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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蔷薇 ...

  •   二老退休颐养的这些年,消闲之余的爱好就是做做饭剪剪花草,家里人小聚,所以这桌饭基本是亲自做的,都是些寻常家常菜。

      倪薇染了红发,打眼一看就格外醒目,谢景山还没戴上老花镜便认了出来,笑容慈祥:“薇薇来了呀,真是长得越来越水灵咯。”

      “哎哟,我看这是谁来了,跟个红孩儿似的。”老太太放下碗筷,也跟着打趣。

      客厅有几位眼生的亲戚,但谢老夫妇倪薇是最为熟悉的,很快就上前抱一抱,娇嗔着问:“哪里像了?这是我自个儿染的。”

      “好看好看,我们薇薇就算是染成牛魔王也漂亮。”谢老太太笑道。

      其他亲戚也附和赞扬,在众星捧月的吹捧溺爱下,刚才的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谢怀隽清楚二老有多喜爱倪薇,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如鱼得水,在入席前,倪薇还格外张扬地戴上刚才被要求卸下的手链。

      小姑娘神采奕奕,往他这里眺了眼,很短暂且不含任何情绪,谢怀隽没多在意,无声轻哂了下。

      谢怀隽给人的印象大多为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平日里常来看望二老,不被注意也是在所难免。

      但作为谢景山退位让贤后毫无悬念的获胜者,谢怀隽未来极有可能胜任谢氏当家,如今的地位是非比寻常。

      开席后,在坐的旁亲不少借着热络的意思敬酒寒暄,与倪薇那旁隔辈亲浑然形成泾渭分明的阵营。

      谢怀隽极少饮酒,待人始终保持淡然疏离,酒过三巡,众人也逐渐被二老宠爱至极的倪薇吸引目光,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明媚讨人欢喜的小姑娘。

      许久未见,谢景山是最为念旧的,再度念起已故的老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倪薇的肩:“咱们薇薇长大成人了,也不枉阿铮的遗愿,有空也多来你谢爷爷这里坐坐。”

      “薇薇这假期放的够长,大学四年也要留在新城,是不是?”谢老太太盛了碗汤放她手边,“要不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好了,住个一周再走。”

      盛情难却,可这儿距离市中心太远,倪薇抠着手指婉拒了:“我暑假打算兼职赚点儿零花钱来着,画室那里准备报道了。”

      谢老太太被逗笑了:“零花钱不够花呀,你小叔难不成还能克扣你?缺钱就和奶奶说。”

      这话莫名其妙怪责到谢怀隽身上,虽然只是玩笑话,可想起刚才的事,倪薇不由背脊绷直,嗫嚅着打算说点什么。

      身侧的嗓音不夹波澜,低沉徐徐落下:“不缺钱,只是闲不住。”

      没有戳破虚假谎言,也不带任何嘲讽意味,仅仅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就足以在倪薇心里掀起波涛巨浪。

      其实寄人篱下多年,倪薇最懂的就是如何讨得身边人欢心,拿捏交际准绳,偏偏谢怀隽脾性成谜,游离在她生存法则之外。
      所以导致有时候他只是冷不丁说句话,就能让她不知所措。

      在她心里,他是绝对不好相处的人,可聚会结束,她还得乖乖跟他回别墅。

      晚间八点,轿车一辆接一辆驶过蓊郁成林,汇入车马如龙的街道,又在十字路交口分道扬镳。

      夜里风轻,倪薇习惯车窗下移半截,主要也为观景透气,眼望熟悉的景色已然是晚上十点钟。

      不知是经期将近,还是吃多了晕车,倪薇有些头昏脑涨,腹部坠痛。

      在西湖别苑独居的生活的确乐得其所,但也并非完全贴心,看眼记录经期APP的倒计时,倪薇抿抿唇,在轿车停驶于红路灯时,主动开口:“能不能找家便利店把我放下,我想买点东西。”

      这话她是询问的司机,可该不该停车还得看身侧那位。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眼谢怀隽,得到准许,点点头:“前方就有一家711。”

      倪薇松口气,礼貌道谢。

      绿灯行,迈巴赫于几百米的路旁停下,倪薇蓄势待发,自己揭门下车。

      她刚准备转身关门,谢怀隽却从另一端跟着下车。

      无言的对视里,一些自觉不言而喻。
      倪薇稍怔,男人低眉淡声解释:“我陪你去。”

      这种亲自陪同,倪薇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于是在自动门敞开欢迎时,她立马疾步走到便利店深处。

      好在谢怀隽没有像个背后灵一样紧随其后,在货架转悠两圈后,倪薇才开始正式挑选所需的安心裤卫生巾。

      可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拿到收银台付账才难,倪薇走到零食区货架前,假模假式塞了些包装袋做遮掩,站在分道口踮起脚尖瞄准男人的位置。

      谢怀隽身量高挑颀长,目测快有一米九,此刻正站在收银台前。

      倪薇慢吞吞挪移,拧着购物篮的手不自觉加紧,连她都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明明买这种生活用品再正常不过了。

      谢怀隽偏头看她,慢条斯理地拾起台上的物品:“一起付了。”

      倪薇有心看了眼,他手里的不是什么打火机或者烟,而是一包纸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怎么说呢,还挺意料之中的,毕竟在她印象里,谢怀隽的确没有抽烟的恶习。

      他神色淡然,深邃幽暗的双眼,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倪薇顿时没了拧巴的心思,反正他跟过来不就是要监督是不是买有的没的东西,证明一下不得了。

      购物篮放到台上,收银员一件件拿出扫码,扫到安心裤卫生巾时,贴心地问了句需不需要额外拿个黑色购物袋。

      倪薇拒绝了:“不用,都装一起就好。”

      做掩体的零食买了不少,装成一袋鼓鼓囊囊的,倪薇正打算伸手去拎,不料谢怀隽直接顺手携走。

      他拿得顺其自然,袋子垂在腿侧,能看见手背上微微绷起的青筋,那只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

      指针转动一刻,倪薇凝了一秒,打断她的是自动门敞开的那句:“欢迎下次光临。”

      晚风徐徐,轻拂她耳边碎发,谢怀隽走出便利店,又站定在门口台阶下。

      即使在有高低差的情况下,倪薇仍然需要目光上眺,比肩他宽厚的身影。

      夜色正浓,男人步子微侧,目光偏斜落在她身上,他一身质地考究的黑西装,外轮廓清凌凌渡了层橘黄的路灯,像是独立于繁华街道之外。

      一派精英气质,实在与接地气的大包购物袋不相衬,但也多亏了这一举动,让她对他稍微看顺眼了些。

      ‘顺眼’一词多少带点不敬,可是被挑刺了一整天,她总得在心里找点平衡。

      面对男人不言不语的打量,倪薇小小鼓劲,微挺胸脯。

      谢怀隽嗓音清清淡淡,带了点警示的意味:“晚上我会留在西湖别苑,有什么不方便看见的,你可以先尽早收拾好。”

      听到这番话,显然在倪薇意料之外,她眼睫微眨,语气温吞:“为、为什么?”

      “负责。”简短的两字无法为倪薇解惑,所以停顿片刻后,谢怀隽又说,“监督你。”

      纵使二老对倪薇的小改变没有异议,可终究会带些陈规旧则的偏见,生怕倪薇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随意被狐朋狗友骗了。

      谢怀隽没把倪薇擅自买香烟一事往外说,不管小姑娘说的是不是实话,只要他没抓个正着,也用不着置喙,更何况是给二老徒增烦恼。

      以前还在老宅大院时,倪薇也不是没和谢怀隽同住一屋檐下,只是随着年岁渐大,很多时候是该避讳。

      谢怀隽不想管太严,但不意味着倪薇可以在他管控范围内放肆。

      走到车前的一小截路段,倪薇不言不语,都快郁闷死了。
      这人怎么这么事儿啊?还监督?所谓的上市集团老总不应该整日忙得要死根本没空管她吗?请问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还要这样看管。

      倪薇越想越气,谢怀隽在她跟前开门,侧身让她先上车。

      她迈上踏板坐好,男人略略倾身,一手扶车门,一手将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

      倪薇不明所以,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

      谢怀隽提醒:“鞋脏了。”

      话音不咸不淡落在头顶,倪薇视线下落,果然看到自己那双白色皮鞋不知什么时候被泥泞濡脏,甚至盖了片叶子。

      倪薇气结。
      原来买包纸巾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接过拿包纸,随意拆卸,弯腰擦拭干净,胡乱地剜挂鞋面犹如在泄愤。

      谢怀隽不以为意,将车门关紧,从另一侧上车。

      之后的十几分钟,车厢内仍然保持沉默,谢怀隽话少,倪薇也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华灯初上,西湖别苑灯火阑珊,整夜通明,作为坐落于市中心唯一的别墅区,不论是其造价还是地段,都彰显其奢华。

      有豪车进出是常态,这种为富豪标榜身价的象征,对于倪薇而言,像极了道禁锢意味的枷锁。
      虽然她也不知谢怀隽打算同住多久,当初避之不及的鬼来电,现在可是如影随形。

      倪薇下车后,不由得叹息。

      谢怀隽看了眼她,也不知道这位小朋友,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

      到家后,倪薇不敢不从命,立马卧室以外的个人物品收拾好。

      谢怀隽给足了时间,在她来回奔波之时,他就在客厅窗边办公,时不时会传来通话交谈的声音。

      倪薇不是会给自己找事的人,能绕开谢怀隽就绕开,只可惜饮水机就在谢怀隽身边,她口渴得不行,只能揣着一桶1500ML的大容量水壶来接水。

      不论今天洗过几次澡,倪薇习惯回家再洗一次,所以现在就穿着身长长的睡裙,保守还乖顺。

      她悄无声息走到餐厅旁的饮水机,小心翼翼开盖,水流吨吨注入。

      吩咐完明日所需的事项后,谢怀隽已经挂了电话,指尖在触摸板上轻按,摘了细框眼镜。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谢怀隽微揉眉心,望向倪薇:“晚上打算几点睡。”

      倪薇微顿,拧紧把手:“很快就睡了。”

      谢怀隽点了头:“明天有什么安排?”

      倪薇随口扯谎:“想和朋友出去玩。”
      主要是不想在家里看见你。

      谢怀隽继续问:“什么时候回来?”

      “晚、晚饭前?”倪薇很不喜欢这种被质问监督的感觉,反问他,“你晚上还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明天我还有工作。”谢怀隽随手把平板电脑合上,半满的咖啡已经失了温度,他重新放回恒温杯垫上,坐在高脚椅上也是低眉睇视她,“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也可以准时准点回家,我会看开锁时间。”

      这话是铁了心要管她,甚至赤裸裸地告诉她,他没那么信任她的时间观念。

      谈到这种地步,倪薇再怎么怵他,心里的不虞已然更甚。

      她不是当初事事要争分夺秒的高中生了,作为成年人,凭什么被管得这么严。

      抱着笨重的水壶一点都不盛气凌人,倪薇将其放在中岛台上,单刀直入地询问:“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还看我不爽。”

      不是二选一的问题,而是并列选项,少女目光灼然,语气也透着几分不耐。

      像是打破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平衡,谢怀隽眉梢轻轻上挑,带了些许意外,但很快又恢复沉静。

      他嗓音低沉好听,如乐师悉心调整过的钢琴音,磁性而不含沉闷:“如果我让你这么觉得,兴许你应该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

      真是稀罕事,倪薇鲜少听到他说这么长的话,和她料想的一样,这个不好相处的男人,就是沉闷无趣还高傲的。

      倪薇抱起水壶,一改温顺姿态,眉头轻蹙,临走前甩了一句:“你少管我,还能轻松点儿不给自己找事。”

      这话摆明了不敬,倪薇做好了被批判的准备,但不代表会傻乎乎待在原地挨骂。
      她疾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扶梯,飘荡的裙摆像花苞般绽放,如果无视她差点儿被第三道台阶绊住的插曲,看起来和在逃公主没什么区别。

      谢怀隽极少遇到这样拒谏饰非还回嘴的人,不论是工作方面还是生活上,但倪薇只是个有些孩子气的小辈,他并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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