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玫瑰》江千苏

4、第4章

　　灿烂的阳光细细簌簌地透过纱帘漏在温馨的病房内，年轻女孩蜷缩在床边，眉头紧皱，嘴角抿得委屈极了。泪珠子不要钱似的，一串串顺着脸颊往下落，浸湿了枕套，沁出一大片深色。

　　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她开始哽咽，身体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阿遇.....”

　　“阿遇。”

　　她嘴唇翕动，低声喃喃。

　　随后她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踩空了，陡然一哆嗦。

　　下一秒。

　　岁穗倏地睁开眼，怔怔地对上陌生的天花板，愣了片刻。随后她从床上坐起来，发觉脸上的湿濡，抬手一摸，满手满脸的泪水。

　　她哭了。

　　为什么？

　　刚刚...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

　　是什么？

　　岁穗拼命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上一秒的梦境中发生了什么，她甚至连里面有哪些人都不记得了。

　　她皱起眉，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记忆中似乎浮现出自己跪在墓碑前的画面。

　　墓碑前？

　　怎么梦见墓碑了？

　　但再多的，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岁穗单手撑着床，无意间瞥见放在医院床头柜上的手机，她下意识就拿在手中，瞥见左上角的时间，脑海中的弦骤然紧绷——

　　十一点。

　　都要下班了！

　　来不及多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打工人的旷工危机叫岁穗立马就窜下床。

　　“哎，岁小姐，你这是要走吗？”护士推着小药车停在床边，拆了颗药递过去，“先把药喝了吧，你昨天都快烧糊涂了。要是可以，最好回去再休息一天。”

　　岁穗一怔，昨天蹲在车站角落时忽冷忽热，原来是发烧了。她顺从地接过药片和水杯，迟疑道：“昨天我是...怎么来的？”

　　闻言，护士艳羡地看了她一眼，大抵是烧退了后精神也恢复了，年轻女人的眼眸清亮，姣好的面容气色红润：“有位很帅的先生送你来的，来时面色凝重，我们当时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他交了费，刚好在你醒之前没多久，就走了。”

　　先生？

　　岁穗不认识什么先生，那自然只有好心的路人。她喝了口水，把药片咽下，声音温温软软，还带着些许哑，“那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或者银行卡号吗，我想感谢他，顺便把钱也还了。”

　　她不是傻子，这间单人病房的费用一看就不低。

　　护士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况且这属于个人隐私，就算我们知道也不能透露给别人的。”

　　岁穗想了想，留下一张写了自己联系方式的纸条，请护士如果再看见那位先生就帮忙转交。

　　离开医院大楼的时候，她低头点开微信，一下子弹出无数个“99+”，不用想都知道是公司质问她为什么旷工。深吸了口气，点开工作群。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些许异样。抬起头环顾一圈，医院周边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和车，也没找着有人在看自己。

　　神经敏感了？

　　她多看了眼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奢华轿车，正缓缓驶离。岁穗暗忖有钱真好，视线这才重新回到手机上。

　　出乎意料的是，公司小群里的同事们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要去干什么，以及那个即将接手公司的新总裁，看得她一头雾水。

　　似有所感，毛小糖的电话打过来，欢快的声音连珠炮似的一顿输出：“穗穗你醒了啊，一觉睡得香吗？昨天你没回我消息，我就知道你肯定累得早就睡了。说起来你运气是真好啊，祁总直接给咱们放了两天假，两天后又刚好是周末。这直接可就是四天假呐！！！你说是不是——”

　　“今天放假？”岁穗错愕出声。

　　“嗯？你不知道？群里发了通知呀。”

　　岁穗点进群聊爬楼，毛小糖惊讶的絮叨还在不停，一会儿说要是没放假，岁穗这就算旷工了，一会儿又问她想不想看祁总的照片。

　　看到李寒山传下来的放假通知后，岁穗总算安心了。边拒绝看照片的提议，边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两人在电话里闲扯，毛小糖提议爬山的活动可以提前到明天，这样星期天可以在家休息。

　　“我都行。”

　　她身后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不知什么时候又停在了路边。

　　静静地。

　　却又温柔地目送着她远去。

　　-

　　翌日一早，毛小糖在楼下接岁穗，坐上车后她才发现除去李寒山，还多了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坐在副驾。

　　见她，清隽的男人冲她弯唇。

　　岁穗下意识回笑。

　　毛小糖靠着她咬耳朵，示意她看前边：“我表哥周淮礼，双一流博士，目前在研究所工作。二十九岁，年龄是大了点，但是长得帅啊，家里有钱，自己也能干，不抽烟不喝酒不聊骚。我姨妈人也好相处，她对我表哥没辙了，只要求儿媳妇是个女孩子就成。”

　　她拍着胸脯保证，岁穗要是成为了她的表嫂，绝对不会受委屈的，边说边暗喜这样自己和岁穗的关系又近一步。

　　说完，毛小糖满眼期待地望着岁穗。

　　“......”

　　岁穗看了眼前边两位假装没听到的男士，又凉凉地看向毛小糖，“我谢谢你，大可不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岁穗的身边就一直挂着只复读机。

　　某毛：“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某毛：“我表哥不好看吗？”

　　某毛：“你给我表哥一个机会吧，除了生孩子他不会，他什么都会。”

　　李寒山看了眼旁边同样孤零零一个人的周淮礼，面无表情地过去拎着毛小糖的后领子就往前走，毛小糖在他手下吱哇乱叫：“李寒山！！！你是不是有病？我在跟穗穗说话，你又抽什么风？？？”

　　李寒山冷笑评价她：“有脑子，但不多。”

　　想撮合，也得给人接触机会吧。

　　岁穗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好久不见，岁穗。”

　　周淮礼走到她身侧，岁穗微讶，她飞快在脑海里搜索记忆，也没能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周淮礼。

　　她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周淮礼玩笑着说没关系，“北城大学，我们在院长办公室见过的。”

　　岁穗就是北城大学毕业的，不过她还是没想起来。大学的时候，她除了学习，就是跟毛小糖一起寻找哪儿有好吃的，完了就回寝室睡觉，不怎么留意旁的人。

　　去院长办公室她记得，人，真没印象。

　　不过周淮礼早有心理准备，起了关于学校的共同话题，他说话风趣进退得当，两人一路聊下来距离拉近了不少。

　　晚上吃完饭，憋了一天的毛小糖迫不急待地躺在了岁穗的身边，挤眉弄眼地问她：“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你对他有兴趣吗？”

　　岁穗正敷面膜，闻言顿了下。

　　周淮礼温润，哪儿都挑不出毛病，甚至可以说完美贴合岁穗曾经的择偶标准。他们很合得来，但不知为什么，她对他始终没有动心的悸动。

　　不会脸红，没有小鹿乱撞。

　　明明她应该会喜欢这样的。

　　这天夜里，岁穗时隔多年再次失眠了，睁着眼许久才睡着。

　　梦中，她仿佛看了场电影。

　　一个清冷矜贵的男人自杀了，在一块墓碑前。

　　匕首深深扎在他的心脏里，血迹氤氲开来。那柄匕首凛凛立着，像是黑夜里一朵绽放的玫瑰，与墓碑前摆着的那束妖冶玫瑰在月光下相互映照。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他的唇角仍旧是向上，轻和的笑意。

　　接踵而至的画面，是这个男人的下一世。

　　又或者说是，时间回溯——

　　他回到了少年时。一推开门，少女笑着扑进了他的怀中，“你怎么才出来啊？”

　　他开始流泪，紧紧保住少女，少女吓了一跳，但也拍拍他的后背。他茫然却又努力地想要改变少女被害的结局，他陪着少女成长。在悲剧发生的那一天，提前报了警，让警方带走了那位正欲行凶的中年男人。

　　少女没事。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真的很害怕再一次失去她。

　　可下一秒，蹦蹦跳跳出现在医院在门前的少女当着他的面，被一辆轿车撞飞，当场死亡。

　　血液浸透了马路，洒水车来冲刷了好几遍。

　　男人当场崩溃，他攥着那根小鱼红绳泣不成声。不知为何，那是唯一能随着他回溯时空的物品。

　　他不明白，为什么结局还是没改变。

　　或许是神明庇佑，男人触动了第二次时间回溯，这次他回到了两人确定关系的第一年。

　　他百般谨慎，可少女还是不在了。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

　　每次回溯的时间点都是随机的，但也每一次，最终都没能改变少女死去的结局。

　　第六次。

　　少女去世，男人清隽的眉眼一夜之间颓败了许多。他再一次走过祖国大好河山，将这十五次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拾起。自驾离开西藏时，半路有位老藏民请求搭载，他同意了。

　　多做善事，为她积福。

　　老藏民曾是出家人，他的披肩上绣着看不懂的经文符号，男人没多问。路途中，老藏民的视线落在他手腕间的小鱼红绳上，半晌叹了口气，说了句让男人惊愕的话：“改命本逆天，万事万物应之。”

　　改命本就是逆天而为，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要遵循规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男人先是一怔，等回过味来，黯淡了许久的眼眸亮得惊人。

　　关于时间回溯的事情，只有男人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像是一块大石头沉沉压着他。他不知如何改变结局，好不容易碰上希望，他想问个清楚。

　　“我该如何？”男人清楚，每一次回溯后，他的身体状态就打了折扣。曾经那样聪慧的天之骄子，自然也猜到了时间回溯的触点。

　　小鱼红绳。

　　老藏民悲悯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即便历经风霜，男人骨子里的矜贵优雅仍旧魔灭不掉，就像他对少女的爱意，不曾消亡。他按捺着激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如何解，结在何处？”

　　老藏民摇摇头：“一切之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接下来，不论男人再如何追问，他都不肯开口了，只道天意。

　　西藏之行结束后，男人把自己关在家中数月，他每一个日夜都在琢磨老藏民的话，实在想不通时他派人回西藏再次拜访老藏民，却得知那位老僧人已经过世了。

　　男人沉寂许久，身边的亲朋好友无一不忧心忡忡，开始埋怨起那位少女。

　　可某一天，他走出家门开始了第六世回溯。

　　他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

　　男人回到了他和少女认识之前。

　　而这一次——

　　小鱼红绳毫无预兆地断了。

　　曾经的天之骄子弯了笔直的脊背，他仿佛感应到什么，长久的沉默后，红着眼将其攥进掌心。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母亲退掉刚买的老居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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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可能会扩写长篇，大家要是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在专栏
唔....大家猜到祁遇要做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