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蓬莱》顾行之

43、蚀骨的寂寥

　　再反应过来管如泉的话，奚若烟更觉有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怎么有种‘你就说想干嘛，干嘛我都能给你办到’的狂妄意思呢？她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小贼，哪儿来的底气敢说这种话？

　　“你叫什么名字？”奚若烟本想让她拿了银子就走的，可听了管如泉的话后，却又动了些多了解她一点的心思了。于是便好奇的问道。

　　“我？叫我阿泉就好。泉水的泉。”管如泉将银锭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随意的回道。

　　“阿泉……”奚若烟微微低头，红唇轻启，略略嘟起一点儿弧度，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而后微笑道:“还不错，跟你这一身气息倒是合得很。”

　　“小姐姐你呢？你叫什么？”管如泉将银子塞入怀中，直觉自己差不多也该走了，但雇主名字还没问呢，于是便看向奚若烟问道。

　　“若烟。”奚若烟也知道下午表演的时间将近，没什么时间再跟面前的人聊下去了，便爽快的跟管如泉报了自己的名字，反正两人之后可能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名字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对方居然称呼自己为“小姐姐”，既不是拉开辈分的“姐姐”，也不是稍显生疏的“小姐”。听来总感觉心里很是受用，所以下意识的就回了自己的真名。

　　就在这时，房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还伴着一个小丫鬟柔柔的声音提醒道:“小姐，上台的时间快到了，准备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房间里奚若烟的嗓音瞬间变得清冷了起来，淡淡的答。

　　屏息听着门外的丫鬟脚步哒哒哒的走远了，奚若烟才松了口气转身对着管如泉道:“你快走吧。一会儿等别人进来了，你就走不掉了。”结果话还没落地，转身才发现，房间里除了她，竟是已经半个人影儿都没了。

　　走了？这么快？这小家伙也太没礼貌了，最后竟连一句简单的交代都没，就走掉了……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刚刚她还说要帮自己个忙呢，自己也还什么都没说。虽然她也不觉得管如泉能帮到自己什么，但对方既然都提了，不该是听了自己的想法再走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没了算是怎么回事？奚若烟此时心底已然有些后悔了——是不是不该帮一个小贼？怎么能奢望一个贼说话算话呢？

　　心上一旦这么想了，脸上的表情自也是难看了起来，但她自己却并未察觉。

　　奚若烟秀眉微蹙，冷淡的脸上多了些懊恼的情绪。

　　果然她就不该对别人动什么恻隐之心。

　　“呲呲。”这时，还没关上的木窗外突然传出了两声唇齿间发出的可疑气哨声。奚若烟表情疑惑，向声响传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却见窗边冒着一颗脑袋，好像一盆长了毛的盆栽。

　　正是她以为已经走掉了的管如泉。

　　管如泉趴在窗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轻声笑语道:“嘿，我逗你呢，若烟小姐姐是不是不舍得我走啊？”

　　“休要胡说。你快走。一会儿他们来了你就走不掉了。”奚若烟见管如泉居然没走，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下一秒听到管如泉调笑自己的话，便转了半边身子过去，只用侧脸对着窗边的管如泉装着严肃的斥道。脸上刚刚冷若冰霜的表情却已经不自觉的有了些软化的迹象。

　　“哦，那我走咯。对了，你的忙我先记下了，有空再来找你还人情。告辞啦，若烟小姐姐。”说完这句，管如泉便没再拖延，转身消失在了奚若烟的窗边。

　　又默然等了一会儿，见窗边确实没有了声响，奚若烟才伸出纤长的玉指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走到窗边向着外面看似随意的张望了两眼，别说人了，连鸟雀等活物都瞧不见一个。她将木窗推上，外面随侍的丫鬟也都陆续的走了进来，有人收拾屋中，有人帮奚若烟整理衣衫，也有人将坠着吊饰的簪子插在奚若烟的头发上。

　　随着奚若烟的呼吸动作，簪子上的吊饰轻轻晃动，翠绿色的玉石闪动着反射的光亮。

　　奚若烟接过丫鬟手中的胭脂粉轻沾两下扫在自己略显苍白的双颊上，随后又轻轻捏起一旁的胭脂花片，放在唇前，嘴唇微张，轻轻抿住。再度轻启嘴唇时，两抹绛红色便已跃然唇上了。

　　唇红齿白，双颊绯红，会让奚若烟看起来气色更好一些，虽然平日演奏皆是隐于轻纱幕后，却也说不准哪日会有大手笔的客官想一睹花魁真容，所以这妆是每日都要化的。

　　在管如泉走后，奚若烟的生活再次回归于平淡，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合拢食指中指轻轻捋了捋左右垂坠的衣袖，微微侧头交代丫鬟们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她身后的几名丫鬟微微躬身，齐声应诺:“是。小姐。”

　　于她而言，管如泉的出现和消失都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也无踪，只留下了一个简单至极的名字供她在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轻声念诵。

　　阿泉，阿泉。

　　虽然她也有些奢侈的设想过，会不会哪天她在窗边叫着那个小家伙的名字的时候，她会忽然探出头来笑眯眯的问:“你是在叫我吗？若烟小姐姐。”

　　但，她的想象没有成真。那天之后又过了几日，管如泉都没有再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消失了。

　　当然，对于奚若烟来说，这种情绪其实跟情感的关系不大。她只是，想在自己被困于深井之中的时候，有个人能时常出现在井边跟自己说说话，或者不说话也行，就出现在那里，她就满足了。

　　甚至她也没想过管如泉能有什么能力来帮自己的忙，除了恢复自由之外，自己又有什么忙需要她帮。

　　但过了几天的时间，她又改了想法。

　　如果管如泉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一定要想个超级难的忙让她帮，最好是那种她不出现在自己身边就没法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