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就很离谱呢

36、险棋（重修）

　　梁序整晚未合眼，一直坐于帐中饮茶。

　　直至天亮，他才放下茶盏，让人将眼下青黑的徐八拖了出去。

　　竹莲草是他帮呼佘引入徐北的，徐八知道此事。

　　审讯，只是装模作样的说辞。眼下最需考虑的，是该找谁做替罪羔羊。

　　梁序摩挲着茶盏，在脑海里翻找一遍，心下有了决定，遂起身换了衣裳，往军帐而去。

　　***

　　一战过后，徐北兵营开始战后休整。

　　天微亮，顾冉便去了医帐，给伤患换药包扎。

　　沈宁因休整得空，跟在她的身侧，给她打下手。

　　时辰尚早，医帐里只有两人。

　　顾冉的视线，在沈宁的脖间停留片刻，遂而拉着他的手，写道：下次，不要再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想到沈宁的举动，她仍有心悸。

　　她被呼佘的刀划伤，沈宁竟也在自己的颈上划了一道。

　　伤口的大小、位置，皆与她的一样。

　　顾冉见他拿着刀时，又急又气。奈何这人还极为固执，一定要同她受一样的伤才行。

　　“他先伤你的。”沈宁带着她的手，放到伤处，“你经历过的，我也一定会经历一遍。”

　　顾冉笑着抽手，预备继续写些什么，便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立刻退离沈宁一步。

　　“别紧张，是我。”柳旬进来打趣道，“你们无须遮遮掩掩，至多就是被人当作断袖。”

　　“但是有些话，不能在外说。”沈宁道。

　　不能在外说的，无非就是几句情话。

　　柳旬听得明白。

　　轻咳两声，他绕开这个话题：“关于雪狼飞镖的毒，我有话同你二人讲。这里，先交给其他的军中大夫。”

　　两人立刻收敛神色，随柳旬去往他的营帐。

　　雪狼飞镖的毒，由竹莲草炼制。这是自乌陆女子那里，得到的唯一信息。具体如何炼制，且放入了其他何种毒草，一概不知。

　　柳旬善解毒，但不制毒。而他的师妹沈晴，偏爱研制奇毒。

　　沈晴曾写过一纸无可解的毒方送给他，那毒方里，就写有竹莲草。

　　柳旬将其找出来，递给沈宁。

　　纸张干净，字迹娟秀，其上只写有三种毒草的名字。

　　看了良久，沈宁才问：“先生觉得，这个方子，与飞镖上的毒有关？”

　　柳旬道：“这是师妹留给我的。此毒被她取名‘无可解’。这上面写着的三种毒草，皆出自乌陆。其中的竹莲，是你们知道的。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毒方下手。”

　　沈宁道：“或有可能，这便是飞镖的毒方。”

　　柳旬道：“师妹对竹莲草极感兴趣，还曾亲自到乌陆寻找。回来后，就给我写了这个。她说，这是给我出的谜题。”

　　当年，沈晴给他这方子时，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媚。

　　她道：“这毒，我叫它‘无可解’，师兄若是解了，我便嫁与师兄为妻。”

　　“先生是否写出解药的配方？”沈宁的话，让柳旬回神。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为何白头？”

　　以身试毒，可见他有多想找到解药。

　　顾冉却犹疑地手语道：无可解，也非顾名思义。若毒性极强，一触即亡，即使有解药，也相当于无。这也是‘无解’。

　　柳旬却道：“雪狼飞镖上的毒，也是如此，为何乌陆人还能碰得？没有功夫服用解药，不让它直接沾身便是。”

　　沈宁虽不懂顾冉的动作，但自柳旬的话中，知晓大意。

　　他道：“我与相思调查宫宴行刺一事时，曾见飞镖至于一张方巾上，那张方巾完好无损。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不必刻意调配解药，只要让其不沾身，并失了腐蚀之效即可。”

　　“正是如此。”柳旬点头，“竹莲草可炼百毒，但还有一物与其相对，可弱化百毒。就是徐松山上，香气可以致幻的毒草。”

　　听到此，顾冉不禁看向柳旬的白发。

　　察觉到她的目光，柳旬笑道：“老头子我也是命硬，中毒不死，只白了头。”

　　顾冉不自然地收回视线，握了握沈宁的手。

　　沈宁则问：“先生如何打算？”

　　柳旬道：“不是我如何打算，而是顾将军如何打算。呼佘在北境开疆扩土时，没少使用毒箭。你让他打了一回败仗，再来，他必会对我们放出狠招。若是箭矢淬上雪狼飞镖的毒，定会毒箭一出破万军。休整期间，我们必须想出应对之法。”

　　“现在就去找顾将军商议此事。”沈宁难得如此积极。

　　柳旬也将毒方收进怀中，遂带他二人，去往军帐。

　　***

　　阴云已散，天放了晴。兵营里又起一股燥热，未走几步，便会出一层薄汗。

　　军士进帐通传时，柳旬三人在外等候，竟等来了梁序。

　　梁序已知沈宁的身份，见到他时，恭敬行礼：“老臣先前不识殿下，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只这一句，便让周围站岗的军士，心中起了波澜。

　　梁序，故意这么说。

　　顾冉也自他眼中，读出敌意。

　　通传的军士恰好出来，几人的寒暄尚未结束，就被请进帐中。

　　看到梁序时，顾骋并不意外，算算时间，他也该来给自己一个结果了。

　　恰好柳旬与沈宁也来了，便让他二人也一起听听。

　　但见到沈宁身侧的顾冉时，他的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梁将军可是问出什么结果了？”顾骋冷声道。

　　梁序面露难色，似不愿有众人在场：“请顾将军屏退左右。”

　　顾骋道：“梁将军但说无妨，都是自己人。”

　　梁序又故作疑虑重重，半晌，缓缓道：“老臣问出，帮呼佘在城中兴风作浪之人，是东宫的太子殿下。昨日，顾将军交于老臣的那名男子，正是太子殿下的人。”

　　顾骋眯了眯眼：“殿下为何帮他？”

　　梁序道：“这还得由豫述与呼佘说起。呼佘为乌陆开疆扩土，在乌陆，可以说战功赫赫。豫述虽对他亲之信之，但他的野心，也在日渐壮大。不甘心于一人之下的位置，呼佘想要自己称王。借着豫述对他的依赖，欲起兵造反。”
　　顾骋抬眉：“呼舍为何选在此时造反？”

　　梁序道：“攻打南国，乃豫述之命。让徐北陷入疫病之忧，也是豫述的计策。但呼佘受命后，易容成疤脸猎户来到徐北，又到皇都找上太子殿下。”

　　“呼佘对殿下说，他不想因战事损耗兵力，也不想让他的谋反大计出了差错，就想与殿下同演一场戏。”

　　顾骋眯着眼，道：“不如让本将来猜猜，呼佘同殿下演了什么戏。”

　　梁序忽觉冷意绕身，就听顾骋的声音，带了冰棱一般，在帐中响起——

　　“殿下帮呼佘引入竹莲毒草，让城中突生‘疫病’。呼佘又在此时带兵围城，导致徐北大乱，殿下便可自请带兵出征。”

　　“但呼佘不过做个样子，殿下一来，他便退兵。假意被攻退，实则起兵回乌陆夺位。事成之后，呼佘称王，殿下也会因此被记一大功，稳坐太子之位。”

　　“梁将军，本将猜得可准？”

　　梁序握了拳，没有答话。

　　顾骋又问：“梁将军觉得本将会信吗？”

　　梁序咬牙道：“老臣审问出的，便是这些。”

　　“梁将军，你可知道，豫述继位之前，乌陆原本也是有一位太子？”顾骋缓着语气，提起其他，“乌陆太子不幸身亡，豫述才被拥护成王。”

　　话已说得如此明显，梁序又怎会听不出来。

　　但他仍是不肯松口：“老臣听说过。正是因为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梁将军才打算效仿豫述，让五殿下继承大统吗？”顾骋开门见山，“梁将军若不是五殿下的外公，本将倒还会对梁将军所言，信其一二。”

　　可梁序偏就是萧景的外公，淑妃的父亲。

　　淑妃与皇后针锋相对，萧景与萧梓霁的关系，也是表面手足。

　　且萧景，一直觊觎太子之位。

　　他觉得，萧梓霁无甚过人之处，不仅性子跋扈，还整日与皇子们吃酒听曲。

　　这样的太子，他自己也能当。

　　淑妃也会书信梁序，与他说起宫中之事。听得久了，梁序便动了心思，想要为这个外孙，争取一回。

　　呼佘找上他时，给出了诱人的条件。

　　呼佘帮他杀掉太子，他助呼佘夺位。

　　梁序颇为心动，犹豫不决了三日，终是在收到淑妃的又一封书信后，答应与之合作。

　　他与呼佘布局，利用竹莲草，让徐北生乱，乌陆趁乱压境，待到太子带兵前来支援，他便让萧梓霁，永远留在这北境之地。

　　呼佘也答应他，萧梓霁一死，便立刻退兵。同时，他也要派出/精/兵，随呼佘回乌陆夺位。

　　梁序低笑，这一步险棋，他走得小心翼翼，竟还是被顾骋识破。

　　他问：“顾将军仅凭老臣的身份，便笃定老臣想谋害太子？”

　　顾骋道：“还有一点，呼佘曾在宫宴上行刺皇上与太子殿下。”

　　闻言，梁序脸上的苦笑顿失，联想到昨日一战，怔在原地。

　　引狼入室，就是他现在这样。

　　梁序闭了眼，也失了力气：“顾将军往后若见了淑妃娘娘与五殿下，可否告知他们，老臣是埋骨他乡？”

　　“好。”顾骋答应了。

　　“谢顾将军成全。”

　　梁序退出军帐，顾骋也不问去处，给了这位老将最后的自由与尊重。

　　柳旬摇头叹息。

　　顾冉心生苦涩。

　　她想起了萧宁，也是谋权篡位。

　　忽然掌心一热，她的手被沈宁握紧。

　　胸口处有股不知名的情绪向外涌，顾冉总觉不能抑制，也不管是否有人在场，不顾一切地将人抱紧。

　　沈宁回抱着她，似懂她的心绪一般，轻抚她的背。

　　“你们！”顾骋怒视二人。

　　柳旬出来打圆场：“年轻人就是这样，顾将军多看看，便会习惯了。”

　　顾骋拂袖冷哼：“若有要事相商，旬老留下便可。”

　　“属下先退下了。”沈宁得令，当即告退。

　　谁知他才要带顾冉出去，又被顾骋喝停：“站住！”

　　顾骋指着一个角落：“你们两个，站那儿去听。”

　　顾骋揉着眉心，收了视线，余光却总是落到角落处的二人身上。

　　柳旬笑道：“顾将军，眼不见，心不烦。”

　　“无妨，旬老有何事，请说。”顾骋正了神色。

　　柳旬道：“想同将军说说雪狼飞镖，与接下来的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