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63、第六十三章

　　林焰在十班最后头坐定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楚希宥用力抱住自己时勒在胳膊上的力度。
　　他稍一想，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至于么，跟个俩刚上学前班不想要离开父母的小孩。

　　他来的挺早，班里连灯都没开，因为是冬天，寒意和死气沉沉肆意攻击着学校，尤其是十班，收拾收拾就能拍现代版学校鬼片了。

　　一班估计是跟这完全两个样，正热火朝天地要么讨论问题，要么研究卷子呢吧？
　　林焰把要学的书本一一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后，深深吸一口气，眼睛朝前看去——好像这样就能透过墙壁看到一班热闹的现状。

　　第一次，他产生了股很强烈的冲动，强烈到他都有点头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正常的。
　　——他竟然想在下次考试时闯进一班，再次和楚希宥成为同桌。

　　意识到这种想法后，林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几个月前他连眼睛碰上教科书，瞥到了里面的字都觉得恶心，别说是一班，他都不想桌前坐着。

　　而回溯到以前，自从他升上高中以第51名的成绩落户在二班后，废寝忘食、没日没夜得努力了好久，可别说是一班了，他连呆在二班都没能保持。

　　那现在呢？他能比得过那时候基础扎实的自己吗？
　　更别说高三之后所有人都在冲刺，他在一班坐了大半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嘴上多乐呵，私下就有多拼命——为了保住自己在一班的名额，这帮狠人只会把分数拉高到别人可望不可及的地步。

　　现在自己这个十班的无名小卒说挑战就能挑战的吗？

　　明明道理他都懂，可令林焰哭笑不得的是，他发现自己此刻正激动得不行，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化成了细密的气泡，每裂开一个就让他的心脏电上一下，滋滋麻麻的压都压不下去。
　　又疼又痒。

　　这种非常符合十七岁少年的冲动和渴望正头一次劈头盖脸地袭击林焰，他想，楚希宥就能做到钉在一班不动弹，而他会是楚希宥的头号亲传弟子，只要他闭紧双眼遮住双耳，不听来自灵魂深处各种混杂着阴暗的诅咒和诱惑的低吟，他凭什么不可以？

　　他相信楚希宥，所以他相信自己。
　　他喜欢楚希宥，所以他要努力成为自己也喜欢的自己。

　　这是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把楚希宥定义为男朋友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林焰吓了一跳，没想到早自习和第一节语文课就这么结束了。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发现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看样子今天是个从下雪天脱胎换骨的大晴天。

　　十班的进度比一班慢了太多，林焰没听课，自己做了本来计划是昨天做的两小时英语模拟卷。
　　铃声都没响完，老师还在前面整理教案呢，十班一下子就空了大半个座位。
　　林焰计划把最后没写完的作文也写完，待会儿拿过去给英语老师瞧一瞧，本来他不太好意思找老师批，可是他又不想拿给楚希宥看，楚神看了自己这惨不忍睹的作文得是什么感受？

　　就只是做了一份卷子，几小时前的凌云壮志已经荡然无存，林焰垂头丧气，计划买本书把优秀英语作文范例从头到尾背十份。

　　“儿砸！”
　　突然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班级门外传来，林焰一抬头，看见了兴高采烈的孙鹏飞和笑吟吟的楚希宥。

　　没控制好的笑容猛地在脸上泛开，林焰立马整了整表情，扔掉笔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

　　“来了？”林焰微抬下巴朝楚希宥点了点，两人默契地表情一软，恰好被平时钝得像头牛的孙鹏飞给看到了。
　　“听说你们和好了？”孙鹏飞一把搂住林焰的肩膀，怼了怼他，“早就跟你说了大老爷门儿痛痛快快打一架就好，你们还得拖到现在，我真服喽。跟个谈恋爱的情侣一样唧唧歪歪的。”

　　真情侣两口子同时心虚地呼吸一紧，谁都忘了回击他的调侃。

　　孙鹏飞又自顾自地好奇道：“不过你们为啥打得架？楚神你昨天突然跑出去就是找他干架去的？”孙鹏飞又转头问林焰，“你把他脸揍得这么热闹，你呢？有没有受伤？”
　　“……”
　　当然受伤了，被邪恶的敌人用尖牙利齿狠狠地撕碎嘴唇的死皮，让嫩肉毫无防备地暴露着，现在还刺痛呢，你说这是多么不择手段的报复？

　　只这一处受伤的林焰舔了舔嘴唇，干瘪瘪地说：“没有。”
　　孙鹏飞顿时满脸崇拜地看向楚希宥：“绅士啊楚神，这么能忍？”

　　林焰：“……”
　　楚希宥：“呵呵。”

　　“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孙鹏飞没心没肺笑着，伸长胳膊拉住了楚希宥，把他俩一左一右抱住，感叹道：“刚吵架那会儿咱焰哥天天板着个脸，跟个没了父母的鹌鹑蛋一样，都快哭了，好几个月我就没见他笑过几次，你看像现在这样多好，舒舒坦坦的，我还不用夹缝中看你们眼色。”

　　孙鹏飞口中好几个月都哭丧着脸的林焰嫌弃他道：“是是是，是我们错了，我们小气让你看眼色让你不舒坦。”
　　“你小子知道就好。”孙鹏飞用力揉乱了林焰的头发。

　　楚希宥看着孙鹏飞的手正肆无忌惮地横扫林焰的发间，眯了眯眼睛，上前两步，把林焰拔回来按在了自己肩膀底下，跟孙鹏飞说：“飞哥，你来不是给他看‘那个’的吗？”
　　“哪个？”林焰抬头问。
　　孙鹏飞马上一副“对了对了对了”的表情。

　　“你等着啊，等着，你猜我刚和楚神去办公室拿回什么了？”孙鹏飞手忙脚乱翻着自己的兜问道。
　　林焰一听这个马上瞪大了眼睛。
　　办公室？拿回？
　　那就只能是——

　　“嘿嘿~手机可终于拿回来了！”孙鹏飞掏出那熟悉的，小巧的泛着荧光色的翻盖手机在林焰面前晃了晃，高兴得声音都飘高了几度：“楚神说了，这个就暂时让我保管，你们得忙着学习呢，刚好最近没了你，我就只好拿它做伴了。”

　　林焰马上抢过孙鹏飞手里的手机左看右看，脸上浮上了一层兴奋的红光。
　　再次摸到它已经快小半年了吧？里面的青蛙儿子还健在吗？
　　之前刷的记录呢？
　　这么久没碰是不是已经攒了好多的积分？
　　都能给水水也配一个披风了吧？

　　楚希宥看他这么激动，一种温暖里泛着心酸的感觉在心里涌起，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彼此稀罕的不是那小破游戏里的小破青蛙，而是因为这个而层出不穷的回忆，那时候的他们聊着分数，你一次我一次来回比试，兴奋、吵闹、生气……仿佛这个手机一在，他们就能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地闹下去。

　　也幸好，他们现在又回到了之前——比之前还更进一步的关系。

　　没等林焰把手机翻个底朝天，楚希宥就轻巧地夺过手机扔给了孙鹏飞，看着不远处的空地装模做样地说：“焰哥啊，飞哥跟我说昨天有人承诺，说是下次考试就回一班了，让我们再等等，还说得信誓旦旦的……”
　　林焰表情一僵：“……”

　　“哎呀，这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楚希宥语气夸张、动作浮夸，恨不得把“你什么时候重新变回我同桌”贴在脑门上，催人催得理直气壮的。
　　好家伙啊，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放羊派名誉教主楚大神给push到。

　　林焰感叹都来不及，孙鹏飞这儿一看就没理解楚希宥这么说的深意，还以为他只是例行公事鼓励朋友，又乐呵呵地说道：“放心吧，我们家林焰他说到做到。”
　　“？”
　　林焰自己都惊了，他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让孙鹏飞产生了这么天大的误会？
　　还说到做到——一班又不是隔壁家老王的卧室，那是想进就能进的吗？

　　楚希宥微微蹙眉，对这“我们家林焰”五个字意见很大，可是现在孙鹏飞还痴傻着，连个开窍的纹路都没有，楚神只能秉着不跟傻子一般见识的原则抿紧了嘴。

　　“我怎么就说到做到了？”林焰问。
　　孙鹏飞从善如流说：“你之前说不学习，还真就兢兢业业在十班窝了两年，说吵架还真就跟楚神认认真真吵了小半年——这不是说到做到是什么？”
　　“……”
　　这他妈是一个道理吗？
　　这，这！

　　没等林焰开口，楚希宥就一抖机灵：“懂了，这次焰哥说了进一班，下次考试就能直接抱着桌子重新杀进来。”
　　“诶对啦~！”
　　楚神老飞一人一句来回接茬儿，愣是把林焰下次考试的结局也给定了。

　　林焰哭笑不得，给老飞和楚神的屁股各赏了一脚，笑骂：“趁着现在多高兴点吧，一看这就是要毒奶我。”

　　恰好此时学校打了预备铃，好几个刚刚还在走廊鬼鬼祟祟的女生唉声叹气，一步三摇头地消失在了各教室里。
　　他们想着楚神好不容易在这最边儿上的走廊出没，就一个课间压根没看个够啊，等他下次再来，不定得什么时候……
　　其他倚靠在10班走廊的僵尸状学生也踏着僵尸步回到自己桌前趴下。

　　“走了楚神，上课了。”孙鹏飞说。
　　他又晃晃手机给林焰看：“这个我就先保管了，你最近还是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好吧。”
　　林焰跟他俩挥挥手打算他们转身走了自己也进去了，铃声已经响了两个来回，孙鹏飞迈着牛步走出来大老远，可楚希宥却拖拉着没动弹。

　　林焰看着他：“？”
　　趁着孙鹏飞摇头摆脑往前走，其他学生也都各回各班各找各桌的空隙，楚希宥笑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林焰嘴上盖了个戳。
　　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孙鹏飞旁边。

　　林焰大惊，眼珠子都抖成了地震，整个人一下子就红了。
　　在学校如此伤风败俗……刚没人看到吧？
　　不知道是因为被吓得还是心里的蜜罐连着火油被点着了，林焰刚还冷飕飕的身子整个热气沸腾起来。

　　就他一个人还沉浸在震惊里呆呆站在走廊的时候，十班的老班闲庭信步地走来，问：“干嘛呢，不进去在这儿当门神？”
　　林焰一回过神，发现孙鹏飞和楚希宥早已经走到走廊最尽头，变成了两个小小的点。

　　“啊，嗯，马上进去。”热意一时半会儿应该下不去，林焰扇着风走进去，赶紧压了压越来越往上的嘴角，生怕被人误会成一上课就高兴的变态。
　　老班凑过来，拦住林焰：“你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整个跟偷腥的猫一样，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咳。”林焰疑惑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迅速把最后一丝上翘的嘴角也压死，冷眼横了他一眼，甩手走了进去。

　　“哎哎，别无视我啊，”老班毫无尊严地重新拦住林焰，“楚神跟你说什么小话了？啊？我好奇嘛，你快说，你说了我们再上课。”
　　——真是一点没有身为老师的庄重。

　　可是十班本来就是这么个地方，老师一起哄，底下一窝窝嗷嗷待哺的学生们更起哄，一个个精神得仿佛刚趴在桌上的不是自己一样。

　　“焰哥，你跟楚神关系这么好啊？”10班钉子户班花张悦丹兴冲冲地问，“能不能给我们女生弄点福利，让他课间休多往这边跑一跑啊？要是可以，跟一班组织个联谊那就更好了！”
　　这提案一出，一班无论男的女的横的竖的都开始哇哇乱蹦，一班漂亮妹子多是他们这一届的通识，这帮人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冲进一班，女生看楚神，男生看其他漂亮姑娘。

　　林焰：“……”
　　他怎么就没想过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能这么不要脸呢。
　　“快点焰哥，就等你一句话呢。”下面不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句。
　　林焰额角青筋凸起，嘴边缓缓挂上‘友好’的微笑：“楚神跟我不熟，倒是跟飞哥挺熟的，你们下次找他。”
　　说的没过瘾，他又附加一句：“你们飞哥跟肖晓也很熟，你们男的女的下次都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