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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无有长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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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落伸手,轻轻捏住停重的手腕。
停重抬眼,对上她清亮的眸子。
指间的珠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君落定定看着停重,神色坚定又认真:
“我且问你,你自年幼选道法起始,是如何想的?”
停重似是不惑她为何问此事,睫羽轻颤,目光霎时深远起来。
年幼择道所想?
停重静默片刻,答道:“斩邪祟,平世间,握剑第一日我想的是多护住几人,现下依旧如此。”
火光冲天之中,刀剑嗡鸣声中,他身后有一只宽大温热的掌,将他推向寂静长夜。
他听见有人微弱嘶哑的声音,痛呼之余还在不断催促他:
“跑啊……”
“跑!”
不知是不是因为道法消散的缘故,还是往事尘封久,停重现下忆及此处,竟然又有几分沉重的感觉。
长夜难明,至今仍不见东方轮红。
君落手握的紧了些,温热的温度顺着停重手腕往上攀,又问:“在此之前呢?拜入仙门之前,苦修百年之前……你又是如何想?”
停重顿了顿,神色如常,继续伸手去拾捡地上的佛珠:
“长安宁,亲友康健,人生顺遂。”
只可惜……
天不遂人愿。
君落吸了一口气道:“既然有人想推你成仙,将你视作棋子,你不愿如此,为何不反来执棋?”
停重闻言愣住,指尖动作涩顿,抬眼看向她之时带了些惊讶。
“活下去,照样可以安宁度日,多伴亲友,顺遂一生,”君落皱着眉,神色颇为认真:“事在人为,你怎么就不能与天争一争?登天梯尚能斩断,停重,这么多人牵挂你,有何迈不过去的?”
停重定定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君落似是后知后觉不妥,松开了手掌,覆手去捡地上的珠子,语气有几分遗憾:“还没戴几日呢,怎么如此不结实。”
直至捡完,停重才重新开口:“不必熬药。”
君落只当充耳未闻,捻起停重掌心的木珠,转身便走,语气轻飘飘的:
“我去熬药了,若你不喝,浪费了便是。”
停重站直,原地立了好一会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檐边阳沉,影子长长。
君落推开老朽的木门,屋内暖和,炉火正红。
姜绗坐在矮凳上,长腿支的老开,一副浑不吝的样子,听见声响,懒洋洋掀起眼皮扫向君落,目光在她手腕顿了顿:
“怎么,露馅了?”
君落抬手摸了摸腕间的疤痕,耸肩。
姜绗于是准备去摸腰间的灵墟袋。
君落打了个呵欠,走过去蹲在姜绗身边垂头看火候,随意道:“不遮了,反正过段日子就好了,待会别又断了……”
又想起什么,翻出袋子里的珠子递给姜绗:“绳子断了,师傅这回系紧些吧。”
姜绗没好气地哼哼一声,拿布包了珠子,这才起身去倒药,一边倒一边说:“今日不给他加糖。”
君落指尖灵力凝聚成锋利的刃,划开腕间皮肉,皱着眉看血珠滴落进瓷碗里。
苦黑的药混入血珠,气味更浓。
君落略带无奈,竟还有心思回嘴:“师傅之前加的那几粒糖丸看上去也无甚作用……”
姜绗拖长音“嘿——”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与其担忧这个,还不如等会小心些。”
君落轻笑,端了药抬脚便往外走,踏过门坎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姜绗:
“师傅也要小心。”
夜幕悄悄,秋风瑟瑟,君落端着药瑟缩了一下,脚下步伐不免加快了些。
一是怕风凉药冷,再来便是已经快到了停重体内毒素发作的时间。
也是停重扯着她无端浪费了些时间的缘故。
转弯便是停重的院落,君落自廊下走过碎石路,抬腿迈过院落拱门。
脚步落地的一瞬,秋风便无端消散静下了。
君落下意识指尖捏紧手中托盘,抬眼的一瞬间,托盘被她扬手往前打翻。
骤然炸开的破空声已至。
浓黑的汤药泼洒开来,乘着这一霎那的空隙,君落抿唇,双手迅速捏决,脚下划开并肩,淡淡的符文与线条自她脚下呈水波纹一般扩散开来。
瓷碗被磅礴的灵力炸的粉碎,君落凝眸看清,支起的屏障前有一根碧绿的,流转着灵力的长鞭。
正是那日她救下夙芁之时在暗处偷袭之人!
一击不成,对面那人不屑地轻哼一声,君落循声看去,屋檐之上立着一道纤长的窈窕身影,她一甩手腕,碧绿的鞭子收了回去,在昏暗的夜幕里宛如一道游移的流虹。
君落凝神,以念绘阵,足下的阵法越来越亮,扩散的速度也更快。
屋檐之上的女人一袭黑衣,面上覆着精致的铁质面具,上面篆刻了些藤蔓的花纹。
面具空隙间,肤白如凝脂,一双眼尾上挑的眼极具攻击性。
女子冷冷横了君落一眼,眼中尽是轻蔑与嘲讽,语气刻薄:“不必再做无用功。”
君落抬眸,紧皱眉头看向她。
下一秒,屋门“哐当”一声巨响从内里被人踹开,一人黑衣劲装,面上同样覆着面具,只是纹样略有不同,上头好似是柄武器。
君落心尖一跳,注意力全然被这人肩头伏着的人夺了去——
利落流畅的下颚,再往上是苍白的唇,昏迷中仍旧紧皱眉头的一张脸。
往日风轻云淡的面目,此刻似是被极端的苦痛侵占了一般,冷汗淋漓,毫无血色。
停重此刻毫无声息地伏在那黑衣男人肩头,君落眉头紧锁,灵力运转地更快,以她为中心的阵法灵力陡然疯涨,发出夺目的红色光芒。
那黑衣男人却只是静默地立在门口,丝毫没有退避的意图。
就在阵法攀上门坎的一瞬间,屋檐之上的女人冷喝一声:“杞榛,你还要大意几次?”
霎时间,整座院子的地面开始摇晃,土地一寸寸开裂。
君落指尖发麻,心下一惊,自己的阵法竟然就这样凝固住了,任凭灵力不断灌输,阵法也是丝毫不动。
冲天的雄厚魔气自地底席卷上来,君落指尖用力到泛白,努力咽下唇齿间翻涌而出的腥甜气息。
被那女子唤作“杞榛”的人执扇而出,一面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把全青的折扇,一面一只手轻飘飘地打了个响指。
君落脚下的地面猛然涌出一股浓厚的魔气,猝不及防间,她指尖松动,阵法顷刻间破碎溃散,整个人单膝跪地,堪堪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君落抬手擦了擦唇边溢出的血,仍不肯低头。
那“杞榛”收了折扇,凝视着院子中央被压的起不了身的君落,起了几分玩味的目光:“此人能进阵,也不知回去了能不能赏我做试炼。”
檐上的女人冷笑:“杀了。”
那带着停重的男子此刻却出声阻止:“不可节外生枝。”
杞榛冷笑一声,掌心下压,君落周围禁锢她的魔气更甚,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有几分疑惑:“如此孱弱的妖,怎能次次搅局?你们办事是没睁眼么?”
女子皱着眉跃下屋檐,踩着妖娆的步伐一步步往君落身边走,手臂伸直举起,长鞭灵光猛涨:“此妖狡诈,打的半残再带走。”
身后伏着停重的男人沉声道:“留她一命,不可胡来。”
杞榛把玩着折扇,轻声一笑:“是啊,此人可是停重道长的软肋,虽说瞧着并无特殊之处……你可别因为妒忌,就白白把人一个不小心折磨没了……”
君落目光微变,而那女人已至身前,侧耳闻言,冷笑着扬手,碧绿的长鞭携卷着磅礴气势呼啸而落——
“平平无奇,无有长处,不过是目不识……”
那傲慢的“珠”字还未落下,长鞭轰然拍在石板之上,顷刻间石板碎了一道几米的裂缝。
而她面前的人却不见踪影……
女人未完的话卡在喉咙,浑身寒毛竖起,一时大骇。
那头的杞榛本是轻笑着的,而此刻看清了鞭子落下的地方,唇边的笑意陡然凝固住。
人呢?
在他们三人眼皮子底下没了?
女人一阵恶寒,还来不及思索,就觉胸口处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
她怔怔垂头,才看见一枝绯红的枯木穿心而过,滴答而落的正是她的血。
钻心透骨的痛意慢了半拍才爬遍全身,她下意识想尖叫,喉咙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丝毫叫不出声。
耳侧有女子喷洒的温暖气息,她一字一句,犹如魔鬼低语,令人生寒:
“平平无奇,无有长处?”
身后二人惊疑不定,杞榛抬手把身边二人往身后推了一把,面色不虞,快速道:“先走。”
语毕,他手腕一抖,青色的折扇展开悬浮于面前,指间掐诀。
伴随着他唇间诵起的咒语,地面开裂更深,黑紫的魔气几乎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君落面前的女人都露出了惊惧的眼神。
她退后一步,放开那个带着面具的女人,裙裾在因魔气运转而带来的风中飘扬,君落毫不费力地旋身,在那个名叫“杞榛”的男人面前缓缓抬起手指。
杞榛的目光一凝,随即又松快下去,催动更多的魔气。
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他死死盯着面前缓慢捏决的女子,却见她动作一滞,似是被魔气缠锢住了一般。
还不待他松一口气,却见那妖女勾了勾唇。
于漫天遍野的氤氲紫黑魔气之中。
于呼啸风中。
她鬓边碎发飞扬缠绕,裙裾翻飞出哗哗杂声,指尖复杂的印决终于落至标准。
杞榛的瞳孔微缩。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低级的破阵决。
但他此刻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
因为他窥见,在那妖女身后,在浓厚到犹如实质的魔气之后,有一道辩不分明的身影。
这是魔界禁行的阵法。
为何……
为何又有人在他毫无觉察之下进来了!
还不及细想,周遭的风忽然静止了。
杞榛用尽全力催动阵法,但麻痹的感觉自指尖慢慢往上攀援——阵法正在一寸寸崩溃,脱离他的掌控。
魔气迅速散去,露出君落身后那道身影来——水蓝色的长袍,暗纹精致,腰间坠着一块乌玉。
那男子生的温润俊俏,一双眼睛尤其潋滟多情。
他如玉的指节端端正正叩在胸前,动作规范端正,与君落摆的一样,都是最最普通的破阵决。
饶是如此,杞榛却无法再催动阵法。
君落轻松地歪了歪头,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自己的阵法,别人闯进来都不知道么?”
随后她指间微动,掌心那一截枯木发亮,悬浮而起,整个宅院的地面浮现出一圈一圈淡金色光芒的咒文和符画。
开裂的大地逐渐合拢,因魔气枯零的花叶也开始抽了新枝绿芽,迅速壮大。
“还好,我知道。”
杞榛忽然狂笑,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双目尽是血丝,胸前折扇发出夺目的光芒,杞榛正欲再有动作,却忽有所觉一般侧身一避。
利刃破空而来,带了凛冽的气势。
白色的影子顿住,足尖一收,行云流水一般抽手回刺。
这一剑极快,夹杂着如疾风一般的气息席卷而来。
杞榛躲闪不及,连退好几步,只能堪堪支起护罩,半边的手臂已经被利刃所伤,此刻鲜血淋漓,湿了半管袖子。
一击不成,那人正欲提剑再上。
“你们的人还在我这里!”
那带着停重欲走的男人猛然回身,一柄弯刀抵在停重脖颈处。
茉纭此刻终于收手,三尺长剑润莹如雪,剑柄精致,却挂了一串诡异的歪歪扭扭的流苏。
她腕间抖动,挽了个剑花,长剑顺势化作飞散的灵光消散。
茉纭笑嘻嘻地扬眉,“和气”道:“我听闻魔族被封印许久,想必你们不知晓一件事。”
“昆仑独大百余年,非一个停重贵为道君。”
“现今昆仑之内魔族余党已肃清,接下来,便是修界百宗。”
那男人冷眼看着面前三人,掌间用力几分,鲜血瞬时便染红了停重的衣襟:
“是吗?若他不重要,你们便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哥们满课回来了,终于搞到了备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