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仙君白月光》春觉冬暄

4、第 4 章（修）

　　第三章

　　点着一盏油灯的屋子里，迷词取了干净的巾子和木盆，一手拂开纱帘，将巾子递给谢衡，自己拎着壶倒热水。

　　他几步走到柜边，打开取出来一盒膏药，正想递给谢衡，却才反应过来。

　　神仙受这微不足道的小伤根本无需医治，眨眼就愈合了。

　　大概是习惯。从前谢衡身上添了新伤，总是他想方设法弄些起效快的药来。

　　也好，他如今不会再被伤到了。当神仙还是有好处的。

　　谢衡右手里搭着那条巾子，一时似乎茫然，又看了一眼迷词，好一会儿才将它浸进热水里，擦净面颊上的血渍。

　　迷词见他擦洗完，将这些东西端走。

　　他拆了头上发冠，只留一根素简的木簪，也简单擦洗了。手指挪到腰带上正要抽解开时才想起来——现在的谢衡不是之前的谢衡。

　　旁的不说，现在他这样半当着人面宽衣解带，大概叫谢衡以为自己孟浪。谢衡记忆未复，恐怕不大能接受旁人如此。

　　……是有点不合适。

　　迷词去拿了壶热茶来。

　　他不太喝热茶，但总习惯温着一壶。

　　迷词给谢衡倒了杯茶，随即坐下来，自己两手捧着茶碗，大半张脸埋进去喝茶，谢衡看着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你既拜真人为师，他为何不教你习剑？”

　　迷词捧着茶碗，道：“师父他自己不善此道，说怕教个反的，到时候净往歪道去了，还不如让我自己参悟，左右剑谱法诀是够的。”

　　谢衡一脸不太理解的表情。

　　也难怪，像他师父这么整天在外游荡最爱吃喝、不靠谱的师长如今也很少了。

　　迷词：“也不怪他，从前你……很擅长用剑，我又与你相识许久，他一开始以为我已经从你那学过不少，也是后来见我自己从怎样拿剑开始学才知道我未曾学过。”

　　谢衡：“我从前，”

　　却没有下文。

　　他不记得，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迷词早也清楚。他放了茶碗，道：“你不记得，我知道。不过我难免会想起前事。”

　　到底，他与谢衡十七岁时相识，至他病故，便恰好相识十年。

　　说来他前生居然只活了二十七年，难怪复生后师父总骂他叫他少找死。

　　谢衡食指指节不觉摩挲了一下杯身，“我为何会忘。”

　　他并非是问迷词，只是疑惑。

　　司命星君言他尘缘有误，过升仙台时前尘记忆便自然被祛除了，但并没说是什么样的谬误。事中一切他也丝毫不知。

　　迷词见他难得惘然的神色，说：“看来此事有暗情。”

　　常理而言，当事者不该是分毫不知，总要知情才有道理章程可言。总不能偌大一个仙界，办事还不如凡间朝廷。

　　怕是其中有什么被刻意瞒下了。否则不该连个解释也不给。

　　迷词：“若我能……”

　　谢衡微微摇头，蹙眉道：“仙界规矩繁多，有些禁忌不当探知。”

　　迷词是凡尘中人，仙界许多事，难以说清，不沾为妙。知晓太多于他没有好处。

　　迷词笑了下，说：“我是凡人，自然不该探究。但若成仙，想必便可以略知一二。”

　　谢衡：“你想成仙？”

　　迷词：“我跟随师父修仙求道，自然心念此事。”

　　即便是如此说，谢衡从第一面见他便知道他其实无心此道。

　　纵使迷词习法术拜仙师，也能感觉到他心中并无对此的执着。恐怕他所求的事，与成仙无甚关联。

　　谢衡：“纵有仙缘，根骨不足，难全所求。”

　　无成仙心，也属根骨天资缺者。毕竟对于一件事能有所执着，亦是天赋。

　　迷词愣了下，随即又笑道：“求我所求，已是其全。”

　　他说罢，随意伸了个懒腰。很是放松。

　　谢衡见他犯困的模样，道：“公务未完，我需回仙界。”

　　这便要走吗，他还没有和他说什么话。

　　只是总不好说什么。

　　迷词：“那我……送仙君出去。”

　　谢衡：“不必。”

　　夜深露重。魂身未全然安定，深夜不宜久留在外。

　　只是他没有说这原由。

　　他起身，想起什么，又道：“那信物你尽可用。只我可感应。”

　　言下之意是不会打扰到他的事。

　　迷词：“好。”

　　他想了想，问：“是需我向你及时告知阿栩的情状吧？”

　　倘若不是，是否……是否因为失了记忆也会关心他？

　　谢衡闻言，竟有一瞬察觉自己的心念颤动。

　　他却神容冷淡，语气也淡淡，道：“自然。”

　　迷词点头，道：“……我知晓了。”

　　的确也是自然。否则还是因为什么？

　　毕竟谢衡还没有想起来他。

　　即便这样对自己说，却还是难免失落。

　　风从门口吹进来，油灯险些被吹灭，迷词下意识侧过身伸手去护火，转过眼来，谢衡已经不见了。

　　他的掌心被火舌舔舐，因修仙亦会修体，不会烫伤，只觉暖意。然那暖意却只停留在掌心，渗不进心。

　　总有一日……可以想起来的。

　　他可以等，也会为之竭力。

　　总有一日。

　　*

　　转眼大半月过去。

　　阿栩的情况虽然还没有好转，但好在也并没更糟糕。季麟天天忙乎着给他浇水，大概他真是木生的精怪，如此悉心照料，头顶倒真长了几片嫩绿的叶子。

　　季麟哼着小曲拎着壶走过来，给院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见迷词站在一侧，手里拿着那天谢衡给的“信物”，道：“大师兄要联系仙君吗？怎的犹豫半天？”

　　迷词下意识想收起那信，随即又缓了动作，道：“他们神仙想必不如我们这样闲，恐怕打搅。但谢衡与我说了，要我告知阿栩的情况给他。”

　　季麟：“他既说了，便是不怕打搅了，你只说便是。那阿栩的确好了不少了，只是还是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是走火入魔所致还是生来就是个呆傻的妖怪。”

　　迷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信收了起来。

　　“我去看看。”

　　他走进安置阿栩的房间，屋子里三师兄弟轮流打扫，收拾得很干净，床榻也是舒适的——虽然阿栩只会呆坐着并不会躺下。

　　这阿栩满身奇怪之处，但迷词的确是想不起这个人的。

　　既是在谢衡陵墓中找到，大概于他很重要吧。

　　季麟也走进来，啧啧道：“真不知道他被困在墓里怎么活下来的，没憋死也没饿死。”

　　迷词略检查了阿栩的情况，确认无误后道：“他是精怪，不是凡人。良木保存得好可以放很久，精怪静修自然也可安然度过。”

　　只是大概修炼过了头，神志不清了。

　　季麟长长“哦”了一声，随即又道：“不过，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熟悉，就是说不上来哪儿熟悉。”

　　迷词：“连我也没见过他，你怎会熟悉？谢衡在秦水时你才萝卜高，还只见过一面。”

　　季麟：“我也不知道，就是熟悉……嗯？什么萝卜糕？二师兄新做的？”

　　迷词无语凝噎。转过头伸手去探阿栩的脉。

　　还是空脉。什么也没有。

　　难道木生精怪的脉都是这样？

　　迷词总觉哪里不对，但没有多想。

　　世间精怪千千万万种，总有些格外特别的。

　　季麟在旁边转悠，说：“大师兄，我看要不让他出去晒晒吧，养草木不是得有足够的太阳吗。他还这么呆傻，该不是晒不够太阳的缘故吧？”

　　虽然是胡猜的，但听起来竟然有几分道理。

　　阿栩没法及时做出动作。同他说“站起”或者“坐下”，他虽可以做到，但速度极慢。迷词想了想，试着念起操纵的法术，使他站起身，走向屋外。

　　迷词操纵着阿栩走向院子里，使他沐浴着早晨温暖的阳光。

　　阿栩背脊挺直，垂首而立。阳光照耀之下，显得身形尤为秀逸。

　　跟着出来的季麟见到此景，不觉睁大眼，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另一个人。

　　大师兄。

　　阿栩……原来像的是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