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仙手记》单人谷

4、一封古怪的信

　　天上只剩下几缕暗橘色残云的时候，路旁草丛里的蟋蟀开始叫唤了，夜晚很快被它们召来。
　　这会已不再适合赶路。
　　崔长青和赵星来商议之后，决定在一处避风的石头后面歇脚。

　　二人放下行囊，在附近拾了柴火，堆在一处，不等赵星来拿出火折子，只听“嘭”地一声，干柴自燃。
　　火焰的光芒跳跃在脸上，驱散了山中夜间的寒气。
　　崔长青掏出早上剩的菜团子，用剥了皮的新鲜树枝串上放在火上烤，树枝是崖柏，带着清幽的果香，和菜团子的香味融在一起，引得麋鹿伸长脖子就要啃，被长青用掌心抵着推了回去。
　　赵星来也拿出了自己的干粮和水在边上烘着。

　　空气静谧，只有火光的噼啪声。
　　赵星来打量了一番四周，神情中流露出几分遗憾，“这条路我来的时候走过，有些印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多明日下午我们就能出山。只可惜，匆匆来的这一趟，还没有好好领略广云山的风景。”
　　去时的路也比来时好走多了，她花了整整五天才到广云山，出去却只要一天半的时间。

　　崔长青望了一眼来处，广云山在夜色里只剩下了一个黑魆魆的影子，“观主曾说，山中烟岚瘴气浓郁，会迷惑人的神智，久留未必是好事。”
　　身侧的麋鹿突然起身，不再盯着火光上的菜团子，神色警惕。
　　崔长青问：“怎么了？”
　　麋鹿答：“有人在哭。”

　　细听之下，果然有一道尖细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丝丝缕缕钻入耳底，点点滴滴落在心上，令人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赵星来也听见了。
　　“崔道长，有人在哭。这深山野林，就算有人到了这时也该回去了，莫非是鬼怪？”
　　她以前是不信这些的，与人交谈时还会嗤笑两声，如今却由不得她信不信。

　　麋鹿道：“不是人，是妖。”
　　她的鼻子十分灵敏，能嗅到哪种味道是妖哪种味道是兽。

　　崔长青原话转告给赵星来，“别担心，它不会过来。”
　　菜团子表面已被烤得金黄酥脆，崔长青将其中一串递给赵星来，“山野粗食，赵姑娘可要尝尝？”

　　“多谢崔道长。”
　　赵星来早就闻见味儿了。
　　她家境富裕，极少吃到这些看起来并不精细的东西，这次离京路上，并非处处都有酒楼，她不得不食用一些小铺子里的粗茶淡饭，本以为会难以下咽，谁知这些东西也别有一番滋味，令她大开眼界。

　　伸手就要接，突然间，她们附近的草丛突然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赵星来迅速起身，眉目不复之前的温和，骤然凛冽，如积了冰雪，她一只手将崔长青护在身后，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把剑，对着剧烈抖动的草丛横着就是一劈！
　　漫天草屑之下，露出了一张惊惶的脸。

　　赵星来本打算再劈，见此又匆匆收回了招式。
　　怎么会是一个女娃娃。
　　就算是妖，她也劈不下去。

　　崔长青皱眉，“怎么是个人？”
　　明明她也感应到了妖怪。

　　女娃娃看见她们，大嚎一声“妖怪”，转头就又往草丛里面跑。
　　跑了半天还在原地，原来不知何时被崔长青揪住了衣领，女娃娃更加害怕了，“别吃我，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赵星来安抚道：“不要怕，我们是人，不是妖。”

　　害怕之下，女娃娃什么都听不进去，闭着眼睛只把手里的篮子往崔长青身上扣，只是胳膊太短，蘑菇啊野菜没有一个落在长青身上。
　　麋鹿叼起一个蘑菇，递了过去。
　　女娃娃看着麋鹿，眼底带着好奇，竟然神奇地安静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野兽。

　　难怪山上的那群雀鸟只跟麋鹿玩，原来它还会哄孩子，崔长青看着眼前的女娃娃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
　　女娃娃对长青还有些害怕，她不自觉地靠近麋鹿，怯怯道：“你们真的不是妖？”
　　赵星来将剑背到身后，蹲下身，声音柔和，“入夜了，你怎么还在山上？你家大人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哇——”
　　女娃娃扑进赵星来怀里，哽咽道：“我和村里的姐姐们上山采蘑菇，谁知道我一回头就看不见她们了，我也不记得下山的路是哪条了。”

　　崔长青问：“那你有看见妖怪吗？”
　　麋鹿说有，那就是有的，以往她需要采山货的时候，都是靠着麋鹿的鼻子追踪，从未出现过偏差。
　　一听说“妖怪”，女娃娃哭得更大声了，说了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崔长青若有所思，难道她就这么不受孩子待见？

　　不对！
　　崔长青和赵星来对视一眼，既然妖怪不是追着女娃娃，那就是追着她们。

　　耳边突然起了一道风，带来淡淡的腥臭味，远处似乎有东西拨开草丛冲着她们来了。
　　赵星来一把将女娃娃推到崔长青怀里，站起身，手执长剑，神情如同天神一般毅然，在风声最为猛烈之际，她高举长剑，白光一闪，狠狠刺了过去。
　　“嗷——”
　　只听一声怒吼，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出现在几人视野里，身躯壮硕如同一座小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眼睛泛着绿幽幽恶狠狠的光，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挂着一缕要滴不滴的血丝，腥臭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女娃娃抓住了崔长青的衣裳，被吓得打了一个泪嗝。
　　崔长青仰头看了一眼老虎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光滑的毛发，又低头看了一眼紧紧贴着自己的麋鹿，掌心生出了一些痒意。
　　麋鹿也覆有皮毛，但是不如眼前的大猫令人心动。

　　面对大上她数倍的妖邪，赵星来不退反进，跃跃欲试， “道长，我来解决它，你带着小姑娘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说完，提着剑就迎了上去。

　　崔长青站在原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可惜之色。
　　赵星来或许看不见，她却能看见大虎身上冲天的黑雾，时不时有人脸在想要从黑雾中浮现，面容扭曲，神色痛苦，想要挣脱，却又迅速被黑雾吞噬。
　　这都是它吃过的人。

　　秦玄之曾告诉她，人和草木虫兽有先天之气，藏于体内，是生命活动的本源。而吸收的天地灵气和食物转化的水谷精微是后天之本，滋润着皮肤腠理。
　　后天之本积攒越多，头窍愈发清明，人会更为康健，而草木虫兽会开启“人”一样的灵智，也就成了妖。
　　不过食物转化的水谷精微极少，堪堪使生物勉强存活，要想有“修为”或者开“灵智”，只能吸收天地灵气。
　　可是对于草木虫兽来说，未开灵智的它们怎么会想到要吸收天地灵气？
　　所以除了长期生活在广云山这种灵气积聚的地方外，还有令一种成为妖的捷径——
　　通过进补。

　　人备受天地宠爱，生来就有灵智，等同于妖。
　　妖与人体内均有蕴着先天之气的精血，草木虫兽，亦或者是妖，若是吸收，可以强化其筋骨，令其周身畅快，久而久之，未开灵智的开了灵智，开了灵智的修为增加。
　　有些草木虫兽是无意间做的这些事儿，起初只为了填饱肚子，所以法则对它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是有意为之，是自然法则所不允许的。
　　又被称作邪物。
　　若是遇见，须要除之。

　　不巧，眼前的大虎正是后者。
　　或许它是无意间吃了人才开了灵智，但如今则是贪图这种可以快速增进修为的方式，它周身萦绕的黑气就是最好的证据，开灵智后吃过的妖和人，灵魂会化成黑气一直跟随着它。
　　不过它的修为还不是很高，连身上的黑气都不遮掩。

　　吊睛白额猛虎的一起一伏都会带起阵阵冷风，将赵星来包裹在其中，粗粗看去，如同一个小型旋风，所过之处带动大片野草倾倒，树木倾斜，虎啸夹在其中，听来如有天崩地裂之感。
　　赵星来的剑和她的人融进了旋风内，时不时有白色的寒芒闪在崔长青身上。

　　长青不知何时坐回到了火堆旁，神色自若往里面添了柴，又拿起菜团子，分了一串给女娃娃，“饿了吗？”
　　“咕噜。”
　　女娃娃看着圆溜溜的菜团子，咽了咽口水，不敢去接，眼睛又是好奇又是畏惧地瞥向和虎妖纠缠在一起的赵星来。

　　月光皎洁，照亮了天地，即便没有火把也能看清脚下的一草一木，不像前世，经过种种污染之后，月亮已经退化成天边一个只剩下形状的影子，星星更是罕见。
　　崔长青一边啃着手上的菜团子，一边欣赏着赵星来婉若游龙的身姿。

　　有修为护体的麋鹿在面对自己的天敌时没有瑟瑟发抖，浅金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惊讶，“赵姑娘居然没有落在下风。”
　　崔长青这才记起眼前之人是如何找到广云观的。

　　重情重义，有勇有谋，这是她对赵星来的初印象，实在不像是她认知里的古代读书人。
　　不过，这个时代的皇帝据说是一个女人，在她的统治下，女人也可以读书、科考，所以读书人和她那个时代的读书人不一样也很正常，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自己的特点。

　　渐渐的，虎妖落了下风，被赵星来瞅准时机，一剑封喉。
　　赵星来抽出剑，坐回火堆旁，喘着粗气，擦着剑上的血渍不屑道：“我还以为妖邪有多厉害，如今一见，呵，不过如此！”
　　她眼角挂着一点血，在火光的灼烧下显得异常不羁。

　　崔长青真心夸赞，“赵姑娘是人中豪杰。”
　　女娃娃一脸崇拜，“所以，这位姐姐，还有这么多虎你也可以打死的对吗？”

　　四周不知何时又聚了一堆猛虎，各个如之前那只高大勇猛，就连她们避风的这个石头上面也有几只，风声带着虎啸，将她们三人团团困在中间，插翅难逃。
　　赵星来余光一扫，擦剑的手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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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那种有趣温馨的神鬼世界，结果，这……有猫猫作陪怎么不算有趣温馨呢，只是它们饿了而已。
安详躺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