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一天》里禾火

37、第97封

　　罗朝暮:
　　展信佳。
　　不要惊讶我给你写信，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四觉得她还有很多事好像没有和你讲过，所以让我来给你讲，当然我也可能记不全，讲出来也许是零星的小事，但我觉得当一个桥梁也不错，罗老师，多多担待。
　　你记得李四夕上大学开学时候腿打石膏的事情吧，根本就不是她和你说的去景山公园爬山太激动崴了脚，崴脚哪有那么严重还打石膏的，那是她和人打架从楼梯上摔下去磕到的，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慢慢给你讲你不知道的故事。
　　叫她小四，不是因为她名字里有个“四”，是因为她在爷爷那边的家里就排第四，每一代的孩子按年纪排大小，她最小。我经常开玩笑还好她不是第三，否则就是“三儿”了。
　　上大学前一个月，她就去了北方爷爷家，从她三岁回南方算起，差不多是十五年没回去过了，李四夕两个姑姑，一个叔叔，大姑姑和一个带着孩子的人结婚了，小姑姑有两个女儿还都已经结了婚，叔叔有个儿子，大她五岁，那时候在英国念商科。小四的爷爷挺厉害一个人，在苏联留过学，白手起家，所以我觉得小四大学选工商管理是家族遗传，我还替她遗憾没有选择汉语言，浪费天赋。
　　那次是八月十九号，小四奶奶身体不好进了医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个小感冒。但还是吓得小四那英国读书的哥哥还飞回来。搞笑的是什么，是小四她大姑姑那个继子好死不死的来医院，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白了那继子和他爹就是来惦记家产的，说真的，要是他们爷俩老老实实，说不定还能吃小四大姑姑的软饭，当时也是真狗血，小四听说她哥回来了，下去接他，医院电梯人太多小四就想着走楼梯吧，谁想到就听见那软饭男打电话在那聊天，聊什么不好，偏和他爸聊人死了家产怎么分。小四那个坏脾气直接就上去打起来了，那男的第一反应是跑，小四肯放过他啊，结果……结果就是小四被那男的被推了一把磕到腿，那男的人还跑了。还好小四她哥也嫌弃电梯人多，爬楼梯上来的，正好就看见她被推了一把。这应该庆幸她是在医院摔了一跤，“及时就医”，笑死我了真是，她哥真是哭笑不得当时，回来看奶奶，奶奶先没见着，还得先把妹妹送去打石膏。
　　再然后，她哥把这事给家里讲了，全家和软饭男对峙，小四大姑姑快刀斩乱麻的离婚了，算是看清软饭男的真面目，果然，戏剧来源于生活，生活高于戏剧。
　　我是提前一个星期去的北方，隔了半个多月看见小四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右腿打着石膏，一脸的生无可恋，那是她生日前一天，她本来还想着好好过个十八岁成人礼的，结果哪里也去不成。我还指望她给我当几天免费导游，结果是我和她哥用轮椅推着她，故宫，景山公园，颐和园，陶然亭，潘家园，牛街……她倒挺开心的，也不用走路，想吃什么手一指就有人给买，唉，可怜我们俩，换着推轮椅。
　　我和小四一个大学，我学法她学商，两个学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能算的上经常见面的。只不过开学报到的时候，别人都是步入大学步子轻快，她是被轮椅推着，帽子压的老低，辅导员看她行动不方便，她的东西都是别人给放好的，等我赶到的时候，她一个劲儿给学长学姐说谢谢。
　　报到第二天就是军训，军训第一天教官要点人数，不管你什么病都得队伍里站好，出示病例查验，一个一个查，小四讲他们班有个男生，开学前几天打球摔了，右手拍了片打了石膏，挺好一小伙子，就是挂着右手行动不便挺搞笑的，她一个坐轮椅的还好意思笑别人，不过他们两个打石膏的倒是一见如故，手断的推着脚断的去病号连。病号连在看台上，旁边就是主席台，看台要上楼梯，那手断的倒容易，小四就不容易了，她又爱逞强，死活要蹦跶上去，反正当时小四真的很可怜就是了。
　　搞笑的是本来小四是自己要转着轮椅到看台的，他们教官说同学要相互帮助，同学要相互帮助，结果就是那个右手打石膏的单手推着小四的轮椅，本来操场草地轮椅就不好动，单手推就更来劲了，轮椅坐出海盗船的架势来，还是前面的总教官看不下去，一把子过去双手推着轮椅把小四推到看台的，感谢那位四十多岁的解放军叔叔。后来小四他同学可能推出经验了，单手推轮椅完全不在话下。
　　就那样，第一天新生好几千人都知道他们经济学院有个班一男一女，男的手断了，女的腿断了，男的天天单手推着女的和轮椅去看台，然后女的再自己蹦跶上看台。这事儿我讲给准儿听的时候，准儿手里的一杯可乐起码洒出来半杯。
　　罗朝暮，现在我讲给你听，不是多好笑，是告诉你小四没有说给你听过的真正缘由。
　　大一下学期，小四被一个学长请吃饭，秉持我们不熟的原则，她二话不说把饺子钱转给了那位学长；大二上学期，小四被体育协会的一个乒乓球部长追求，小四本来人就可爱，性子招男生喜欢，真是没想到，那男买一堆吃的给她，小四本来还挺高兴，但转念一想又不对，那男的还真表白了，给她吓的啊，听她说她脑子里当时想的是拒绝的话会不会像新闻里那样被捅死。所以她当时想了个绝顶聪明的办法，把你和她的微信聊天拿出来，说这她有对象了，反正你们天天宝宝贝贝的叫着，谁知道呢，还真就这么解决了问题。
　　其实那时候，你就真是她对象了，我还不知道而已。
　　大二下学期，小四的全英赛赛打进了国赛，她老师特别严格，十月份就那一个月，光是我知道的，她就哭了有四次，次次都说不想学英语了。比赛那天有直播，前几天我们都被她叮嘱说要看直播要给截屏，结果到了比赛当天早上，她又发消息说谁都不准看。最后国奖，你当时祝贺她了，她很高兴。这个奖来的不容易，从一片英语专业的人里面杀出来，但从来没和你说过，她应该都是和你讲高兴的事情。
　　大四的时候，小四决定出国留学，曼谷朱拉隆功莫斯科国立，她就纠结这两个，人家读商科都是什么英国美国，她倒好，要么北纬六十度要么赤道附近。你们当时吵了一架，但小四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好像知道你所有的想法，她去俄罗斯那天，你去送了她。我后来也决定留学，不过是欧洲。
　　后来我和她进了公司，做生意向来讲究利益至上，罗朝暮，你不知道李四夕在这上面有多狠，她不留后路的，第一次商谈那个狠样，我从来没见过，但后来就很常见了，意气风发，她就该永远这样的。
　　有次我们在法国谈案子，真的特别难，但小四势必要把它拿下，有天我们抽空去吃了个饭，我当时说了一句；“小四，这个案子谈不下来就放弃吧，那边会想另一个办法的。”
　　她拿杯子的手立马就停下来了，很郑重的看着我问我；“辛继，你相信我吗？”
　　我承认我迟疑了，我当时没有回答她，我的潜意识里觉得我们不可能拿下的。
　　她看我没说话，喝了口水：“辛继，信我，我会的，罗朝暮就很相信我一定会拿下的。”
　　就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比不过你了，无论之前或者以后，罗朝暮，我知道我在小四那里永远比不过你了
　　小四去世那天，我看着她，像小时候一样，我总是看着她的，我那时候觉得你们可能并没有如此相爱，但我错了，是小四舍不得，舍不得你看着她先走，所以她换一种委婉的方式来告诉你，要知道，我从没有过这种待遇。
　　罗朝暮，我是很讨厌你的，我很讨厌你把李四夕抢走，我很讨厌她说她和你灵魂共鸣，明明是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从小一起长大，凭什么还抵不过你这个半途出现的人。
　　我曾经觉得你可能会和小四成为很好的朋友，也仅仅是朋友，小四她说她喜欢你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有病，我当时想的是我要给她找个权威的心理医生看看，但我没有，最后我自己去看了心理医生，她没病，是我病了，喜欢有什么错呢？谁都没错。
　　我的未来计划里是我和小四，她喜欢到处飞，我就陪她到处飞，她谈判，我收尾，我们俩如此默契，她一个眼神我就懂什么意思，而且我们的爸爸妈妈就是同学，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一起读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同一个高中，甚至同一个大学 ，连她三岁之后回南方以来的生日我没有一次缺席过，真的除了青梅竹马我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我们两个了。但是罗朝暮，我的计划里是她，她的未来里是你，我们只是一起长大，而你们是天作之合，多讽刺啊。
　　或许像小四说的，我们是默契，仅仅是因为熟悉才养出来的默契。而你们，是共鸣，不用眼神，什么都不用，是灵魂互相吸引，默契怎么比得过共鸣呢？我或许就该勇敢一点，就一点，把小四抢过来，但我不能，不是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是我尊重小四所有的选择，她选择你，如此而已。
　　我曾经想过，要是你们两个挑战世俗，挑战所有的异样眼光，按你们的喜好，那结婚的地方应该选在云南，还应该选在春末夏初，还应该是个清晨，毕竟小四怕冷，又喜欢花，你又随着她，那云南真是个很好的选择。你们俩应该办西式的婚礼，在森林面前，在草坪上，走过用鲜花铺成的路，花瓣当然是白玫瑰最好，还应该撒上几朵雏菊，你们俩都穿着白色的婚纱，牵着手，一起走过那条鲜花铺成的路，走到路的尽头，然后互相交换戒指，这场婚礼没有司仪，没有神父，只是你们两个人，甚至都不用很多宾客，可能座位都只需要二十个，来的都是你们的朋友，他们每人带来一束花，而我，放上一朵小小的波斯菊。
　　我是有多可怜啊，光是想起来，都是遗憾。
　　道安
　　辛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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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暗处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