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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这位小娘子,你到底想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当眼前这个带着破旧竹编斗笠,穿着灰扑扑的绀青色麻布衣服的男人再也受不了的停下脚步。用余光瞥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边的少女一眼时,那位带着锥帽的小娘子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她身后的少女更是因为惊恐,连呼吸都急促了半分。

      “嗯?问你话呢,你穿戴得也不差,该不会是哪户有钱人家的逃家的小娘子吧?你后边那个穿得差一点的,是你的婢女?”

      他那张下巴上带着刀疤的脸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大约算是笑容的表情。常年的奔波让他的脸上写满了风霜,是那种你一瞧见他斗笠下的眼睛,就明白他一定有许多好故事的人。

      “先说好,我可不管这种事。”

      他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肩膀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枯草,始终不肯正眼看眼前的两人。

      关雀奴略微调整了呼吸,她知晓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一定不认得自己,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时还是在九年前。那时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左金吾卫司阶,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四品的右金吾卫中郎将。那时她躲在垂花门后的游廊瞧见来拜访父亲的纪戟时,脑袋里便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长得可真凶。

      而现在,这位曾经多少人眼里的青年才俊疲惫的弓着背,下巴上笔直的划着一道深深的刀疤,再加上他的年纪也不轻了,配合着那把被他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把被破布缠着的鄣刀,看上去更是个山野土匪没有什么两样。

      还是混得不怎么样的土匪。

      毕竟这里临近豫章,并不是什么穷苦之地。附近稍微机灵点的土匪也大多富得流油,甚至干脆乔装打扮一番,大摇大摆的下山做起生意的人也大有人在。

      只可惜,关雀奴知道他的身份。这副装模做样的凶恶样子自然吓不到她。

      纪戟,字伯泰,淮南道寿州人士。曾任右金吾卫中郎将,如今在关内道的岐州靠一间名不见经传的镖行度日。

      但话却并不是这么说的,阿耶阿娘在家时不止一次的教导关雀奴,身为女子,当端庄温婉,绝不能与人逞一时之气。

      “雀奴,阿耶知你不愿与人虚与委蛇,但人生在世,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虽说心里对这番言论颇为不屑,但这并不妨碍关雀奴用这副行规矩步的样子来达到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不过要是被阿娘知道,自己竟然把她的教导用在算计一个目前身无半点功名的镖师身上,真不知她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纪镖头,久仰大名。”

      “噢?纪某不过一介白丁,竟还能有甚大名能传到这位小娘子你的耳朵里?”

      这下纪戟才总算是回过头来看了眼前的小娘子一眼,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从他的这幅躯体上被剥离,只剩下了满面的风霜。他摸了摸下巴上的拿到疤,若无其事的打量了一眼眼前人石蕊红罗襦裙角沾上的泥点——虽说料子确实不错,但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奔波而皱起,更不要谈上边沾着的泥点了。

      这样的人在半路上拦住他,无疑都是有大麻烦的。但纪戟在思量半刻后还是开口了——还是那句话,这样一个能在半路上拦人的小娘子,无疑都是都有大麻烦的,只是可惜,他烂命一条不怕麻烦,镖行里却有好几张嘴要吃饭,非常的缺钱。

      “却不知这位小娘子拦住纪某是为了……”

      天色乌沉沉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前特殊的味道。关雀奴知道,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您说笑了,我拦住纪镖头,是有桩生意来找您谈。”

      纪戟没有回答,只是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关雀奴一眼,大概是估摸着她嘴里的生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关雀奴倒是对他的目光不怎么在意,毕竟这几天里被人盯着看的次数还少吗?但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的追云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依旧一句话没说,却安静无声地往前踏了一步,微微挡住了一些纪戟看过来的视线。

      “好吧。”不知是想通了,还是觉得能从她们身上狠捞一笔。纪戟很痛快的开口询问。

      “两位小娘子,你们想做什么生意?”

      “既然是来找纪镖头,那自然是有需要纪镖头护送的东西了。”

      “噢?愿闻其详。”

      “不急。”心底一松,关雀奴微笑着将揉得皱巴巴的手绢不动声色的塞进了袖子里。

      “明日午时聚春楼,小女子已订上一桌席面,恭候纪镖头光临。到时详谈也不迟。”

      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依旧靠在一颗半死不活的樟树下看着关雀奴。那顶脏兮兮的斗笠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听见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应答声。

      “好说好说,只是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关雀奴自觉既非痴傻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看得出他态度的轻忽。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说如今二圣临朝,但民间还是少有良家女子只带一奴婢行走在外的。若非那场变故,她此时也该在府中与各位表姊妹观赏初荷才是。

      “我姓糜,家中行三。纪镖头唤我糜三娘就是。至于她,你叫她阿云就是。”

      这自然是假话,我本姓关,阿耶阿娘家中唤我雀奴。家中也并未有其他姊妹,不过底下有一兄弟罢了。只是这话却不该同他和盘托出,更何况她祖母本姓糜,所以这话也不算全是诓骗。

      “既然是糜三娘相邀,我自然是会赴约的。”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同九年前竟毫无相同之处了。想来镖局都讲究一个和气生财,才让他从不苟言笑变成了如今这样。

      可我现在的处境,又比他好上多少呢?

      “既如此,那边恭候了。”

      不需要多余的寒暄,毕竟他们之间也不是很熟,若非三日前的那场变故。关雀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人有所接触。生疏的行了一个欠身礼以示尊重后,她领着追云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里靠近豫章县的城门,她并不担心纪戟会忽然暴起发难。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直到关雀奴带着追云交了路引进了城,也没有听见身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但她依旧谨慎的戴上了锥帽,领着追云在坊市逗留了半个时辰。直到确定没有人跟着她们后,才坐上雇佣的牛车,回到了借宿的翠岩寺中。

      关雀奴会如此小心,也并非因为不信任纪戟的原因。在她还在岐州家中时,就常听父亲提起过这位曾经的右金吾卫中郎将的人品。能让父亲如此念念不忘,想他也比不是甚么大奸大恶之人。更让她担心的是……

      “大娘子……”追云直到回到了翠岩寺专供女客休息的禅房才放松下来。“沈六娘那边……”

      关雀奴却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在外行走一天,背上那因翻墙蹭破的皮肉依旧隐隐作痛。直到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她才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向了一旁踌躇的追云。

      “你唤我甚?”

      “糜,糜三娘……”

      “至于沈六娘……我问你,我们认识九江郡司马家吗?”

      “不认识。”这一回,追云的反应倒是迅速起来,她机敏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家只是来往关内道与江南道的富商而已,又怎么会认识九江郡司马呢? ”

      “好姑娘,这便是了。”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关雀奴缓缓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房间里的红松木三彩斗柜上。那里边放着她与追云的几套衣物,而更重要的路引与碎银,则在她们逃出来之前就已仔细的放进贴身衣物里临时缝的口袋里了。

      “咱们之前用碎银换的大钱还剩多少?之前让你去和山脚下卖香烛的大娘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打听清楚了,大娘说从这里托人送到到岐州价钱几何不太清楚,但听说去梁州只要四贯钱,便是岐州稍远一些,五贯钱也是足够的。”追云快步上前,先是仔细的栓好门窗,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柜子前,拿出来一个普通的豆棕色细麻包袱。从里边拿出一个小巧的联珠团窠纹彩绸香囊,轻轻抖出了几块被绞碎的银角子和两个五两的,上刻吉庆有余图案的银锞子。

      “至于剩下的散钱……除了这些,便只有之前换的那几贯大钱了,粗粗笨笨的,被我藏在衣裳里边了。”

      “这两块银锞子,除非碰见大事,否则绝不能动。”关雀奴眉头紧锁,将那几块银锞子剪成的碎银放在手上仔细掂量着。“这些碎银……也最好不要花用,平时紧着大钱来吧。民间多用豆粟或绢帛,咱们总是用钱就够引人注目了,要是还把银子花出去,只怕更招人耳目了。”

      “可就这么点钱够干什么呢?”追云长叹了一口气,发愁的将包袱重新收了起来。“娘子原在家时,月例银子便是我在管。不说娘子的月例银子就有五两,那还有夫人每月贴补的十两呢。”

      “总会有办法的,咱们都已经从那腹里夜叉的沈司马家逃了出来,难道还怕这些吗?我听说外边的农家,五两银子就够全家一年的嚼用了。”

      追云对这话显然很不服气,但介于这话是从她家娘子嘴里说出来的,也只好嘟囔了几句那怎么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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