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存在每个明媚的春天》抱不动春寒

1、她存在每个明媚的春天

　　“白哥，人都走了。”

　　唐逸推开门，探头往办公室里喊了一声。

　　大约十平方米的办公室里，一个模样清秀、脸上架了副黑框眼镜的女人闻声动了动。

　　她待在柔软的皮椅里，没什么动作，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确定都走了？”

　　白已眯了眯眼，吐出口烟，骤然感觉那烟味儿苦涩极了，让她从喉咙到肺腑，全都苦透了。

　　“对，都走了。”

　　唐逸偷偷看着白已的侧脸，觉得这次她的脸色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这才试探着往里走了走，搓了搓手，“那个，白哥，快过年了，我也该……”

　　他欲言又止。

　　论情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但是公司已经倒了，租的房子明天也要被收走了，还强留着干嘛呢？

　　白已狠吸了一口烟，伸手把烟头摁灭，终于起了身。

　　她脸长得好看，个子也高，是个够扎眼的普通美女。真正让她不普通的，是白已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的，足足的野心。

　　她掏出手机，摁了几下，“给你转了三万过去，就当散伙费吧，早点回去过年。”

　　唐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把房租交完、水电费算清，又把八个员工的工资给结了，白已手头应该就只剩下这三万块了。

　　“我……”唐逸咬咬牙，“白哥，给我一万就行了，你留点家底吧，好歹要回去过年了，你爸妈要是……”

　　“别管我了。”

　　白已摘下眼镜，鼻子上被眼镜框压出两个浅浅的印来，她的眼里有些红血丝，一脸的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

　　她看着唐逸，“今年我不打算回去。所以你别操心了，赶紧买票去吧。”

　　抽烟抽狠了，嗓子都有点哑。

　　唐逸耳朵动了动，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过分性感了。

　　但是从大学时期开始，他就知道，白已绝对不是自己这种普通人能拿得下的。

　　配得上白已，或者说是，白已能看得上的男人，那绝对是人口的极少数。必须得是非常有上进心、非常聪明、非常厉害还非常有钱的男人。

　　唐逸叹了口气，实在没那个勇气再说不要钱的话，随便嘱咐了几句，也收东西离开了公司。

　　至此，白已的第二次创业，彻底结束了。

　　白已烦得要命，抬手抓了把头发，结果手指插进去，才发现那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乱得像团麻，全是结，梳都梳不顺。

　　“哈……”白已都被这狗日的人生给气乐了。

　　她又点了根烟，拎起自己的包挎上，边看手机边出了办公室。

　　微信……零钱通里还有两千五。

　　支付宝，嗯，给唐逸转完三万之后，还剩了385.6。

　　走着走着，白已已经到了电梯口，她自然地进了电梯，靠墙站着，就这么离开了她的梦想之地。

　　办公室里的东西她收都没收，什么都不想要了，明天打扫的阿姨来了，全扔了就行。

　　租的房子离公司有三公里远，贫困时期，白已没舍得打车，活生生走回去了。还好她不喜欢穿高跟鞋，不然非得费了这双脚。

　　回了单身公寓里，极简风装修的公寓看着还算整齐，白已进门换鞋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房租什么时候到期来着？

　　她一下就慌了神，还以为自己要一无所有。

　　啊，想起来了，是四月份到期来着。

　　白已一边脱外套、换家居服、卸妆洗澡，一边琢磨着在房租也到期之前，她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实在是一个人独立太久了，遇到什么问题，她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也只有解决问题。逃避或是寻求帮助，都不是她的人生配拥有的选项。

　　如今年底了，找工作是不可能了，但是可以梳理一下简历，先看看有意向的公司和岗位，做一些准备。大概元宵过后，招聘应该就开始了，她可以去试一试感兴趣的……

　　不过，有哪家公司会喜欢用一个创业失败两次的人呢？

　　但是反过来想，她也可以说，这可以证明自己是一个有创造力、有行动力、坚韧不拔的人，应该很多公司都会喜欢有这种品质的人吧？

　　白已的自信不是吹的，她无比相信自己，哪怕失败过无数次，她都坚信自己是足够可靠、足够优秀的。

　　等洗了个澡，再全套护肤流程下来，白已已经把负面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买回来的三明治，看了眼日期，也才过期两天，还能吃，倒了杯牛奶，就算是晚餐了。

　　一边吃着简陋的晚餐，白已一边把各大公司的招聘网页给看了一遍。其实真的工作过就知道，有很多工作的流程真的很简单、很重复，哪怕JD吹得天花乱坠，最后也不过就那些事。

　　白已相信自己都能做。

　　不过，她太久没找工作，倒是不知道，如今的JD里都悄悄加了一条，“985、211毕业生优先考虑”。

　　双非出身的白已眯了眯眼。

　　她不信邪，这世上不可能家家公司都这么不做人吧？至少，她当初开的公司，可没有这种不要脸的要求。

　　但是出乎白已的意料，她感兴趣的公司，基本上都贴上了这条要求。她也终于慢慢发现，这似乎不是某个公司的规定，而已经成为整个行业、或是整个社会的显性要求了。

　　“啊……”白已骂了一声，“狗日的，谁先写出来的啊？！”

　　她脑袋上还包着个干发帽，帽子用了太多年，吸水力直线下降，只能算勉强把白已那一头又黑又多的头发给包住了，水还是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滴。

　　白已什么都顾不上。

　　她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结果心越来越凉。

　　“也不一定，它这么要求罢了，又不是说没有这个就一定不行。”白已自我安慰着，摸出手机来，又联系了一圈自己认识的大佬们，打探了一下行业情况。

　　“学历嘛，敲门砖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肯定看学历啊，现在简历第一轮筛选都是机器人，学历不合格直接就给你挂了！”

　　“学历问题呢，它不是必须，但没有呢，是绝对不行的……”

　　听了一圈，白已越听越懵。

　　她咬了咬手指，狠狠心，打算围魏救赵，开始打电话。

　　“喂，哥，最近还好吗？啊是这样的，我不是开了个公司吗，最近经营不太好，就……我想问下，你那边现在缺人吗？”

　　“姐，是我呀。我最近想找工作……对，创业失败了嘛，想麻烦你帮我看看现在还有什么工作机会没？”

　　白已创业积累了一把人脉，原以为就算不能都用上，但是至少能有一两个发挥作用的。可是打了一个多小时，她一个机会都没谈下来。

　　白已感觉自己偏头痛要犯了。

　　她不死心，继续打电话，聊着聊着，窗外忽然放起了烟花，白已住的楼层高，烟花刚好就在她眼前炸开了。

　　“怎么突然放烟花了……”

　　那头接电话的人说：“白已，傻了吗，今天除夕啊！大家都热热闹闹的，我还想着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呢……”

　　除夕。

　　原来今天就除夕了啊。

　　白已赶紧连连道歉，挂断了电话。

　　她松懈了下来，很多原先被忽略的声音此刻便涌上来了。楼下小孩大人的吵闹声，远处的烟火鞭炮声，叽叽喳喳地灌满了她的耳膜。

　　过年了啊。

　　脊椎动物都是直挺挺的，因为有脊椎在撑着。可白已觉得，如果真是靠脊椎撑着，那她应该早就给生活跪了，撑到此刻，完全是靠着她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

　　而那股劲，也在这一刹那全松了。

　　工作，赚钱，追求更好的生活……这些驱动力，忽然就让白已觉得特别恶心。

　　她仰头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脑顶柔色的光影。

　　想活下去。

　　不想努力了。

　　有什么办法吗？

　　从小到大，白已没拥有过芭比娃娃，没拥有过漂亮的小裙子和小皮鞋，懂事之后，她的一切几乎都是靠自己才得到的。

　　有付出才有收获，是她很早就明白了的道理。

　　现在她累了，不想努力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和别人做交换的呢？

　　白已思考了一会儿。

　　半晌后，楼下的电视机里传来倒数声，“十，九，八……”

　　春晚啊。

　　白已睁开了眼，在新旧相接的瞬间想到——她还有最后一个筹码，那就是自己。

　　她决定了，她要嫁人。

　　嫁一个有钱的、离家远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