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破碎[修帝]》禾息宁

8、第八章

　　— 捌 —

　　于是鹅就被抛弃在另一角，孤苦无依地看雨景。

　　阿修罗生了火，将山洞照亮，暖橘的颜色像是黄昏的霞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帝释天抱着膝盖，脑海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先前的画面，如果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呢？他跟阿修罗是不是真的遇见过？

　　“莲花池的诡异，你可有什么想法？”

　　帝释天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修罗在同他说话：“我不知道，不过我心中有一个猜测。”

　　“说来听听。”

　　“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对你而言会有些荒谬。但是阿修罗，你要相信，这是真的。”

　　阿修罗微微颔首，神情认真。

　　“阿修罗，我一直在这片森林轮回。”

　　轮回的第一次，帝释天能看到的东西很少，相同，他们也无法看到他。帝释天追着阿修罗来到莲花池的时候，那里只有金雕的莲花，还有几具残尸。

　　轮回的第二次，帝释天能看到的东西逐渐变多，而阿修罗也看到了他。第二次来到莲花池的时候，这里的场景已经变得清晰不少，甚至丰富，如同描画一般，在原来的基础上添加了不少景象。

　　轮回的第三次，帝释天遇到了恶鬼群的袭击，那也许是个有用的线索，可是代表着什么，暂时未知。而阿修罗的救援，让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也许是曾经发生过，尽管他压根记不起来。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还没走到莲花池，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轮回的第四次，帝释天见到森林横尸遍野，阿修罗身上受了剑伤，也许是他刺的。与此同时，莲花池也变了样貌，原本腐败的尸体变成了雕塑，原本破碎的莲花此刻却野蛮生长，宛若等待饮血的怪物。

　　这是第四次，帝释天知道这不是最后一次。

　　因为每一次的轮回，这片森林便会有所不同，不管是人，还是物。帝释天觉得这里就像一片汪洋大海，随着每一次轮回，有关的真相就会浮出水面。

　　轮回之森好像经历过一场残忍的屠戮，这场屠戮中，必定有他，也有阿修罗。

　　火光袅娜，映照着两人的面容，阿修罗垂着脸，一半的侧脸隐于黑暗当中，这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晦朔不明。

　　说到最后的时候，帝释天大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前的火光逐渐在眼前形成一层层离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皮尤其沉重，像是背负了层层叠叠的影子，随后长睫翕动，黑色便吞没了所有光点。

　　阿修罗只觉右肩一沉，转脸看时，见帝释天已经阖起双眼睡了，长睫若振翅之蝶，扑朔光影。

　　他看着帝释天，良久，方才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眉眼莞尔，多了温柔与无奈：“忘了我吧。”

　　*

　　帝释天的梦是零零散散的，宛若破碎的镜面，过分模糊，或者过分锐利。

　　他梦到了自己幼时的日子。

　　那会儿还在村庄，乱世当下，这里如同世外桃源，给他带来不少安宁与欢乐。

　　可是……好景不长，一次战火蔓延，彻底将他的净土烧毁了。滔天的火焰将鲜血映得刺眼，屠戮中的恶鬼从不知道自己的罪行，将这里撕裂成尸山血海。

　　火光烧灼他的眼睛，将一切变成了橙红色的光景，最后是一场淅沥沥的大雨，才将眼前景象褪了色。

　　帝释天看到，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位被友人称之为“黑色战神”的混血。

　　他身着红袍，身后张着六只黑色的触手，这样的气势足以令帝释天震撼。雨点密集，白珠子般地砸落在他的身上，可他不甚在意，只一味杀死一群恶鬼。帝释天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不管怎么费力查看，也只能看到一双流露着异样光芒的赤色眼瞳。

　　他是谁？

　　我是否在哪里见过他？

　　帝释天呼吸急促，忍不住上前追了上去，执着想要抓住他——想要抓住他，然后再把他的脸看清楚！

　　可是他一伸手，眼前的画面就破碎成纷纷扬扬的雪花。

　　从白渐渐变成黑，从黑又游走至白，万物很快复苏了它的颜色。

　　帝释天发现自己坐在乘凉椅上，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红袍男人在喂鹅，那只鹅生得白白胖胖，吃了几口男人抛洒进来的碎草，又歪了歪头看着他，好像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帝释天打了个寒噤，有些惧怕。

　　这里的日子像是回到了原来的村庄，十分安宁。帝释天却只能困在椅子上。他的手脚像是被钉子死死钉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男人的背影，听他跟路过的人交谈。

　　「你家的莲花池蛮漂亮的」

　　「是帝释天弄的，他很喜欢莲花」

　　接下里，帝释天看到了那片莲花池。那里应该是个夏天，属于莲花盛开的季节，如路人所言，莲花池确实很漂亮。池塘水光潋滟，浮萍如盖，碧翠欲滴，在那之中，是朵朵亭亭玉立的莲花。虽出于淤泥，却秀丽不染。

　　他身边的男人抬起手，摸了摸他脑后的一瓣莲花：「你跟它们一样」

　　帝释天想问：什么一样？

　　他接着道：「一样想让人摘下」

　　随着这句话落下，周围的景象在瞬息之间就扭曲成一片迷离的乱色。

　　帝释天在晕眩当中，渐渐听到了声音，然而那是刀剑相对的声音、吼叫的声音，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火——

　　又是滔天的大火——

　　在无尽的纷乱当中，帝释天看到自己手上抓着一把剑，那把剑彻底没入了男人的腹部，顺着伤口流下的鲜血如同烈火一样刺眼，刺得他疼痛难忍，心痛如割。

　　他杀了谁？

　　是黑色战神？是喂鹅的男人？还是想摘下那朵高岭之花的男人？

　　帝释天迫切地想抬起头，想看清那张脸，可是头颅宛若背负着千斤重的东西，根本抬不起来。

　　火势蔓延，挟带着汹涌的态势烧光了一切。

　　梦的尽头，帝释天在满地残尸当中，看到单膝跪立着红袍男人。那人抬起脸，脸上满是深红色的血污，唯有一对赤红色瞳仁，直刺人心。

　　帝释天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像是被钝刀切割心脉，一点点凌迟。

　　男人看到他，唇角不禁带上了轻松满足的笑意，于是——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

　　帝释天猛地睁开双眼，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他急喘着气，觉得心口依旧疼痛着，梦中的诡谲让他感到害怕。

　　他本能想寻找阿修罗，却在抬头间，看到了另一处噩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雨已经停了，天幕早已没有乌云，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的星群。

　　若是这样，自然提不上“噩梦”一说。

　　帝释天面色愈发难看，额头冷汗未干，被风吹过还带着渗人的寒意。天上闪烁其芒的并非星星，而是密密麻麻的、不停眨动的赤色眼睛。

　　无数只眼睛盯着他，像是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赤红的眼珠子带着怨恨、诅咒，数不胜数的恶念如有实质，几欲将他拆之入腹！

　　帝释天头皮发麻，更觉得眼睛发疼，宛若千针狠狠刺进。他急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快要掏空肺部的氧气。

　　意识逐渐模糊之前，他似乎听到了阿修罗的声音，还有那声并不和谐的鹅叫。

　　……

　　帝释天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清楚自己又回到了原地，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么冷静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中已经不再拿着剑，而且浑身虚弱，提不上任何力气，这种情况就像以往彻底消耗了灵神体的力量。

　　头顶上的天空依然悬挂着明月，只是挂在树梢的红绳变了，变成了一块被剑割下来的红布。帝释天眼睛一热，认出这是阿修罗的袖子。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那阿修罗呢？阿修罗又会在哪里？

　　帝释天揉了揉额头，强忍晕眩感带来的恶心，朝林子里大喊道：“阿修罗——”

　　林子里却只有回音。

　　他依然没有选择等待，而是朝着往前的道路寻觅而去。从寒冷的冬林走到炎热的夏林，森林的黑雾已经散去，跟帝释天猜测的一样，他越来越来能看清森林的样貌，随着轮回，这里的一切不断被润色，增添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

　　帝释天看到这里的森林是焦黑的，地面干枯，宛若被大火烧败。他怔了怔，想到那个破碎的梦境，它是曾经发生过的吗？就发生在轮回之森？

　　压下一团疑问，帝释天捂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拖着虚弱的身体，重新上路。

　　接近莲花池的时候，那里依然散出难闻的尸体腐烂的味道。帝释天看到这里的雕塑已经变成了人，他们身披红袍，或者说，他们身披着被血染红的袍子。依然姿态虔诚地跪立在金莲身侧，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金莲操控他们，而是他们怀抱着金莲。

　　帝释天看着，心里忽然涌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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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