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后的NPC》佛罗伦刹

5、NPC5

　　吴今生退学以后，林小宏在十一中没有了靠山，性格突然蔫了下来，就连对苏为的殷勤也少了许多。

　　苏为见林小宏渐渐疏远自己，敲诈勒索吴今生的事，也不了了之。下半学期，她想再补一学期数学，开学前和白芸商量，“妈，我想补数学。”

　　孩子主动提出补课是好事，但白芸不喜欢和这个城市其他人交流，她觉得那些人都很平凡、很普通。尤其是苏为学校的老师，学历还没她高，她不屑和那些人说话。这事被她抛在了脑后，苏为开学时候催了一次，白芸想到了吴芬。

　　吴芬的儿子也念高中，她肯定有补课的门道。

　　这本不是吴芬能帮的事，但吴芬不但给苏为找到了数学补习班，还给她出了学费。

　　吴芬都是和白芸交流的，苏为没能直接和她交流。

　　第一天补习完，补习班老师推荐了资料，让他们去书店买。苏为知道问白芸要钱的结果是什么，她没有向白芸要钱。

　　她觉得，吴芬肯定会再给她借一次钱，于是苏为去了吴芬的按摩店，却发现这里已经换成一家美容院了。

　　苏为有点担心，吴今生退学，吴芬关店，是不是他们家出了事？她自己有吴芬的手机号，打给她无人接听。

　　苏为知道艾滋病是会死人的，她非常担心吴芬的身体，自己还没有给她还钱呢，她不能出事。

　　在林小宏疏远苏为以后，苏为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林小宏，你知道吴今生家里的情况吗？”

　　“吴哥？好久没联系了。”

　　吴今生出事后，就离家出走了。吴芬找过几次林小宏，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后来林小宏又带吴芬去找了徐丽，两个女人差点打起来。

　　“不过我听我奶奶说，吴今生他妈要卖房子。”

　　苏为周末去了一趟吴今生家里，中介带人来看房，但吴芬没出现。她没吃早饭，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摊前，脸色和墙一样白。

　　林小宏帮奶奶拎着一蛇皮袋子塑料瓶，看到了苏为。

　　他下意识低头，不想被苏为发现。

　　苏为却看见了他：“林小宏？”

　　林奶奶说：“你同学吗？”

　　林奶奶叫苏为去家里吃了饭。苏为来到这座城市两年，越来越怕和陌生人交流，可今天她实在太饿了。

　　林奶奶炒了一盘土豆炖豆角，苏为吃了两碗米饭。

　　林小宏夸张道：“苏为，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白芸本来每天都会给她十块钱零花钱，但昨天她彻夜未归。

　　白芸又走了。

　　苏为没有说话，她留下来帮林小宏的奶奶洗了碗。林奶奶让林小宏骑自行车送她回去，途中，苏为问，“吴今生为什么退学了？”

　　吴今生的退学风波早已过去，吴今生退学的时候，苏为忙着预习新学期的课程，错过了那些八卦。提起吴今生退学一事，林小宏变得嫉恶如仇，他像电视里的江湖侠士一样，苦大仇深地说：“吴哥是被人害了，”

　　吴今生初中就开始打架。单亲家庭，母亲忙于工作，疏于管教，大家都能理解。尤其十一中鱼龙混杂，每年、每个班都有这种劲儿使不完的男孩子。

　　但这次闹出了人命。

　　吴今生假期在台球厅认识了赵文凯，徐丽没过几天就和赵文凯交往上床了。和徐丽玩得好的另一个男生就不乐意了，那是个彻彻底底的社会青年，追了徐丽挺久，结果徐丽跟病秧子赵文凯跑了，于是找人去拦赵文凯，不但打了赵文凯，还拿他抑郁症的事情取笑。

　　当天晚上赵文凯就跳楼了。赵文凯爸妈弄清了这件事，把这群混混人渣全都告了。

　　赵文凯父母一口咬定是吴今生带坏赵文凯的。吴今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成年人的恶意，而且，这次的恶意比以往的更加尖锐。

　　吴芬在派出所打得他头破血流，警察拉也拉不动，但赵文凯爸妈没有松口。

　　凛冽寒冬，吴今生透过派出所的铝窗，看到吴芬穿着单薄的旗袍跪在那两个人的脚下，第二天他就离家出走了。

　　之前兼职的台球厅辞退了他，他去别的区找了一家台球厅，地方很简陋，冬天没有空调暖气，一个晚上只能挣几十块钱，但好处是包住。他裹着自己的黑色棉服在台球厅的椅子上睡了一个冬天。

　　春天来的时候，吴芬找到了他。

　　吴芬告诉他，他爸出事了。

　　吴今生他爸是货车司机，春冬交接的时候，高速路面湿滑，出了车祸，半个身子被卡在座椅上，全身瘫痪。吴今生姑姑跪着求吴芬，问她借钱。

　　吴芬是个讲义气的女人，手术费、律师费、赔偿费都是她出的。

　　吴今生知道为了他爸，吴芬几乎一无所有了，连房子都要卖了，人也去老家照顾患者。

　　自己每天挣的这几十块钱，刚够填饱肚子。他找到了当初给徐丽介绍工作的中间人，给自己办了个□□和驾照，租了一辆车跑出租。

　　这是吴今生第一次接触稍“正当”行业，办理手续的时候，他胆战心惊。

　　中间人说：“你的中介费是徐丽出的，你好好谢谢徐丽。”

　　徐丽说：“我跟老吴没什么谢不谢的。”

　　吴今生就靠着这个□□在鲤城跑起了出租。他不用休息，身上随时带着面包，饿了就在车上啃一口面包吃，晚上睡车上，小半年还攒了几千块。这些钱一半给了吴芬，剩下的还了徐丽的中介费，补足了车的租金。

　　吴今生盘算着，这样跑两年，他就能自己买一辆车，不用再租车公司的车了。

　　学生放暑假的时候，给他□□的人收到消息，说最近严查证件造假，让他先休息两天。

　　吴今生问他：“还有别的活能干吗？”

　　那个人声音尖锐，不想本地人，说普通话的口音黏黏糊糊，他对着电话讽笑：“小伙子钱瘾这么大？”

　　最后他给吴今生介绍去做临时的房产销售，但吴今生上班第一天，就被女顾客投诉了，说他不熟悉业务。

　　还要怎么不熟悉？该说的都说了，那女的要他手机号，跟他开荤，他没答应而已。

　　后来吴今生自己找去了工地，等到严查结束，又跑回去开出租。在生活的磨砺下，他像换了一个人。半年过去了，他的肤色在风吹日晒之下变得黝黑深沉。而他的个头又窜了一截，人却比以前更加沉默。

　　开出租以后，他习惯带一定黑色的棒球帽，这样看起来更加老成。

　　暑假的时候他和林小宏又联系上了，晚上一帮人去大排档聚餐，吴今生只抽烟不喝酒。

　　林小宏喝高了，举着啤酒，“吴哥，祝你早日提车。”

　　今天来了挺多人的，林小宏、徐丽，还有以前的几个狐朋狗友。

　　吴今生问林小宏：“方安娜呢？”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当初苏为在林小宏家里吃了一顿饭，被林小宏奶奶的土豆豆角给下了蛊，周末断断续续去林家蹭饭，而帮林奶奶收废品的活也落在了苏为头上。

　　高二分班，苏为和林小宏还留在张群的班里，方安娜去了文科班，见苏为和林小宏经常在一起吃午饭，就再也没和林小宏说过话。

　　“她问过你家情况，还找过你妈，吴哥，阿姨呢？好久没见了。”

　　吴今生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打火机，火苗时亮时灭。

　　“我妈回老家照顾我爸了，以后别人问起我家的事，就说你不知道。”

　　林小宏天真地追问，“吴哥，你爸妈要复婚吗？”

　　徐丽把啤酒瓶口往他嘴里堵，“说话没个分寸。”

　　晚上，吴今生把他们一一送回到家里，最后送林小宏回家。

　　去林小宏家的时候，路过了他家以前的房子。房子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二楼的窗户。

　　吴今生把头压得很低，棒球帽帽檐遮住他的眼睛。

　　“你喝成这样，你爷爷奶奶不管你？”

　　“老人家管不动了。”

　　吴今生把林小宏扔到巷子口，“自己注意安全。”

　　林小宏在巷子的电瓶车、摩托车之间灵敏地穿梭，这里乱停乱放现象极其严重，吴今生一边看后视镜，一边单手打着方向盘掉头。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药店牌子底下站着一个茫然的身影，面朝着他以前的家。

　　吴今生想又是个客人，便把车倒开到药店前，打开车窗：“要打车吗？”

　　吴今生跑车的时候怕被交警抓到，尽可能把自己往老成打扮。他上身套着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因为实在炎热，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立领戳着他尖锐的喉结。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唇线凌厉的嘴唇掩在帽檐的阴影下，肌肉紧实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苏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林小宏的爷爷总是咳嗽，她今天下午给林小宏爷爷送药，吃了晚饭帮林奶奶收拾了家才离开，天已黑，出了巷子，她看到吴芬家里亮起灯光，脚步不受控地被吸引了过来。

　　当她对着二楼的灯光发呆，心想有没有可能是吴芬回来了，吴今生的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之间没有说过话，她第一次听到吴今生的声音，仿佛潮热夏夜里老旧风扇发出的摩擦声，粗粝而压抑。

　　苏为躲在网络后面勒索过他，一想到吴今生见过她的“照片”，也知道她的“勒索”，她的心狂跳。

　　苏为握紧书包背带，紧张地摇头。

　　吴今生说：“你不住这附近吧。”

　　苏为的声音轻轻柔柔，因为紧张的缘故，多了一丝缥缈的冷意。“我住在仰山桥，不住这里。”

　　她的声音比她的外貌成熟。

　　全市吴今生都跑熟了，仰山桥离这里也就五公里远，很近。

　　“晚上危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公交可以坐到家门口。”

　　吴今生见她坚持，便说：“那你注意安全。”

　　他开车离开的时候，苏为突然冲着夜空喊了一声：“吴今生！”

　　她抓着书包带追了上来，吴今生停下车，隔着车窗说：“你到底坐不坐？”

　　“你妈妈还好吗？”

　　吴今生他爸的情况不乐观，做了半年手术，还去了一次一线城市复查，吴芬一直陪在身边。

　　对于吴今生，吴芬已经无力管他了。

　　关于吴芬的近况，吴今生只能说：“还行吧。”

　　那颗从吴芬失联的第一天起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给你妈妈，我欠她的补课费一定会还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是一句要还钱的空话，吴今生甚至不知道这种话有什么可说的。

　　他不知道这是苏为和吴芬之间的契约。苏为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偿还欠吴芬的债，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她都希望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再次见到吴芬。

　　吴今生说：“你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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