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青梅》浮梁茶客

2、练字

　　与小未婚妻相遇后才三个月，赵廷美感觉枯燥无聊的宫廷生活，因此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多了。

　　夏季炎热，院子树荫密密，空气酷热难耐，赵廷美下了御书房的课程飞奔至卢家。

　　说起来他去卢家去的次数太频繁，邝德帝还召他过去询问，赵廷美直言不讳地说他喜欢卢小娘子，卢小娘子很可爱。

　　孩子气的话语把邝德帝逗得哈哈大笑。

　　淑妃在后宫算是幸运的，自从生下四皇子后就搬到了玉英宫，平常就跟好姐妹逛逛花园喝喝茶聊聊时兴的服饰簪子。

　　或许是皇后娘娘地位稳固，生了四个嫡子占据绝对优势。又或许是邝德帝极其防备外戚势力坐大，总之大扬朝建立后，邝德帝加强了对后宫的约束。

　　下毒暗害，争风吃醋什么的从来没有发生过。

　　淑妃也是赐婚了卢家之后，才知道她进宫前见过卢夫人。

　　卢夫人是秀才家的女儿，每天要做绣活补贴家用，那时家家户户都是胡同里的独门小院，青墙黛瓦，谁也不比谁富裕。卢夫人去绣坊卖绣品的时候会经过淑妃家的面汤摊档，两人是同龄人，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淑妃会识得一些字，还是闺中好友卢夫人教的呢。

　　偶尔她会跟身边的嬷嬷提起这一个手帕交，只知道手帕交嫁给一个秀才，之后就没了消息。

　　等到两家结为亲家，兜兜转转，两个际遇各不相同的女人又重新见了面。

　　就算多年未见，两人关系也丝毫未见疏远，依旧十分要好的模样。

　　总而言之，卢太太与淑妃关系亲亲密密的样子，让旁人忍不住惊讶。

　　或许是这样的原因，淑妃对卢家小娘子多了几分好感，时常对嬷嬷念叨，想要小娘子进宫陪陪她。

　　淑妃提议召卢家小娘子进宫，还是被身边的嬷嬷以年纪尚幼，容易闹腾给劝住。

　　赵廷美听说后，在给淑妃请安的时候说：“圣人曰，故亲生之膝下，以养父母日严（1）。如果姐姐思念孩儿，孩儿会多多陪伴姐姐的。”

　　淑妃进宫当宫女前，家里就是卖阳春面的，根本听不懂文绉绉的前半句话，等知道儿子会常来陪她，淑妃又高兴了，她就是想要一个可以说说亲密话的人儿。

　　不过邝德帝不希望皇子养于妇人之手，淑妃知道帝王的心思，就让赵廷美晨昏定省的时候多留一会儿时间罢了，别的不强求。

　　卢太太本名姓李，嫁给当时还是秀才的卢姜延后，地位水涨船高，婆婆卢老太太也不是个刻薄吝啬的，卢家在两个女人多年辛苦操持下经济方面终于有了起色，就是这样才能在卢姜延考中进士那年在开封府置办房产。

　　开封府，居不易，光靠卢姜延那一点俸祿根本不够。

　　有了自己的三进小院，又是在大扬朝政治中心，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房子冬暖夏凉，住的舒服，道路也四通八达，街坊邻里也友善。除了需要花点钱翻新一下，没有什么缺点。
　　时间长了，卢家几口人在开封府越住越舒服。

　　这一日，午后日头火辣，太阳光即便经过层层枝叶的过滤，树荫下的光斑碎依旧火燎燎，微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

　　只听见一阵树叶声，不见一点清凉。

　　赵廷美正在书房里，握着小胖妞的手腕，教她学写字，脸上的神情专注又小心翼翼，彷佛在干一件什么重要的差事一样。

　　少见的孩子气都褪去几分，比往日更加沉稳谨慎，就像古板的夫子，小胖妞有点怕怕。

　　小胖妞自打从娘胎出来就是个闹腾的，从小哭闹打滚常有的事，同时她也是个胆子大的妞，见人也不怕生，活泼开朗，像小太阳一样，总是扬着一张小胖脸笑得无比欢快。

　　此刻被赵廷美圈在怀里，她背脊挺着直直的，秀美紧紧拧着，小胖手摇摇晃晃地握着细笔杆子，跟着大哥哥的动作落下一笔一画。

　　丫鬟仆妇默立房内，照看两位小主子，卢夫人来送过茶点，她没指望四皇子能教会自家姑娘什么，只当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或许是赵廷美教导有功，小胖妞静下心来后专心练字，终于某一日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她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扬着那张纸扑到赵廷美怀里。

　　“哥哥，我写出来啦！我写出来啦！”

　　赵廷美惊得手里的《尚书》掉到了地上，侧头看那张写得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出字型的三个字——【卢嫣蓉】。

　　“写，写的不错。”他愣了一会儿，夸奖道。

　　小胖妞像是获得什么厉害成就一样，甩开赵廷美的手，蹬蹬蹬跑去后院找卢夫人，“阿娘，阿娘，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啦！”

　　老大远就能听到女儿的大嗓门，卢夫人忍不住扶额。

　　赵廷美微微睁大双眼，盯着空落落的手，神色怔怔。

　　浑然把小未婚夫忘到一边的小胖妞兴奋地跑进花厅，卢太太放下手里的账册，温柔地擦去她额上的汗，认真地夸赞道：“小娘子会写字啦，真棒！”

　　小胖妞笑着得寸进尺，道：“阿娘，那晚膳可以加一个黄焖鱼吗？”

　　今天晚上本来就有这一道菜，但卢夫人还是当作奖励奖给辛勤练字的小女儿，笑眯眯道：“这次你表现好，就都依你。”

　　小胖妞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脸上荡开层层笑意，她扑进卢夫人怀里，用柔软的小身子不停地蹭她，软绵绵地一声又一声地叫着：“阿娘～阿娘～”

　　叫得卢夫人的心都化了，她怎么生了一块麦芽糖啊，又软又粘人。

　　卢夫人毕竟是大人，知道把皇子丢在一旁很失礼，母女俩亲亲密密一会儿后，她牵着小胖妞回到书房。

　　于是，赵廷美就看见他的小未婚妻沿着长长走廊，双腿一蹦一跳，咧着嘴乐淘淘地笑着，闹腾不已。

　　他背着手站在书房门口，眼睛不错地盯着那张小胖脸上的笑意，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教会她学会写字的，怎么一转眼，就把他这个人撇到一边去了？回来的时候依旧在那里笑得没心没肺。

　　真是个没心肝的小丫头。赵廷美心里吃味，面上仍是那副沉稳可靠的模样。

　　卢夫人温柔端庄地给四皇子致歉。

　　赵廷美作揖回礼，礼貌地说无碍。

　　卢夫人还是很放心将女儿交给四皇子照顾，一来是四皇子性情沉稳内敛，不会捉弄小女儿；二来旁边还有育儿经验丰富的仆妇伺候，以防万一；三来可以培养两人青梅竹马之谊。

　　四皇子毕竟是皇家人，侧妃通房难免，日后王府环境不像卢家这么简单，她希望等女儿嫁进王府后，若是失宠了，四皇子能顾念儿时情谊，对女儿宽容一点。若是到时已经不喜欢了，至少还能给予女儿正室的体面，让女儿能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赵廷美不清楚卢夫人的慈母心肠，他态度温文有礼道：“请夫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娘子的。”

　　卢夫人笑着颔首。

　　等书房剩下两个小主子时，赵廷美招手让小胖妞过来。

　　小胖妞笑呵呵跑过去，他扶稳小胖妞的身子，低头看她白嫩的脸蛋，柔声道：“来，我们继续练字，这次我教你练这几个字。”

　　然后把小胖妞放在椅子上，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大名。

　　伺候赵廷美的太监和伺候小胖妞的仆妇丫鬟都离的比较远，谁也没看见纸上写了些什么，自然也无从阻止小胖妞把四皇子的姓名当作练字模板，更别说才三岁多的小胖妞自己。

　　小胖妞很喜欢完成一件事的成就感，她小小的身子坐在那里，握着笔一笔一画慢慢写着，留在纸上的字迹虚软无力，稚嫩可爱。

　　赵廷美全神贯注的盯着慢慢显现的名字，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她手腕下，生怕她写糊了这张纸。

　　好在，小胖妞很能干，用同样稚嫩的水平写出那三个字，写完她满脸笑容，挥着小胖手，圆滚滚的身子挤进他怀里，想要小哥哥的夸奖。

　　“写得真棒！”

　　赵廷美身子无声舒缓，满足地收紧了手，一把将小胖妞抱起来，空出右手拾起那张纸。

　　就算写的不好看，但与之前写好的【卢嫣蓉】并排在一起，有种宿命姻缘的感觉。

　　整个下午，赵廷美和小胖妞都耗在练习这两个名字上面，小胖妞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不需要赵廷美帮扶就能自己慢慢写出那六个字。

　　中间小胖妞还想离开书桌去吃糕点，被赵廷美逗着哄着，如果她能写出三个字就奖励一个糕点。

　　美食诱惑当前，小胖妞忍住馋意，卯足劲练字。

　　两个小童，年纪小小，那么幼稚，却玩得不亦乐乎。

　　回皇宫的时候，赵廷美碰见了三哥赵光炅。

　　赵光炅坐在华丽精致的马车里，掀开窗帘看见宫门口的四弟，扬起笑容问：“四弟，又是从卢府回来啊？卢家小娘子就那么漂亮，能把你勾得三魂七魄都不在宫里里。下次出宫定要跟你去见见！”

　　赵廷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下了眸子，拱手作揖，恭敬道：“见过四哥。”

　　赵光炅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大娘娘很想念你，记得去请安。”

　　说完，马车驶动。

　　赵廷美垂眸看见地面有块不起眼的小石头，被人车压的扁平扁平的，混杂在宫道上让人极易忽视，他弯下了腰把它捡起，手一握，等到了玉英殿里才扔到养睡莲的水缸里。

　　“噗通”一声，很快沉到缸底。

　　那里沉了许多差不多大小的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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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孝经·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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