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东方桔雪

24、三天后她也随他去了

　　小姨也曾对母亲说过，小姨父在她生下二女儿后，坦白了他婚前所做的一切。毋庸置疑，小姨当时是崩溃的，但是，她没有闹，怕一闹奶水就会退回去，使刚出生半个月的孩子没有奶吃。而且，她觉得也没有必要闹，自己都给他生下两个孩子了，还能怎么样呢？况且，他对她也实在是好，月子里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是他做的，他请假在家带孩子、洗衣服、炒菜做饭，生怕她沾一点点冷水，生怕她晚上睡不好觉。她选择原谅。她还说，既然他没和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么就说明他和那个女人没缘分；既然他选择和她在一起，那么就说明他们才是真夫妻。我不知道小姨选择原谅小姨父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后来，在双双生病的十多年里，他们是彼此搀扶着走过的，那个时候，爱情早已为亲情所取代，所谓的情呀爱呀背叛呀忠诚呀都没有了谈论的意义，唯有为活着而互疼互惜、互勉互励、互帮互持才是最有实际价值的。他们的生活里除了油盐酱醋茶，还有中药西药检测仪透析机，还有坚不可摧的活下去的意志力。
　　听母亲说，小姨与小姨父近几年一直租住在县人民医院附近，为的就是能方便就医。他们有好几次差点就去了，但又因治疗及时，从鬼门关前逃回来了。两副残躯弱体，依靠彼此的呼唤和现代医疗设备的救治，在世上苦苦地苟延着。“活着，真好！”小姨父常常感叹。在与病魔做斗争的过程中，他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人生的最后六年里，他每天都得去做血液透析，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比起他们的苦，我人生中遇到的那些风风雨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谷雨之前，小姨父终于不敌病魔，撒手人寰。据说去世前，他给小姨唱了三天三夜的情歌，最后，他提出要吃老月饼。大表妹于是去街上给他买来了老月饼，他说，他与小姨初次见面时，在外婆家吃到了包着花生米芝麻粒东瓜糖的月饼，那是真香真甜啊。小姨见他当着女儿的面提起从前的情事，还觉得他老不正经，说了他几句。小姨父是在小姨的怀中吃着老月饼去世的，他总共只吃了三口。他是怀着人生的苦，尝着爱情的甜去世的。他去世后，小姨表现得很平静，有条不紊地协助家族亲人为小姨父办理了丧事。在送小姨父上山后，她回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老房子里，住了两天后，也去了。她去得很平静，像是不胜疾病，又像是不胜情执。
　　母亲说，她是不忍独活，想随你小姨父而去，她想去，就去了，没谁能拦住她。
　　母亲说，他们才是真夫妻，只有真正的夫妻才能做到生死相依。我没有反驳，只有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如这谷雨节气即将到来之时的雨，淋湿了记忆和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