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晚来风徐

13、姐夫

　　《诛心》

　　晚来风徐/文

　　姜璃家是典型的农村，姜父姜母则是实打实的农民，虽不像传统意义上那样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但一年四季都有干不完的农活。
　　哪怕如今是数九隆冬，可只要天气晴朗，姜父姜母仍旧要出门干活。
　　姜珞要复习，便一个人留在家，姜璃心疼母亲，要跟着一起下地。
　　姜母唠叨她：“你这才从学校回来，好歹歇两天。再说家里的活有的是，一天两天且干不完呢，不差这一两天。你不是嚷嚷着冷吗？外头滴水成冰，哪儿及你在家里窝着舒服。”

　　姜璃已经找出从前的旧棉袄，换上了从前的旧牛仔裤，连鞋都是旧的。
　　收拾好了，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啧，整个一村姑，真是没眼看。

　　她道：“家里就不冷了？除了炕上有点儿温度，和外头差哪儿去？我在家也是冷，在外头活动活动，反倒比家里舒服。”
　　不由分说，拉着姜母出门。

　　姜父拿着高枝剪修理果树，姜母和姜璃便负责把修剪掉的树枝整理起来。
　　这活计并不累，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可一趟又一趟的弯腰，半天干下来也够人受的。
　　姜璃出门时还被冷风吹得还直打哆嗦，干了一会儿已经满身冒汗，到最后她索性把棉袄一脱，挂在树杈上。

　　姜母并不指望她，这些活是她干惯了的，没有姜璃，她自己也能干。
　　但就像她自己说的，这些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完的。姜家有近二十亩的果树，就算姜父剪树剪得比较慢，可满地都是或粗或细的树枝，想要把它们整理完，没有三两个月是不行的。
　　姜璃明白自己就是个搭儿，可她多捋一行树枝，母亲就能少捋一行，也能多休息一会儿。

　　………………

　　姜璃回家喝了回水，回来时，地边多了两个人，也是一对母女。
　　姜璃认得是姜秀。
　　两家同族，都姓姜，论辈份，姜秀还是姜璃的姑姑，但她比姜璃要小着三岁，早些年就不上学了。
　　可姜秀的妈妈是个特别，村子里的形容词叫“神道”，有精明能干的意思，却介于褒义和贬义之间。

　　姜秀有个哥哥叫姜清，和姜璃同岁，也曾经是同班同学，但上着上着，姜璃按部就班的上了高中，考了大学，姜清却连蹲三级，后来和姜珞成了同学。
　　再然后就不了了之，据说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可姜秀的妈妈就是有本事替姜清在城里的工厂谋了个差事。
　　都传只是个临时工，可工厂待遇好，姜清虽是临时工，工资却不低。

　　姜秀也是，不过将将初中毕业，姜秀的妈妈却把她送到了邻县，先是说上学，三年过去，又说是在厂子里上班。
　　待要问具体情形，向来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姜秀妈妈就语焉不详，用再真诚不过的表情和语气回答：“不清楚啊，不知道啊。”

　　姜秀妈妈停下话茬，打量着姜璃，满怀热情的打着招呼：“姜璃回来了？我昨天还和你妈妈说，这瞅着就年根儿了，你也该放寒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放假放多长时间？”
　　姜璃笑着答了一句：“昨天晚上回来的。”
　　“是吧？你回来的时候得有十一点多了吧？我听见有汽车的响动，还说呢，咱们村也没见谁家有车。谁送你回来的？”

　　要不怎么说她神道呢，深更半夜，万籁俱寂，偏她比旁人格外警醒，小鲁的车一共也没停五分钟，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姜璃答道：“打车。”
　　“从哪儿打的车？道儿可不近，打车得不少钱吧？”
　　姜璃：“……”

　　姜璃妈妈看不惯姜秀妈妈的咄咄逼人，接过话茬问她：“你们家秀秀这是放假了？放几天？”
　　“说是放假，也就待个两三天就走。”
　　姜璃妈妈问：“不在家过年啊？”
　　“她们忙。”
　　姜璃妈妈问：“秀秀现在是上学呢还是上班呢？”
　　“上班。”
　　等到姜璃妈妈问：“秀秀在哪个公司上班？公司是做什么的？”姜秀妈妈就又开始了神绕，说得云里雾里，到底也没说清姜秀到底在哪儿，又在做什么。

　　不过从姜秀的着妆打扮看，挺时兴的，确实不像是还在上学。
　　姜秀比姜璃个子矮，皮肤也微微发黑，五官就更是寻常，远不如姜璃长得好看。可她干干争净，衣服也又新又潮，和一身旧衣服的姜璃相比，两人倒像是掉了个身份。

　　姜秀母女走后，姜璃拍了几张照片，凑了个九宫格，发了个朋友圈：村姑。
　　很快有一堆点赞的小心心，有夸她“粗衣布裳不掩天生丽质的”，也有逗趣“这是回家标配”的，宿舍的三位姑娘则默契的戏称她为“姜翠花”。

　　凡是认识的熟悉的，几乎都给姜璃点了个赞。
　　姜璃并没期待着什么，可是唐隽始终无所表示，她又有些微的自嘲和失落。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耗费心神，如果他从来不看，那就算了。
　　但万一他看见了呢？
　　她本意就是想婉转的告诉他，她就是个土生土长的村姑，真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她和他之间有着天悬地别的差距，不般配，所以他别再给她带来困扰。

　　………………

　　姜妈妈又在外边唠叨起来，偶尔掺杂着姜珞反抗的声音。
　　姜璃收了手机出来看，问：“怎么啦？”
　　姜妈妈没好气的道：“你看看小珞？我看她心思压根没在学习上，不怪成绩差，一天到晚，不是惦记着吃就是惦记着穿……”
　　姜珞气得嚷嚷：“我怎么没好好学了？我怎么惦记着吃和穿了？”
　　“还犟嘴，大晚上的，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
　　“我给自己看不行吗？再说我哪儿花枝招展了？这是我姐的衣服，她穿就不是花枝招展了？您就是偏心，我做什么您都看不顺眼。”

　　姜妈妈和姜珞都是犟脾气，真吵起来，娘俩个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着谁。
　　姜璃劝不了姜妈妈，也劝不了姜珞，谁让她们一个更年期，一个青春期呢，闹不好两人都得气个好歹的。
　　她只能做和事佬，道：“别说，珞珞穿我的衣服肥瘦大小正合适，比我穿着可好看多了。你要不嫌弃，就给你吧。”
　　姜珞立刻高兴起来：“真给我了？那我可不客气了。”
　　姜璃道：“嗯，甭客气，你要还有喜欢的，一块儿拿走。”

　　姜珞高高兴兴的去挑衣裳，姜璃劝姜妈妈：“珞珞学习压力挺大的，您别总呛她。再者说了，您也说她大晚上的打扮打扮，再花枝招展也是在家里花枝招展，这要是白天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出去说是找同学，您不得更着急？”
　　姜妈妈没好气的炒着菜道：“你就纵着她吧，她的性子太浮躁了，天天说天天叨叨她还不上进呢，你再纵着她，她就更不努力了。”
　　“她不小了，知道学习，也知道努力，没您说得那么懈怠。”

　　姜璃顿了一会儿，笑问道：“妈，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小珞好看？”
　　姜妈妈奇怪的瞥她一眼道：“当然都好看，亲姐俩，长相能差哪儿去。”
　　姜璃看着灶膛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一样的衣服，小珞穿就比我穿好看呢？”
　　姜妈妈答得漫不经心：“我看都差不多，不过小珞是扁身材，随我，你是圆身材，随你爸，扁身材的人挑（得起）衣服。”
　　姜璃苦笑两声，最后没忍住，当真笑出来。
　　身材是天定的，她还真没办法。

　　她不只一次的注意到，同样的衣服，姜珞穿着就是比她好看，用村里人惯用的词汇就是“洋气”，用文气一点儿的词形容就是姜珞比她更有气质。
　　姜珞比她要矮一点点儿，但要比她胖一点点儿，可看着胖，同样尺码的衣服，姜珞照样也能穿。
　　如今从姜妈妈这儿得到了证实，可见姜璃往日里的自卑不是空穴来风。

　　晚上临睡觉前，姜珞凑到姜璃跟前，问：“姐，把你的毛绒小熊也给我呗。”
　　姜璃怔了下。
　　是，她的确把毛绒小熊带了回来，不过压在了背包的最底端。没想到姜珞真能翻，这也能翻出来。

　　她犹豫了下，好几次想说“行啊”，可心里撕扯得厉害，总觉得这毛绒小熊来历不明，她实在没办法没事人一样把它转手送给姜珞。
　　如果是外人，姜璃肯定不敢拒绝，正因为是亲妹妹，她少了些顾忌，最终还是艰难的道：“你要喜欢，我给你再买一个，这个不行。”

　　姜珞倒也没生气，只是好奇的问：“怎么，这是别人送你的？有特殊意义？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姜璃脸一热，含糊的道：“嗯。”
　　“那就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准姐夫是哪儿的人啊？”

　　姜璃没掰开了揉碎了和她解释毛绒小熊不是男朋友送的，只嗔怪的道：“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什么姐夫不姐夫的。”
　　姜珞嘻嘻笑起来，道：“也对，且得考察考察呢，我姐这样出挑的样貌和人物，哪儿能说许人就许人？那，你男朋友是哪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