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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一 缘起 ...

  •   番外一 缘起

      千禧年,月夜。
      F城第六医院。
      救护车的警笛划破了夜的寂静。

      急促的脚步踩在光洁的瓷砖地上,混乱的脚步声混着不停歇的警笛声,让人无端的心里发紧。

      “……福阳路出现连环车祸,一辆大货车和四辆小轿车发生相碰,现场两死六伤,大车司机受了些擦伤,其余的五个伤员伤势严重。”

      护士张敏快速的将基础情况说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
      “通知赵主任了吗?”

      张敏点头:“通知了。”

      和她沟通的是一个年轻的医生。

      只见他身形颀长,五官清俊,此时面容严肃,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光洁的镜片后是沉静的眼眸。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张敏慌乱的情绪也沉静了一些。

      宋医生颔首:“行,我们先初检分类。”
      ……

      按照国际公认的标准,灾害现场的检伤分为四个等级,分别为轻伤、中度伤、重伤和死亡。

      重伤员为第一优先治疗人员,标志红色标志。

      中度伤员次优先,标志黄色标志。

      轻伤员延后处理,标志蓝色标志。

      死亡的人员最后处理,标志黑色标志……因为,那已经是遗体,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
      心电图的机子呈现一条直线,张敏顺着心电图的声音看去,面上难免带出几分悲凉。

      这个伤者是大货车上的副驾,来的时候便是一口气吊着,他的头骨处有一处凹陷,肉眼可见的头骨粉碎性破碎。

      张敏抬起头,小声唤道,“宋医生......”

      被她唤做宋医生的人还在做着心肺复苏,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他停下了动作,放下除颤器,有些疲惫的开口。

      “……黑标。”

      张敏低声,“是。”
      ……

      在急诊科每日都能看到生离死别,意外和明日,永远不知道会是哪一个先来。

      医生不是神人,治得了病却救不来命。

      这里是最累人也是最累心的科室,放眼过去都是伤情严重的人。

      烫伤,跌伤,中风......车祸……

      病人痛苦的哀嚎,家属在外头焦急的探头,筹钱,打电话托人……各个脸上都挂着愁苦。
      ………

      这场连环车祸为本来就忙碌的急诊科又添了几分的压力,从夜色发黑,到第二日的烈日当空,这一批伤员这才处理得差不多。
      ……

      中午时分,手术室中走出两名医生,其中一个年轻,另一个年长。

      “小宋啊,你也两日两夜没阖眼了,快去宿舍楼歇歇。”

      说话的是年长的赵主任,他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眼里沉淀着岁月流淌过的智慧,瞧过去温润尔雅。

      虽然上了年纪,却属于自己的独特气质。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宋医生,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又是自豪又是心疼。

      被称为小宋的医生笑了笑,年轻的面容难掩一丝疲惫。

      “主任,我没事,年轻人撑得住,倒是您……”

      “哎,打住!”话还未说完,赵主任抬手便打断了了,他故作不满模样的觑了一眼旁边的人。

      “说得我这老头子不中用一样。”

      “快去睡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做大夫的也不是铁打的,该休息那也得休息。”

      宋医生连连应是。

      赵主任瞧了他一眼,薅了薅自己已经聪明绝顶的脑袋,嘴上发出嫉妒的轻啧声,随即酸酸溜溜又语重心长道。

      “长辈的话要听。”
      “我啊,那时就是仗着年轻身子好胡来,你瞧我,我这才五十来岁,头发白了不说,还秃了!”

      “要知道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咱们六院的一枝花。”他拿手中的文件轻轻的拍了拍旁人,板正着脸,开口强调道。

      “不比你差!”

      被他拍打的宋医生忍住笑了。

      片刻后,他整了整表情,肃容应道。

      “是是,主任风华,那是师娘盖过章的。”

      “那是!”

      说起自家爱俏的爱人,赵主任的头发丝都好似翘了起来,瞧过去欢喜得很。

      他暗地里嘶了一声,心叹。

      老喽老喽。
      自家爱人瞧着自己这谢顶的模样,近来可是嫌弃着呢。

      赵主任摇了摇头,和旁边的小宋医生说着贴心话。

      “前儿你师娘还在看着小年轻的小说,像什么穿越啊,重生的,一把年纪还和小孩子似的,她该非得问我,说我要是重生后要做啥?”

      赵主任翻了个白眼,怨种般吐槽道。

      “做啥?反正做啥都不能做医生!”他再次薅了薅自己仅剩的几根毛发,声音悲伤又苍凉。

      “瞧我这好端端的一枝花,都秃得脑门像灯泡了。”

      他说得诙谐逗趣,旁边依旧青葱的宋医生又是被逗得一笑,连续的熬夜不适也好似轻松了一些。

      “主任这样也有好处。”

      赵主任斜眼看了过去,“哦?”

      宋大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主任这般模样,一瞧便是个好大夫。”

      他摊了摊手,状似苦恼,“我这头发虽然多,病人一看我就觉得我是个小年轻,办事不牢靠呢。”

      “滑头!”赵主任笑骂了一声。

      宋医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停住了脚步朝吵闹声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短T的男子正激动的和护士说着什么,一双手时不时的挥动。

      ……

      张敏看到赵主任和宋医生两人,眼睛亮了亮。

      那边,灰色短T的男子也注意到了这边,他顿了顿,随即撇下护士,大步的走了过来。

      他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虬结的肌肉包裹在短T下,瞧过去鼓鼓囊囊的,一身是劲儿。

      宋大夫下意识的将赵主任拦在身后。

      灰衣男子来势汹汹,显然不是个善茬,张敏左右看了下,连忙出去唤保安。

      “你们这些庸医,怎么不救我哥?”

      “是不是欺负我们是乡下来的,没有在医院里找关系塞红包?”

      宋医生站在赵主任前面,安抚语气越来越激动的灰衣男子,“没有的事,你冷静一些,咱们有话好好说。”

      灰衣男子暴躁的薅了下头发,跺脚。
      “我没办法冷静!”

      因为近来时常有医生和患者关系紧张的新闻,院里的安保也是开过会议的,保安来得很快,很快便将情绪激动的灰衣男子半推半劝的带走了。

      这么一通闹后,赵主任也知道事情的原委。

      这男子是昨日车祸中去世的人的家属,因为自己的大哥在送来医院时生命体征基础便很差,最后甚至连手术台都没上。

      在初检分类时就已经不行了,被标志了黑标。

      赵主任拍了拍情绪有些低落的宋医生,劝道。

      “这些都是命,咱们做医生的也不是万能的。”

      宋医生抹了把脸,“我知道,就是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对昨日那位病人还是有印象的,人年轻正值壮年,显然是家里顶梁柱的存在,这样的人没了,虽然知道人争不过天,但这心底总是惆怅的。

      宋医生吁了口气,年轻的脸庞上爬满惆怅。

      要是有下一辈子,他也绝对不要再当医生了。

      别的不说,这心是真累!
      ......

      看着透明的自己,宋医生惊诧莫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下一辈子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他是怎么死的?

      模模糊糊中只有一道刺眼的光,耳畔还有那轮胎摩擦过水泥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

      他这是……被车碰死了?!
      他是谁?

      宋医生扶住发疼的脑壳,过往的记忆就好像是那黄沙一般,越是去抓,越是抓不到,握得越紧,最后便也只余那一小捧。
      ......
      在村子里飘荡了一番后,宋医生更是惊诧了。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到处都是黄泥垒的房子,低矮又潮湿,偶尔几栋的木砖混制的屋子便是村子里的大户了。

      村子背靠大山,前头又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江,偶尔几条小船从江面划过,就像是掠水的白鹭,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畔,天边挂一轮斜阳,又是一日夜幕的降临。

      透明的魂体漫无目标的在村子里飘荡,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来到了睁眼时见到地方。

      那是一栋稍微宽敞的一处黄泥屋。

      这段时间在村子里飘荡,他已经知道这是一个猎户人家,户主姓宋名四丰,身手颇好,家里娶的婆娘是打小在他家长大的表妹。

      夫妻两个成婚多年却没有孩子,感情却是颇好。
      ……

      “珍娘,快出来瞧瞧,我今日打了一只鹿,乖乖,跑得可快了。”

      宋四丰喜滋滋的扛着一条壮硕的小鹿回来,还未到家那大嗓门便喊了起来。

      屋里走衣着宽松,已经开始显怀的江氏。

      “来了来了,别喊,吵人!”

      “哈哈,这鹿肉肥吧。”宋四丰将小鹿扔在地上,小鹿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地上的黄泥尘土飞扬。

      江氏抚了抚肚子,嗔道,“轻点,也不怕吓着你儿子。”

      宋四丰哈哈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家乖儿胆子大着呢,才没这么容易被吓着。”

      他笑罢上前抚了抚江氏的肚子,面部柔和,声音不自觉放低,轻声道。

      “乖儿不怕不怕,等你大了爹带你去山里抓小鹿。”

      “戏文里都说了,上阵父子兵,咱们打猎也一样,你乖乖的在娘肚子里,咱们吃得壮壮的再出来,到时爹你去山里撒丫子......”

      宋医生饶有兴致的听着这山里汉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山里的松果,高大参天的古树,林子里的小鹿,就连那雨后的蘑菇,在这汉子的低声的话语下,都带着几分可爱。

      ……

      夜随着烛火的燃起,又随着烛火的熄灭,在那余烟袅袅的烟雾中渐渐过去了。

      很快,村子里便是层起彼伏的鸡鸣声,沉睡的村民再次被唤醒。

      ......
      随着时间的流淌,记忆就像是流沙,握到最后便只余手中细细碎碎的残余粘物。

      宋医生惆怅的看着明亮的天色。

      他已经越来越记不住事了。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得消散在这天地里,再过百年千年,魂灵一点点汇聚,那时,也许便又是一个新的魂体。

      时间真是可敬又可怕。
      ……
      这日,宋四丰一脸的气怒的回来了。

      江氏迎了过去,“怎么了这是?”

      她打量了宋四丰两眼,目光落在他脸上的黄泥上,再往下,就连裤腿处也是一片的黄尘。

      宋四丰没有说话,江氏回屋拿了干净的衣裳,又拧了块布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说,我怎么猜的出来”

      “没事。”宋四丰接过帕子,语气硬邦邦,显然还有几分气怒。

      “还不是张家大姐,一见到我就拿眼睛死盯着我,你也知道她那眼睛,直勾勾瞧人的时候有多吓人。”

      宋四丰一脸郁闷,在寻求到江氏的附和后,这才继续道。

      “说话也难听!”

      江氏将宋四丰擦过脸的帕子接过,放入盆中重新拧了一趟后,这才递了过去,不是太在意的问道。

      “她说啥了?”

      “你也知道,她时常疯疯癫癫的,脑袋瓜不是那么灵光,有些话咱们听听就算了,别去计较。”

      “旁的都可以不和她计较,这次不行!”

      宋四丰将帕子搭在脸上,重重的擦了擦,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将涌到嘴边的咒骂在嘴里嚼了嚼,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目光落在江氏隆起的腹部,深吸了一口气。

      罢罢罢,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得修修这口德。

      江氏瞧着他的神色,难免好奇。

      “张家大姐说啥了?”

      宋四丰没好气:“算了算了,都是些让人不痛快的话,不说了!”

      江氏不罢休了,她推了下宋四丰的肩膀,嗔道。

      “哪有说话一半半的,这不是纯心吊人胃口吗?”
      “快说!”

      宋四丰被磨得没办法,“那我说了啊。”他抹了把脸,暗地里咬了咬牙,目光看向江氏的腹部。

      “张家大姐说了,我这辈子没有子女缘分,便是有,那也是讨债鬼来讨债,债讨到了,便也就走了。”

      “她叫我别抱太大的期待!咱们这孩子养不住。”

      “砰!”随着宋四丰的话落,江氏手中的盆子一时没拿稳,铜盆磕在木头架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宋四丰自然是顾不上这声音了,他看向江氏,忙不迭的将她拉开了一些,嘴里不住的问道。

      “没事吧?”

      “有没有哪里碰到了?”

      “我没事。”江氏将宋四丰紧张的手抓住,目光对上宋四丰,急急的问道。

      “张家大姐当真如此说?”

      她摸了摸肚子,一脸的惊疑。

      “听她放屁!”宋四丰当下便迸出一句粗口,一向好脾性的面容上也出现了暴躁。

      “这是咱们的孩子,怎么就是讨债鬼了?”

      江氏看着他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四丰哥......”

      宋四丰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安抚的拍了拍江氏的手,半晌才开口。

      “便是那讨债的鬼投胎又怎样。”他的目光落在江氏的肚子上,继续道。

      “既然他这辈子投在咱们这里,那便是咱们的孩儿,我宋四丰便是苦着自己,那也得养着他,好好的养着......”

      他顿了顿,目光慢慢坚毅,“这是我的孩儿!”

      江氏目光同样涌动着水光,“四丰哥。”

      两人成亲多年,对这腹中的孩儿珍之爱之,张婆虽然在村里颇有几分神异,但珍视孩子的两人还是决定不听她的话。

      江氏点头,“对,这是咱们的孩子。”

      ……

      这日,江氏臂弯间挎着针线篮子,里头有一块细棉布,她准备去方家坐坐。

      做针线活嘛,大家伙闲聊闲聊,做活的时候日子过得才快嘛!

      在经过张家时,江氏的脚步顿了顿。

      在前方,一面砖墙被敲得稀烂,江氏知道,这是前几日她家四丰听到张家大姐断言肚中孩儿是讨债鬼时,情急积愤之下,用蛮力破坏的。

      江氏暗地里吸了口气,挺直腰板继续往前走。

      在她走远后,院子里正在翻晒菜叶的张婆抬头,她撩起眼皮朝江氏的背影瞧去,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嘴里嘀咕道。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等到了那一遭便知道这是讨债的鬼了。”

      “讨债鬼?”宋医生将这一幕瞧在眼里,难免好奇的重复了一声。

      他往这张家老太面前走了好几遭,待确定她瞧不见自己时,神情又是庆幸又是失落。

      庆幸的是这人瞧不见自己,那便不能收了自己。

      失落的也是这人瞧不见自己,那他到底还要这样飘飘荡荡多久啊。

      宋医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阳光下也是透明的,隐隐还有一些莹亮的白光。

      倏忽的,宋医生感知前头的一丝动静,闲着无事,他飘飘忽忽的身子往前走去了。

      ......
      “你在做什么?”宋医生瞧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

      被他问的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只见它正从江氏肚子里不断的拽出一道道的光亮。

      光亮似铜光,黄橙橙的,要不是光的另一头是黑乎乎的影子,这光瞧过去还有几分的可爱。

      “嗬!吓我一条!”黑影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瞥了一眼宋医生,瓮声瓮气的抱怨了一声。

      宋医生:.......
      这黑乎乎的一团,是他受惊吓比较多好吧。

      将那铜光扯净后,黑影桀桀的怪笑了两声。

      宋医生不解:“你笑什么?”

      黑影的语气里透出得意洋洋,“呵,今儿我高兴,便和你说道说道。”

      它扯了扯那丝铜光,声音诡谲又有几分的潮湿阴冷,“你瞧这是什么?是光吗?不是!这是他上辈子欠我的债!”

      “嘿嘿,五十枚铜板,不多不少,今儿我可算是讨到了。”

      说完,它将那丝铜光揉成了一团吞吃到腹中,随着它的动作,江氏腹中胎儿的生机也在不断的流逝。

      宋医生急了,“你做了什么?”

      黑影诧异的回看了一眼,理所当然道,“我讨到债了,自然得走了。”

      宋医生的目光看向江氏手中的细棉布,眼睛瞬间瞪大了,“难道.......”

      黑影头部的位置点了点,声音瓮瓮幢幢,“没错。”

      “这家汉子上辈子欠我五十枚铜板,我这辈子投胎来做他的儿,这块细棉布便是他买给我的,整好花了五十枚铜板,哈哈,痛快,这便等于我讨到了五十枚铜板,讨到了债,我自然得走了。”

      宋医生难以置信:“就五十枚铜板?”……至于吗?

      虽然他没有将后一句话说出口,但黑影心里门清。

      它摊了摊手,满不在乎的口吻,“就五十枚铜板。”

      “我们做讨债鬼的,生前自然是斤斤计较之人,莫说五十枚铜板,就是十枚,天涯海角我也得去讨的。”

      黑影顿了顿,桀桀笑了一声,小手搓了搓,继续道,“当然,我们多的也不拿他的,还是很讲规矩的。”

      宋医生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自称很讲规矩的讨债鬼。

      遇到这样斤斤计较,死后还要化为讨债鬼讨债的,也不知道这债主和欠债之人,到底哪个更不走运些。

      宋医生瞧了一眼江氏的肚子。

      这对夫妻有多期待这个孩子,他整日在村子里飘荡哪里会没瞧见,就为了这五十枚铜板,这两夫妻就得承受这样的丧子痛苦?

      甚至是胎死腹中……

      宋医生拦住了想要遁走的黑影,“哎!别走啊。”

      “你这样走了,他们俩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再说了,你在她肚里长大,吃的可不止五十枚铜板了,真的去计较,还是你欠他们了?”

      “有理有理!”黑影摸了摸下巴,桀桀怪笑,倏忽的,它又翻了脸,语气阴沉。

      “欠了又怎样,了不得他们下一世也来向我讨便是了,我还真不怕他们来找我!”

      “或者......”黑影不怀好意的看向宋医生,“左右这胎体也长了七个月了,你这孤魂野鬼的正好缺个壳子,要是运道好,七个月的胎体也是能够活命。”

      “你要是看不惯,就自己去做他家好大儿吧,哈哈!”

      “呸!这穷人就是穷,上辈子穷,这辈子还是穷,不用看我都知道他又是穷酸人家,我是不会奉陪的!走了走了,讨债去了!”

      说罢,黑影倏忽的不见,想来是去下一个地方讨债了。

      就是不知道,又是哪个人上辈子欠了它铜板,欠了多少铜板。

      宋医生瞧向捂着肚子喊疼的江氏,又瞧了一眼黑影消失的方向,气得不行。
      ……

      江氏突然发动,宋四丰回来得很快。

      “珍娘别怕!”

      江氏突然反握住宋四丰的手,另一只手抚着肚子,面色苍白,着急不已。

      “四丰哥,孩子,孩子好像没了。”

      讨债鬼走的那一下,她倏忽的心里一阵慌张,整个人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接着便是肚子疼痛起来。

      江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宋四丰抹了把脸,安慰道。

      “别怕,有娃娃是咱们的福气,没娃娃那也是咱们缘分不够,珍娘,你别想太多,眼下保重自己最重要。”

      旁边的宋医生瞧着着急,忍不住往江氏方向走了两步,床榻边,他探头瞧了瞧,还不待他瞧出什么名堂,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怪风。

      风似一阵旋涡一般的卷起莹亮的魂体,魂体化作一道白光,白光在四处瞧了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冥冥之中,宋医生知道,自己投胎的时候到了,再离去之前,他再次回头,视线对上江氏那已经没有了生机的胎体时,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莹光似利剑一般朝她的肚子飞去。

      再陷入黑暗时,他心里一闪而过的是踏实。

      这个村子虽然穷,其实也不错,风景好,人纯朴,能吃饱穿暖,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了。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宋家这对夫妇。
      当他们的儿子,其实也不错。

      霎时,江氏肚里生机无限。

      同一时间,这一片大地也因为这一个变数的冲撞,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生机似嫩芽,在春风中轻轻招摇。
      ......
      经过一夜的疼痛,江氏分娩下一个瘦小的男娃,孩子虽然瘦弱,呼吸又轻又浅,仿佛下一秒便会戛然而止,但他还是坚强又幸运的活了下来。

      宋四丰抽了一夜的旱烟,最后捧着家里的布褡裢,里头满满装的都是铜板和碎银,天光初亮便往张家大姐家跑去。
      ……

      张家。

      宋四丰陪低做小,“老姐姐,求你给娃娃起个名儿,好活的。”

      张婆撩起眼皮子瞧了几眼宋四丰,半晌开口,语气有些低沉和含糊。

      “我说了,那是讨债的娃娃,债讨完便走了,养着做什么?徒增伤心。”

      她语重心长,眼里有着难得的清醒,“四丰啊,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宋四丰举着布褡裢的手都有些抖,眼里有一层水光漫上,开口后他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声音里有了哽咽。

      宋四丰顾不上抹泪,这一向身手神勇的汉子低下了头,小声道。

      “再是讨债的娃,他也是我的娃。”

      “我欠他多少,还他便是了,只要他还是我的孩子,那我便真心的疼他爱他......”

      宋四丰哽咽,只盼自己欠他个金山银山,这辈子怎么还都还不够。

      张婆瞧了他一眼,半晌后叹息了一声,这才转身写了个条子递了过去。

      “喏,拿去吧。”
      “钱也拿回去,给几个铜板做喜封便成。”

      宋四丰摊开纸瞧了瞧,面上难得的有着羞赧,问道,“老姐姐,上头写了什么?”

      张婆:“宀木宋,松鹤延年,你家娃娃便叫宋延年吧。”

      宋四丰重复,“宋延年,宋延年......好好,好名字!”

      他拽紧了手中的纸条,直把纸条揉皱了都没发现。

      宋延年,宋延年。

      宋四丰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越来越欢喜,眼里也有喜光跃出。

      宋延年……一听便是个吉祥的好名儿!

      宋四丰抬头看屋外,不知什么时候,晨光熹微,光线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亮。

      光束透过窗棂轻轻的跃在木桌上,一点点的照亮了昏暗的屋舍。

      今儿天气真好啊。

      宋四丰轻叹。

      只愿他家孩子松鹤延年,平安喜乐,福气长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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