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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玉佩 ...

  •   余寄雪在长公主府待到了半夜,方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中。

      她神情有些疲惫,却还是在到院门时就尽量放轻了动作。照着她所想,叶陵清是个病患,现下这般晚了,说不定已经睡了。

      然而她一推开门,却发现里头灯火通明,叶陵清竟是还醒着,静静坐在桌边等她。桌上留着余温尚在的红豆粥,他一人坐着,低头摆弄棋盘,被油灯拉得剪影颀长。

      余寄雪疲惫了一天,忙于应付长公主府上各种规矩,压根没问出什么有用讯息,原是满腹火气,可见了他坐在那儿,一时竟生出些微难以言喻的触动来。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没睡?”

      叶陵清“啪嗒”一声,落下一子,淡道:“睡不着。”

      实际上他也才赶回没多久,长公主盛情难却,他被留下吃了晚饭,还时不时地要应付暗送秋波的锦平郡主,更要提防余寄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忽然窜出来。

      如此情景之下,便是满桌佳肴,也不如在小院里吃的一碗红豆粥来得舒坦。

      余寄雪同样饿着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为难,她吃到的晚饭尽是些残羹冷炙,还没有叶陵清给她煮的甜粥能入口。

      余寄雪听他这样说,却误会了,她捧起了那碗红豆粥,颇有些讶然道:“你是温了粥,等着我么?”

      叶陵清:“算是吧。”

      不过干活的自然是任劳任怨的白微,他不过是替她拿到了桌上罢了。

      “那若是我一直没回来,或者回来得太晚,你预备如何呢?”余寄雪没忍住问。

      叶陵清淡道:“那便多热几遍。”反正也不是他干活。

      可眼前的小娘子却好像误会了什么,捧着红豆粥,喝一口,看他一眼。饶是如今叶陵清看不见,也能察觉到她视线炙热欢喜。他知道对方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免有几分好笑。

      余寄雪三两口喝完了粥,收拾好东西,便推他道:“你受了伤,早些睡下。”

      叶陵清却反手握住了她手腕,提醒道:“你该换药了。”

      他后来听白微来说,薛鉴微出去后便为难了她,便趁着握住她手时悄无声息地检查了一番。

      好在,这小娘子很是聪明伶俐,并没有被欺负了去。

      余寄雪被他的动作弄得发懵,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便坐在了塌边。

      她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满是惊讶地盯着眼前之人。叶陵清站在她身前,修长的手指堪堪地扣住她纤细盈盈的手腕,油灯“啪”一声爆了个火星子,带得他清俊面容在她眼中微微晃动。

      他拿了床头的金创药放在手心,抬至她跟前,余寄雪看到金创药,忽地回神道:“你替我换药么?”

      她抬手解了衣带,大大方方褪了外衣,速度之快,让叶陵清甚至来不及回神。

      明知如今自己看不见,可他依旧略有几分狼狈地撇开了脸。余寄雪歪头看着他耳根处飞起的可疑红晕,笑嘻嘻地道:“夫君,你是在害羞么?”

      她伸手戳了一戳对方紧绷的躯体,意外发现这人不仅腰腹有力,连胳膊也是线条分明。她就不一样,虽然习武多年,可是胳膊上平日里总还是软绵绵的,不会像男子那样有十分坚硬的肌肉。

      她有些羡慕,便改戳为捏,像是遇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事物般,把对方的胳膊当成了案板上的面团,捏来揉去。

      叶陵清的面色由紧绷变成了无奈,抬手捉住她作怪的手指,破天荒用上了略微严厉的语气:“燕燕。”

      余寄雪“唔”了一声,知道这人性子冷,能忍到此刻已经很给面子,便略有惋惜地放下了手,退而求其次地道:“既然不让我摸,那给我上个药,总是可以的罢?”

      他低声应了,动作不太利索地给她换药,想到白日她莫名出现在长公主府,心中存疑,便道:“你今天为何回来这样晚。”

      余寄雪却十分警觉,立时便道:“我不是说了,我在外头干活挣钱么?主人家阴晴不定的,我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走开。”

      她伤口被包扎妥当,如同一只在柔软被褥上打滚的奶猫儿,钻进了床褥之中,还拽了拽他的手,“睡吧。”

      叶陵清想着白日长公主提亲之事,坐在榻边默不作声。

      即便二人都是出于私心,可如今共居一室,到底还是对她名声有多些妨害。他随时随地可以回宫去做他的储君,可他今日对长公主拒婚,倘或来日事情暴露,只怕会给她带去数不尽的麻烦。

      他一瞬间有些冲动,想将事情真相告知于她。即便她与灭门之案有关,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也最好不要掺和其中,他会查明真相,然后派人转达。这样对她是最好的法子。

      “我……”

      他斟酌着,才刚刚起了个头,便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少女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呼吸平稳又绵长,竟是睡得颇为香甜了。

      他小心翼翼想要挪开身子,可才一动,她便嘟嘟囔囔了两句,直往他这头挤,到最后,直把叶陵清逼得靠在了墙边。

      他如今左侧是墙,右边则是挨在肩头睡得忘乎所以的小娘子,忽地手心一凉,是她贪恋他掌心温暖,又挤挤挨挨地把自己略显娇小的手掌塞到他手中去。

      叶陵清犹如被人点了穴,直直地躺着。她好像仍不满足与他牵着手,愈发地往他这边挨蹭,直抱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叶陵清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半晌,抬起手去,将角落里的被子扯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动作间,他忽觉手背上传来暖意,竟是她原本贴身戴着的一枚玉佩落了出来。

      这玉佩上带着她独有的体温,触手温润,如同少女丝缎一般的肌肤。

      叶陵清很快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正要将玉佩放下,可这些时日眼盲的惯性,叫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番这枚玉佩……这玉佩说寻常,倒也寻常,刻的是凤栖梧桐,乃是民间常用样式。

      不寻常的,却是玉佩背面,刻着一“清”字,这同叶陵清那刻着“燕”字的龙纹玉佩一般,皆是清定法师笔迹。

      清定法师出家前,便是位闻名天下的玉匠,他最后的作品乃是一对龙凤纹玉佩,一枚赠予当朝太子,一枚赠予当时身怀六甲的荣国公夫人,直言太子命定有灾,若有此女相助,方能转危为安。

      奈何荣国公夫人生的女儿出生时便已夭折,后来数年后荣国公府一场大火,这枚玉佩亦不知所踪。帝后对此事极为重视,期间还着人寻找过,奈何一直毫无线索。

      便是叶陵清,也万万没想到会在多年后,一个偶然遇见的小女贼身上,见到此物。

      他欲开口询问,然而余寄雪趴在他肩上睡得极沉,他原本抬起欲拍她肩膀的手停在半空,最后缓缓落下,只是略显温柔地替她拨开了面颊上的一缕发丝。

      二人就这样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余寄雪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而叶陵清却神情萎靡、眼下泛着淡淡青黑。

      她抹了把脸,不由十分稀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跟被采花大盗吸了精气一般。”

      青年有气无力地往她处望了一眼,懒懒垂了眼睛不说话。过了一夜,饶是再整洁矜持的郎君,如今也是衣裳松垮,下巴处冒出丁点儿胡茬,颇有些一夜旖旎后的风光在。余寄雪不由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着了,“噗哧”一声笑,揶揄道:“做什么这样看我,我昨儿睡觉很不老实么?”

      叶陵清静默一会儿,破天荒地开口同她呛声:“不说老不老实,总归不太规矩。”

      她先是把他给挤到墙边,再是一脚蹬飞了被子,叶陵清恐她着凉,起身给她把被子捞上,没过多久,被子又再次被踹飞。

      到了后半夜,颇有些凉意,叶陵清睡着睡着,又觉得怀中多出一个小火炉。她踢飞了被子又怕冷,便把整个自个儿都塞到他怀里。

      叶陵清被折磨了一宿,自然疲惫。

      余寄雪歪着头,忽然没忍住问:“是我轻薄你了么?”

      叶陵清:“……”

      他原已坐到桌边用茶,忽地被这句话惊着,一口茶水呛入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反倒惹了她笑得开怀。她丢了手中的东西,坐到桌边去给他拍背,见这青年从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耳根,一路红到了藏在衣领下的锁骨处,他肤色极白,这绯红色便如同天边朝霞,生出绚丽之态。

      她拍背拍得心猿意马,擎着杯盏给他喂水时手便不大稳,落了星星点点的水珠到他身上。

      叶陵清:“……”

      她像是猛然回神,忙不迭地要替他擦干,然而叶陵清自然不会叫她贸然来碰此处,侧身避开。

      他这些时日虽然是个眼盲之人,然而到底习过武,耳聪目明,从未同此时一般狼狈,而这一避却是生生把自己从椅子上给悬空,椅子“刺啦”一声滑开。

      她惊叫一声,犹记得他身上有伤,扑过来欲接住他。

      叶陵清还在半空中时便想借力转身,却要按捺着不可在她跟前露出破绽,便只好僵着身子任由自己直直下落。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未曾传来,一副极为柔软的身躯接住了他,与此同时,下巴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是对方的牙齿磕了上来。

      余寄雪不料接个人,还把自己给赔上了,她捂着嘴龇牙咧嘴,愣是被疼出了满眼泪花。她舌头也被磕得生疼,说话便含含糊糊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少女的柔软和馨香几乎是毫无征兆地拥抱着他、萦绕在他的身侧与鼻尖,他成年后便从未与人这样靠近过,这般情形可以排进他人生最不知如何应对的场景的前三名。他顾不得自己下巴的伤口,彻底僵硬在了原地。

      余寄雪耐着性子等了会儿,不见他有要动弹的意思,不由有几分无言:“你还要压我多久?”

      叶陵清回过神,正欲用胳膊撑起身子,指尖却不经意拂过少女的发丝。他再度僵了僵,旋即在余寄雪彻底失去耐心前,略显笨拙地起身。

      他捏着对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

      洁身自好的太子殿下几次三番在她这儿破了戒,如今已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罢了,他出神地想,昨晚胳膊叫她压了一整夜,如今摔倒的过程中压她一压,权作礼尚往来。

      余寄雪捂着嘴,莫名觉得他这幅有些呆滞的模样可笑又可怜,噗哧笑出声:“好了,我没事。”

      叶陵清道:“你的伤……”

      “早就好了,”她失笑道,“不过是点儿擦伤,上两遭药就好得七七八八了,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娇弱么?”

      叶陵清隐约能察觉到眼前少女的这一身内力来得并不容易,倒是没有说什么,只道:“我原也无妨,你不必来接我。”

      “那可不成,”余寄雪笑得眼睛弯弯的,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瞧着病歪歪的么?我皮糙肉厚的倒还无妨。”

      叶陵清自幼体质特殊,从来都是病病歪歪的,身边之人也从不敢提及他病情,连帝后在他跟钱都是小心翼翼,他们极尽全力,像对待一个正常人一般待她。

      可这种行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特殊对待。

      唯独在她这儿,她对他的病情,从来都是直言不讳,嬉笑怒骂,也不太过于顾忌他的感受。这倒是让叶陵清破天荒有些感觉自己与旁人无异了。

      他脸色微微泛白,可神情却很柔和,破天荒地弯了嘴角,故意道:“是,我病歪歪的,叫燕燕费心了。”

      “费心倒不至于,”余寄雪见着他笑,便觉昏暗的屋舍都亮了几分,她意有所指地道,“你早些好起来,将事情想起来,便好了。”

      叶陵清知道她所指的,自然是御花堂之事。他望着余寄雪欲言又止片刻,终于还是道:“燕燕,我有事——”

      可余寄雪这一回同样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坏了,”她忽然站起身,看了看外头天色,知道按着长公主府的规矩,这会儿大伙都快起了,她连忙道,“我该出去干活了。”

      叶陵清咽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只是“嗯”了一声。

      太子殿下活到如今,破天荒生出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对待眼前的这小娘子。他想着依她的性情,只怕知道他没失忆,涮了她这么多天,她只怕会立刻拔剑,更别提给他开口说玉佩之事的机会。

      所以他改口说:“那我等你回来。”

      余寄雪见他乖乖巧巧待在原地,下巴上还有一道新添的伤口,忽然心中有些怜爱之心,她道:“待我回来就陪你,你……好生养伤。”

      叶陵清抬眸望着她离开小院的方向,久久凝睇不语。

      玄参与白微二人小心翼翼地自屋顶落下,二人都听见了方才的动静,恨不得自己原地失忆,如今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叶陵清却道:“长公主为何事请我过府。”

      玄参不得不硬着头皮抬头回话:“是因为长公主请到了辛大夫,殿下此番来寅州,便是为了寻访辛大夫治疗顽疾,这……”

      太子自幼身子骨便弱,如今更是中毒得了眼盲之症,驿馆太医也说这毒罕见,只怕要辛夷才能解。

      然而如今叶陵清去长公主府,也的确有些麻烦。余寄雪这几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往那头跑得勤快,还做起了锦平郡主的侍女。

      这要是一不凑巧撞上了,岂不尴尬?

      叶陵清抬手,抚平了方才被弄乱的衣袖。他神情淡淡,又恢复了先时那心思莫测的储君模样,半点儿不见方才在余寄雪跟前的不知所措,“那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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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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