住着柔栖的手,转身对刘询道:“萧掌印可还带了什么话?”

      刘询微一沉吟,道:“掌印请娘娘务必保重凤体。”

      “保重凤体……”闻溪默默重复着这句话,开口道:“替吾谢过萧掌印,这程子叫掌印费心了,来日吾必有重谢。”

      在停灵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皇帝终于被安葬在了天寿山景陵。这个曾经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在位的二十年里,到有十五年的时间缠连在病榻上,他的死亡,对于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来说,或许是一件幸事。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在大瑞建朝一百三十四年之后,还会不会再出现一位英主。

      闻溪暂时幽居在慈宁宫中,朝堂上对于到底何人该继承皇位而争吵不休。既然会争吵,就证明这背后至少有两股势力势均力敌,最后只好选了个折中方案,朝臣们集体拥立年仅六岁的晋王继位,亲政之前,由西宫太后和首辅顾采之共同辅政。表面上大瑞朝又迎来了一片和谐的局面,可众人都知道,这是东厂与内阁新一轮的角逐。

      一直到六月十五,萧瑾安才入宫觐见太后,为的是商讨有关慈宁宫偏殿的修缮事宜。慈宁宫内纱帘尾地,幽音寂静。棂花槅门外放着两株碧绿欲滴的参天叶竹,将北京城内的暑热都隔在了外头,檀香炉里烟气袅袅,虽无经音,也是满屋的禅境。

      谁又能想到,这里住着的那个老气横秋的母后皇太后,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女而已。

      “臣萧瑾安,叩见太后。”

      帘外是一个优雅颀长的身影,隔着软水纱帘,曳撒上的金纹绣蟒折射出一片耀目光晕。闻溪道:“萧掌印不必客气,柔栖,赐座。”

      宫女抬了髹金莲花椅进来,萧瑾安落落大方地坐在上边,开口道:“娘娘近来身子可好?今日太医可请过平安脉了?”

      司礼监当真手眼通天,这些日子,一批又一批的御医不停地来慈宁宫诊脉,却愣着是没有诊出闻溪的胎象什么不对来。

      “一切都好,胃口也比前些日子好了些,劳掌印挂念。”

      “那就好,”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明明波澜不惊,却让人感到温暖,“太后大安,便是我们做奴才的福分了。”

      闻溪道:“如今这慈宁宫内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新皇登极大典,亦办得隆重和仪,未用本宫操心牵挂,本宫才能安安静静地在宫中养身子,这皆是萧掌印的功劳,本宫自当记在心里。”

      “臣不敢,看顾主子的身子,为主子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

      闻溪道:“柔栖,去把今早上送来的那箱枇杷取来。”说完,又对萧瑾安道:“皇帝孝顺,知道本宫爱吃,就天天的往宫里送。可是本宫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这么新鲜的东西,平白放着可要糟蹋了,就劳烦萧掌印替本宫赏了司礼监的奴才们,算是本宫对他们尽心办差的嘉奖。”

      萧瑾安躬身道谢,柔栖便起身出去,幽静的皇宫之中,只剩下闻溪与萧瑾安隔着悠悠纱帘相对。

      沉吟了片刻,闻溪开口道:“掌印到底做何打算?十个月后,本宫可没法变个孩子出来。”

      萧瑾安道:“娘娘想要孩子还不容易?臣,”他顿了一顿,“可以随时奉陪的。”

      他的声音本来温和澹宁,又带着几分清贵公子的凉薄味道,适才这句话,却说得十分暧昧,低哑的尾音轻挑,撩魄勾魂。

      闻溪心口一紧,不自觉地握住了手里的帕子。还未说话,萧瑾安已经起身走进了金丝软帘来。闻溪慌张起身,道:“深宫重地,厂臣自重……”

      她的声音已然颤抖,不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厂珰会如何对待自己,抬眼间,正与他四目相对,眼前是一双美如春水的桃花眼,带着清浅笑意,微微上挑的眼尾与浓密的羽睫勾勒出狭长而优美的曲线。

      乌纱帽的侧檐垂下两条串珠棕绳,琉璃上的光晕扫在脸颊,只见白玉无瑕,玉骨冰肌。

      霎时间,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闻溪呼吸凝滞,眼眸里盈满了泪水,“小四,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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