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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孤狼难训(一) ...

  •   盛安城九月,已若入冬,若是大雁飞的再慢些,估计就看不见来年的春花了。

      沈月透只穿了身薄薄的丁香色束腰襦裙,随意披了件斗篷,还敞露着纤瘦的锁骨,骨节冻得发红,就那样站在寒森森的院里,怒气冲冲拽着阿牧的袖口。

      “你真的不去?”

      阿牧面无表情,“不去。”

      沈月透深吸一口气,尽量将语气放柔和些,哄道:“你不用吃酒,也不用替我布菜,我不叫你像别的奴隶一样,就是想带你一起去顽罢了。”

      “不去。”

      沈月透面色更差,“我给你银子,你陪我去,十两。”

      十两银子,够阿牧一年的吃用了。然而那人听到这从天而降的大饼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去。”

      “你是要违抗主人的命令?你知不知道惹我生气的后果是什么?”沈家从来不缺刑具。

      阿牧抬起眼皮,眸子冷冷在沈月透脸上转了一圈,随即收回,好像连看一眼都会万分嫌弃一样。

      “主子若是当真无友人相伴,大可推了。”他故意的。

      平静的话音像一根针刺进心里,猝不及防扎破了沈月透自认为已经藏好的疮疤,委屈不甘瞬间决堤,全翻涌出。

      这十几座侯府里地位最高的沈家大小姐,从来也没有挚友。纨绔子弟怕她的权势,心底里却看不起她。

      三朝前,新皇登基,不愿意再用先皇的旧臣。为了给老功臣一个交代,连着封了三十多个侯爷,侯位世袭,沈家也是其中之一。这些老匹夫,不用参与国事,还有权有势,吃穿不愁,渐渐也就浑噩下来。

      三朝过去,上梁不正下梁自然歪,到了如今,原先的侯府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十几家,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日日只知道花天酒地。

      沈月透她爹还在世的时候,她就一副阴阴郁郁的模样,别的公子小姐就都不爱同她作伴。

      后来她爹荒唐去世,十二岁的弟弟做了小侯爷,其他侯府虽表面还是对她恭敬,背地里却都嘲笑她。净是说的难听话。

      她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她骨子里硬的很,若不是为了弟弟,早就悬梁与这乱世告辞了,如今哪能容得下一个奴隶再戳她的脊梁骨?

      “你!你!”她气的唇也开始颤抖,“来人!给我拿鞭子来!不,我亲自去挑!”

      阿牧冷笑,只是鞭子?她就这点能耐。

      两年前,崔侯府出了事,大体是刚刚袭位的崔侯爷抢了个民女,不小心玩的过火,将人溺死了。

      那个平头百姓撒泼要钱,告到官府,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只能上报。

      皇上一看,觉得实在有伤风化,又不好明着做什么,便下了令,命这些侯爷及家眷不得再花天酒地,更是不能狎妓。

      这下子,大家都蔫了。光守着银子有什么用?不能科考,不能经商,现在连顽乐都没了,岂不是要闷死?

      金贵的公子小姐凑在一处商量,没过多久,办起来个茶楼。表面是茶楼,其实里面是供人享乐的奴隶。

      这些奴隶都是自由的,有男有女,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也可以自己提要求,前提条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一时间,不少原先花柳巷或者穷家百姓都来了。毕竟只要不违背主人的意愿,一年就能拿到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

      显然,他们低估了这些纨绔子弟骨子里的劣根。

      那些平常的把戏贵人早就顽惯了,想的尽是些刁钻又折磨人的顽意。短短一个月,愿意做奴隶的就只剩下了那么几十个,花多少钱都再也请不动了。

      三个月前,崔菀竹找沈月透去钓鱼,见沈月透院里空着,就提了一嘴,让她再找几个奴隶陪着。

      崔菀竹,就是劣根数一数二的崔家里唯一的小姐。

      沈月透之前有过两个奴隶,都是旁人送的。第一个是她觉得嘴笨不会哄人,就不要了。第二个家里人生了病,她就放人回去了。之后没人再送,她也就空着了。

      “月儿你这段时间都不出门,肯定不知道茶楼出了个大名人!”崔菀竹扬起下巴,说这话的时候沾沾自喜,“你来我家,我带你瞧瞧!他可很难要到的,你就看一眼,一定满意!”

      沈月透不信,崔家出事后,就越发攀附沈家。沈月透不觉得她真的会那么大度的让出一个宝贝。

      崔菀竹心急证明自己,拉起沈月透的手就往自己家带。

      “一个奴隶,你唤他来就是,何苦自己跑一趟?”沈月透不着痕迹抽回手,又回软榻靠着。

      她摆架子,崔菀竹一点不介意,“他可不一样呢。月儿不知道,这个奴隶自己有套规矩,骨头硬,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你根本逼不得。”

      “哦?”沈月透挑眉,“这是找奴隶?挑主子还差不多,你怎么想的?”

      其实,崔菀竹怕她不要,已经将人美化过了。

      若是直说这奴隶从不伺候人还受不得威胁,不给亲,手也碰不得,还因此将前任主人打的半死现在还在京城养伤,恐怕...

      “你这是没见过他的容貌。”崔菀竹自己拉了椅子在软榻边坐下,神秘一笑,“再说了,惯会由人使唤的见多了,倒没意思。像这样才有的磨。你打他罚他都行,他让的。就是吃酒弹琴这样风花雪月的顽意忌讳。”

      沈月透听的起了兴趣,“你是说,享乐的事他都不要,倒是旁人受不了的事他上赶子?”末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该不会是这有问题罢?”

      崔菀竹又拉起她的手,带着人往家走,笑道:“月儿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崔家离沈月透的小宅子就隔了一条街,一炷香的脚程。崔菀竹还跟他哥哥崔侯爷住,不像沈月透,单盘下来个清净的宅院,自己住。

      沈月透一直认为崔菀竹她们现在真的是无聊到吃饱了撑的,这种想法延续见到阿牧前的最后一刻。

      那个跪在书案前的男子正在替崔菀竹作画。

      即使只是一个侧脸,沈月透就明白了,崔菀竹她们从来没变过,这样的容貌就算真的做主子,恐怕她们也愿意乐颠颠的摇尾巴。

      “你让他画什么?”沈月透随口问,也是为了提醒那个奴隶,屋里来了人,他应该起来行礼问安。

      崔菀竹眯起眼笑的暧昧,冲那男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沈月透自己去看。

      沈月透抬步到了跟前,那个奴隶不要说行礼了,显然连抬头的打算也没有,真的就在认认真真作画。

      真是仗着一张好皮囊了。沈月透暗忖,弯腰去看铺开的画纸,一瞬间面红耳赤,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急忙收回目光,转而对着崔菀竹嗔怒一眼。

      真是个死人啊,画春宫干嘛摆出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傲气样,一点波动都没有,害得她真以为会是什么普通到无趣的怡情山水花鸟。

      “喜欢吗?喜欢送你。”崔菀竹当时可是废了不少劲才把这个奴隶要来的,够她在沈月透面前拿大。

      这样的图大可不必。

      沈月透瞪她一眼,“你真给我,带他来屋外我问问。舍不得我这也就走了。”说罢独自到了屋外透气。

      崔家惯会找乐子,院子布置的很有意思。沈月透从屋檐下望出去,却根本没注意到美景,脑子里始终是刚刚那个奴隶的模样。

      寂静,沉冷,好像脱离尘世,能将一切喧嚣置之度外,带着“死气”,好像随时都可以刎颈。

      她隐隐觉得,这个奴隶真的不一样。总之这样的气度和举止,还有身上女人似的白嫩肌肤,都在证明着她的猜测——这个奴隶大抵是个落魄了的贵公子。

      所以说起来,宁愿皮肉之苦也不愿践踏傲骨,也就不难理解了。沈月透想帮帮他。

      或许因为她也是贵人之一,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几时这样的好日子,所以同病相怜。

      崔菀竹带着奴隶走到沈月透面前,那个奴隶终于肯抬起眼,瞳孔放大,目光瞬间定在了沈月透脸上,眼眶红的能吃人,转而又躲开,脸低低埋下去,藏起了那副好皮囊。

      “我说了不陪客。”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极清晰,极凶极恨。登时让人领会到了蛰伏的孤狼,随时可能撕月嗜血。

      沈月透没什么,倒是崔菀竹没见过这种这能玩命的脾气,慌了一寸,解释道:“没让你陪客,让你跟沈主子走。”

      其实,这奴隶本不是她的。他都是接的单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主子也多,都是他想去哪家去哪家,没有不要的。

      崔菀竹知道,反正不会吃亏,就拿这个做礼同沈月透示好。

      奴隶低着头,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崔菀竹好言好语,又劝:“沈主子脾气好,你可是走运了。”这是实话,崔菀竹对奴隶是出了名的暴虐,沈月透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奴隶还是刚刚的模样,宛若冰雕的,已不知魂魄还剩几何。

      好没意思。沈月透没什么耐心,也觉得逼迫人感觉有点怪怪的,便走到奴隶的面前,仰起头,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搬了上来。

      “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不要低头。”沈月透道:“我有心带你走,你想跟我,还是留下,吱个声,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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