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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秦臻果真是来退婚的。

      在婚期前一月。

      安雨丹坐在梁言念身边,柔声安慰着她。梁言念楞楞坐着,关于安雨丹所言,她没听见几句,脑子里只回想着退婚一事。

      要接受这事,其实不太容易。

      她与秦臻的婚约是她三岁时,北渝皇帝赐下的。

      她虽是肃王府三小姐,但却是庶出。她生母早逝,无任何强硬背景。若非幼时随梁婺进宫为皇帝陛下贺寿,陛下见她讨喜赐下这门亲事,以她庶女身份,贵妃定然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可陛下已下圣旨,贵妃虽不情愿,却也不敢抗旨,扰了皇帝的好心情。

      因而京都人皆言,她能够嫁给二皇子是她的福气。

      安雨丹曾告诉她,不必太过在意他人所言,亲事是陛下所赐,她只需遵守便行。不管别人如何说,这已经定下的亲事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语而改变。

      可梁言念觉得,她不能让人瞧不起,更不能丢肃王府的脸,就算她是庶出,但既然陛下赐下这门亲事,那便证明她是有资格嫁给秦臻的。

      自那时起,梁言念便开始学着如何当一位合格的二皇妃。所有她需要学的规矩她全部都学了,并且做得很好。除此外,还忍受着二皇子秦臻的生母玉贵妃的刁难,完成那些时不时丢给她的“任务”。

      她全都耐着性子一一完成,没有半句怨言,将那些刁难当成是未来婆婆对自己的考验。

      眼看婚期将至,她一心等着婚期到来,盼着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如今却忽然告诉她,秦臻要退婚。而且还是在婚期前一月!

      他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肃王府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下月大婚时来退!!

      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气愤。

      梁言念深深缓息几次,将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强行压制回去。

      “大娘,”梁言念轻柔出声,打断安雨丹小心翼翼安慰她的话语:“他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退婚的么?”

      安雨丹一愣,眉头蹙起,有些心疼,却也不好欺骗她。

      “算是。二殿下带着陛下身边的卢公公来传口谕,将当初为你和二殿下赐下的那门亲事取消,二殿下便顺势来退婚。退婚礼带了不少,态度也是坚决。”

      安雨丹叹了口气:“王爷已尽力调和,想要让二殿下再考虑考虑,可二殿下心意已决,定要退婚……”

      “知道了。”梁言念淡淡截断她的话,嗓音渐冷:“既然他心意已决,非要退婚,那便退吧。”

      “念念,你……”安雨丹面露难色,眉头紧皱,心里也不是滋味:“也许……这是玉贵妃的意思,二殿下他本人可能……”

      “不论是谁的意思,他已经来退婚,那便证明他心中已然接受退婚一事。他既然不愿意娶我,那我也不是非要嫁给他。”梁言念冷言道。

      “……”安雨丹一时无言。

      梁言念敛了敛情绪,转头望向安雨丹:“大娘,谢谢您来安慰我,事已至此,无需再言,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事,便辛苦您和爹处理了。”

      安雨丹点点头,抓着梁言念的手轻拍了拍:“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找你爹了。”

      “嗯。”

      安雨丹离开后,梁言念在房内静坐许久,脸上神情未改,心中却早已汹涌如涛。思绪万千,最终却汇聚于一点。酸涩与委屈并行而来,鼻间泛酸,她忍不住轻抽泣一声,在泛红眼眶中噙满的泪水要掉下之前,迅速抬起衣袖将其擦去。

      翠翠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喘。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梁言念起身。

      翠翠视线紧急跟随。

      她行至屋外,望着空中飘着的细雨,眯了眯眸子。微风起,夹杂着些许细雨的凉意,迎面扑于她身。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继而缓缓呼出。随后她睁开眼眸:“翠翠。”

      翠翠闻声,立即走到她身后:“小姐。”

      梁言念道:“我饿了,想吃蟹粉酥。”

      翠翠一愣,忙点头:“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做。”

      翠翠朝梁言念行了个礼,继而离去。

      梁言念立身屋檐下,看着翠翠冒着细雨小跑而去的身影,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随之颤了颤,眼中是情绪翻涌褪去后残留下的几分颓意。

      她伸出手,雨滴落在她掌中,留下一点小小水渍。

      她仰头望着从空中飘下的雨,在阳光的照射下,雨线在半空划过的痕迹格外明显。她微微出神。

      太阳雨她见过多次,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她觉得心情沉重。

      又或者说,其实不关太阳雨的事。

      翠翠带着蟹粉酥回来时,梁言念趴坐在小院屋檐的围栏下,一手托腮,呆呆盯着院外被细雨滴答后泛起圈圈涟漪的池子。不久之前因秦臻前来退婚一事她所表露出的情绪已悉数不见,她面色淡然,有几分无聊意,不知此刻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翠翠走上前,将蟹粉酥小心放在她身侧:“小姐,蟹粉酥。”

      梁言念轻轻“嗯”了声。

      翠翠看了看她脸色,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那个,小姐,二殿下说想见您一面,亲自跟您道歉。”

      梁言念盯着池面,眨了眨水灵的漂亮眸子,浅柔出声:“让他滚蛋。”

      翠翠:“……”

      “咳,”翠翠假咳了声:“小姐,二殿下就在院外。”

      “那也让他滚蛋。”

      翠翠再三询问:“真的不见吗?”

      “不见。”

      “……”

      翠翠面色无奈,不敢不听自家小姐的话,但也不敢将原话如实转告给二殿下。

      二皇子秦臻在“曲幽”外。他身形修长端正,五官俊朗,着一身鸦青色长袍,黑金冠束于头顶,每一缕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气质威严。此时他面上神色凝重,眉心微蹙,眼底有丝丝担忧意。

      翠翠走出院门时,秦臻即刻转身:“如何?”

      翠翠恭敬应答:“回二殿下,小姐说不必了。”

      秦臻眉心蹙得更紧了些,没有怒意,却令人有种不敢靠近的凛冽气息。

      翠翠低着头,不敢直视他面容。

      秦臻缓了缓情绪。

      他往院中看了眼,远远的能望见梁言念坐在屋檐下,但她也只是坐在那里,一动未动,视线也不曾往这边看来,就好似根本不知晓他在此处一般。

      他问:“翠翠,你告诉过她,我在这里吗?”

      “二殿下在此处之事,奴婢已如实告知。”

      “她仍不见我?”

      “是。”

      秦臻抿了下唇,神情更显凝重。

      他又往院中看了两眼,眼神微有一抹复杂情绪闪过:“她今日心情不好,我改日再来。”

      他很快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翠翠朝他背影行礼:“二殿下慢走。”

      翠翠回到梁言念那里,瞥到先前放在那儿的那盘蟹粉酥原封不动摆在原位。蟹粉酥边上是一支翡翠花玉簪。

      再看梁言念,她趴在围栏上,眼神懒懒,眼皮耷拉着,好似一副随时都能睡着的模样。

      翠翠轻轻出声提醒:“小姐,要是困了,就回房间小睡片刻吧。还在下雨,还有风,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嗯……”梁言念懒懒应了声,却没动。

      翠翠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她手臂,使力将她带起来,又扶着她回了房间。

      翠翠扶她躺下,又仔细为她盖好被褥,柔声提醒道:“小姐,我就在屋外侯着,要是有事,您喊我。”

      梁言念点点头:“嗯。”

      翠翠站在门外,低眸望着那支放在蟹粉酥旁边的翡翠花玉簪,感慨似的轻摇了下头。

      没多久,梁昭心来了。

      翠翠朝她行礼,而后指了下紧关的房门,比了个睡觉的手势,示意此时梁言念在房间睡觉。

      梁昭心会意,轻点了下头。又着急比手势:她还好吗?

      翠翠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复杂。她也说不好,小姐看起来很淡然,不哭也不闹,情绪没有特别激动,除去最初的那些震惊与错愕,便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奇怪。

      翠翠摇了下头。

      梁昭心蹙起漂亮的双眉,面露忧忡。她又比手势:要是她醒了,立刻告诉我。

      翠翠点头:“是。”

      雨在黄昏时停歇。

      梁言念这一觉睡了许久,一直到天黑夜深都不曾醒。

      梁婺和安雨丹来看过她,但知道她睡了,便没有进屋打扰,只稍稍推开门在门口往里看了几眼,最后无奈离去。

      夜半寂静时分,房内忽响起抽泣声。声音很微弱,像是极力压抑却难以完全克制后渗出的那点点抽泣。

      压抑的低声抽泣持续了许久,才沉寂在这夜里。

      翌日。

      梁言念照常在天光初破晓时起床,翠翠端着热水来时,她已自行将发髻梳理好,身上衣裳也更换完毕。

      翠翠见此,面露错愕。

      梁言念走向翠翠,从呆愣住的她手里将热水取走,而后用热水将布巾沾湿,净面后,又用布巾放在红肿的眼睛上揉了揉,来回两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直至她眼睛舒服些,不再像方才那般肿。

      翠翠全程诧异,视线跟随着梁言念的动作,却忘记要开口讲话。

      梁言念侧目看向她,见她那傻楞模样,笑着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捏:“翠翠,你看什么呢?怎么傻乎乎的?昨晚没睡好?”

      “我、我还行。”翠翠使劲眨了眨眼:“小姐,您……睡得好吗?”

      梁言念坦然:“好啊。”

      她笑着耸了耸肩:“浑身轻松。”

      “……”

      梁言念走出房间,步子欢快在院子花丛里走了两圈,手指从新长出的花苞上轻轻碰了碰,而后哼着小调走出院子。

      翠翠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她离去身影,疑惑骤生。

      这是……怎么回事?

      肃王府内厅。

      早膳时辰。梁婺、安雨丹与梁昭心都在。他们三个面上皆是担忧,明明是早膳时辰,可谁也没有动筷。

      梁言念面带微笑行至他们身前,恭敬行礼:“爹,大娘。”

      又朝梁昭心挥了下手:“阿姐。”

      随后她入座。

      梁婺与安雨丹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错愕,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梁昭心看着梁言念,眼中难掩诧异。

      三人互相交换眼神,都带着些疑惑不解,最后视线不约而同汇集在梁言念身上。

      梁言念察觉到他们投过来的目光,眨眨眼,笑道:“你们为何这般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咳。”梁婺咳嗽一声,给了安雨丹一个眼神。

      安雨丹接收到他的意思,立即露出笑容:“念念,你没事吧?”

      梁言念喝了口粥,反倒是疑惑:“我能有什么事?”

      “你……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除了饿,没有。”

      “……”安雨丹笑了笑:“行,那你多吃点。”

      安雨丹转头给了梁婺一个眼神。

      梁婺皱眉,轻摇了下头。

      梁昭心依旧看着梁言念,眉头紧锁,仍是担忧。

      “阿姐,不要再看着我了,我没事,你快吃饭吧。”梁言念放下勺子,给梁昭心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阿姐,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快,把这碗鸡汤喝完。”

      梁昭心:“……”

      用过早膳,梁言念率先离席。

      桌上另外三人互相看了眼,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梁言念回了“曲幽”。

      梁婺和安雨丹在院门左侧,梁昭心与她的侍女小翡在右侧,四人借着围墙挡住身形,又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往院内看去。

      只见梁言念自院门入,沿石子路径直回了房间。

      过了会儿,又见她挽起衣袖,在房中来回翻找、收拾着什么,身影忙碌,却令他们格外不解。

      安雨丹疑惑:“她那是在干什么呢?她房间那么干净,还需要收拾?”

      梁婺也皱着眉,很是费解。今日梁言念的行为有些反常,她看起来好像没有被秦臻退婚的事影响到,一副坦然自若模样,不见半分伤心难过,就好似昨天的事没发生过。

      梁婺伸手拍了拍安雨丹肩膀:“夫人,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雨丹“啧”一声:“你是她爹,你去。”

      “你是她娘。”

      “不是亲生的娘。”

      “……啧。”梁婺抬手在安雨丹脑袋上拍了下。

      安雨丹往上小瞪了他一眼。

      另一边的梁昭心深呼吸两下,下定决心般倏忽站直身体,然后转身走进“曲幽”的院门。

      小翡紧随其后。

      梁婺和安雨丹一愣,对视一眼后也跟着进去。

      梁言念在屋中收拾东西,听有脚步声靠近,抬头后见门前有人来,拿取东西的动作一顿,转头见是梁婺他们,便露出笑来:“爹,大娘,阿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找我有事?”

      梁昭心径直走向她,眉头紧锁且着急着对她比手势:念念,你真的没事吗?你要是难过的话,可以直接说的,有什么情绪直接发泄出来,不用什么都忍着。

      梁言念愣了愣,而后笑了:“你们是为这事儿来的啊。有劳你们费心担忧,但我真的没事。”

      安雨丹走过去牵起梁言念的手:“念念,昭心说的对,你要是难过,有什么情绪,你就直接发泄出来,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会把你憋坏的。”

      梁婺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着急紧张意味。

      梁言念失笑:“哎呀,我真的没事,你们干嘛这样紧张,都吓到我了。”

      安雨丹正欲再开口,梁言念抢在她之前先道:“不就是被退婚了嘛,虽然这事发生得突然,挺令我意外的,但我也不至于要为此一哭二闹三上吊。经一夜后,我已经想通了。”

      梁婺与安雨丹同时诧异:“想通了?”

      “是啊。”梁言念坚定点头:“退婚就退婚了,我才十六岁,又是肃王府小姐,长得也不丑,难道还担心以后嫁不出去?再者,我难道就一定要嫁给秦臻?不嫁给他,我难不成就会死掉?”

      梁言念自答自话:“显然不会,对吧?”

      安雨丹一时无言反驳。

      梁婺也懵了下,这话好像……也没错。

      听梁言念所言,梁昭心愣了片刻,然后朝梁言念郑重着点了点头,十分认同她的话。

      梁言念又道:“所以啊,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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