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破碎[修帝]》禾息宁

4、第四章

　　— 肆 —

　　帝释天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月明千里，红捎不住翻飞。他的手中依然握着剑，只是剑身不再干净，反而沾染了血液，则身边俱是风景，全无人影。

　　帝释天略感心烦意燥，他收紧手指，扭着头不停环顾四周：“阿修罗？阿修罗你在哪里？”

　　尽管声音落下良久，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迹象。

　　一颗心宛若坠入冰窖，冰冷得透骨，帝释天紧紧盯着树枝上的红绳，近乎麻木地回想着。他为什么又回到了原地？他是怎么回到的原地？明明他与阿修罗都是寸步不离，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原地？

　　脑中思绪有些乱，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每一次回到原点都是毫无征兆的，更别提是因为什么而触发。

　　半晌，他压下思绪，深呼吸一次，决定提剑往反方向走去。

　　这里没有荆棘，但是空气中总是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愈是往里走则味道愈发浓郁。

　　拨开层层林叶，微弱月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歪七扭八的恶鬼尸体。

　　帝释天瞳孔微张，很快就认出了这是前不久才跟恶鬼缠斗的地方。可是他分明走了个反方向，怎么还是会回到这里？

　　帝释天虽然偶尔会迷路，可是方向感并不算太差，起码不会分不清东西南北。这群恶鬼尸体分明在南方，缘何又出现在了北方？

　　他攥了攥手心，兀地听到一些声响，是脚掌踩在叶子上面的清脆声，有人走了过来。

　　他目光偏了偏，瞬间看向来者，有些惊讶：“阿……”话还没说完，帝释天看清他的模样后，顿时惊慌地转了话锋：“阿修罗，你怎么了！？”

　　阿修罗的脸上跟身上都是血，他本来就着一袭红袍，此刻染血模样令他看上去尤其残虐嗜血。撑在树干上的左手攥着一根乌金鞭，鞭尾往下坠落血珠，他的另一只手则捂着侧腹，看上去好像受伤了，这只手连带着那片肌肤都满是刺眼的血液。

　　“阿修罗？”帝释天连忙跑了过久，赤着一双脚，也不避讳地上的恶鬼尸体，甚至无暇顾及脚下黏腻恶心的感觉。

　　阿修罗瞳孔赤红得很，盯着他的眼神满是危险与警告，“你认识我？”

　　话音一出，帝释天不由得愣了愣，阿修罗这是又不记得他了吗？

　　下一秒，他的脑海忽然闪过第二次遇到阿修罗的时候，后者所说的话：「也许在某个时间节点，我们的确见过，不过此时此刻，我们还是初次相遇。」

　　难道……他每一次遇到的阿修罗，都是不同的阿修罗吗？

　　帝释天呼吸微窒，不自觉将声音放低了，“你……还记得我吗？”

　　阿修罗目露古怪，皱起眉头，他不答反问：“你到底是谁？”

　　“阿修罗，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见过的？”

　　“……”

　　“有吗？阿修罗。”

　　阿修罗沉默，似乎是在回想，过了会儿才满脸复杂地点点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

　　帝释天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提起唇角，微微笑了下，“阿修罗，我是你的爱人。”

　　阿修罗错愕地“啊？”了一声，因为过于激动，还扯到了侧腹的伤口。他的面容一瞬间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了下，不过又很快地忍了下来，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件事情还是过于突然，且有些荒唐，阿修罗撤下那只撑着树干的手，打量着他的脸：“你是我的爱人？”

　　帝释天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当时的那番话，完完全全是脱口而出，没有缘由，就是觉得一定要这样说。

　　阿修罗突然冷笑一声，腕间微抬，乌金鞭冰冷的鞭柄便挑起了他的下巴，“捅了我一剑的爱人吗？”

　　帝释天眼睑抖了抖，目露不可置信，甚至因为这句话而想仔细看看他的伤口。奈何刚有动作，挑起他下巴的却从乌金鞭变成了手指。

　　阿修罗微微侧脸，长睫翕动之间，赤瞳流光碎碎熠熠，“你说你是我的爱人？嗤，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会与我刀剑相对？”

　　他将嗓音刻意压低，低沉得几近蛊惑，如同石子划过磨砂纸面，又似彻底地坠落到帝释天的心海，使其涟漪泛起，又是久久未能息止。

　　帝释天心跳得有些快。

　　不过很快的，他就注意到了阿修罗这一番话。

　　原来阿修罗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拿剑刺了进去吗？难道剑身的血不是恶鬼的而是阿修罗的吗？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印象？

　　“为什么不说话？”阿修罗又道。

　　帝释天眉眼轻抬，迎上他的视线，“阿修罗，你可曾看到是我对你动手？”

　　阿修罗眯了眯眼，随后便松开手指，放开了他，“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答反问，又是转移话题。帝释天知道，对方只是在试探，也并没有看到他动手，事实上，他自己也确实没有动过手，除非这片森林还有另一个他。

　　“我需要你同我去一个地方。”帝释天道。

　　“嗯？”

　　“莲花池。”

　　阿修罗还要说些什么，帝释天忽然拉起他的手，面色自然道：“这里不适合叙旧，你的伤也需要包扎，还是先离开吧。”

　　阿修罗：“……”

　　帝释天本来想扶着他走，可是阿修罗怎么说都不让。

　　两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离开这里，等到再也闻不到血腥味了，帝释天才停下来，拽着他的袖子。

　　“我给你包扎伤口吧。”

　　“怎么包扎？”

　　言下之意，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包扎。

　　帝释天提起剑，二话不说就将他的袖子割了下来。等到那张布料被手心接住，他才对着阿修罗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没有袖子。”

　　阿修罗有些气笑了。

　　帝释天无辜地补充：“我的衣服也不适合撕下。”

　　阿修罗瞅了一眼他那身几乎不能遮住什么肌肤的衣服，沉默了。

　　阿修罗的伤口很深，完全是被剑贯穿过去，可是一路上他都只是捂着伤口，没哼一声，连眉头都极少是皱住的，可见忍耐力很强。帝释天反倒心疼起来了，想到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行更好的处理，他就忍不住叹气。

　　“作什么露出那副悲悯怜惜的表情，我又没死。”

　　“若伤口不好好处理，之后还要遭更多的罪。”

　　“……到时候你也会像现在那样子哭？”

　　帝释天愣了愣，下意识拿手肘碰了碰自己的眼尾，结果发现这里干干的，根本就没有泪水嘛！于是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阿修罗是在逗他。

　　阿修罗看到他瞪了自己一眼，自个就没忍住笑了一声，“娇气包。”

　　帝释天发现还真是，不管阿修罗记不记得自己，第一印象总是如此。

　　包扎完伤口，两人即刻前行。

　　这一次，还没走进莲花池，帝释天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怎么这里的味道也这么浓郁？”他捂住口鼻，下意识问了句。

　　阿修罗面上毫无波澜，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虽然飘散过来的味道的确是过于恶心，不过他也没有捂住口鼻，只是轻轻皱起眉角，“是尸体。”

　　怪了。

　　帝释天不禁嘀咕起来：“我之前都没闻到味道。”

　　不对——之前没有闻到味道才是真正的奇怪。

　　他一开始就认为轮回之森极其古怪，所以出现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以至于他两回没有在那个地方闻到这般滔天臭味之后，就觉得该是这样。

　　可是如今闻到了味道，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没有雨意，明月掩于树冠之后，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光透射进来。借着这般微弱光线，帝释天见到莲花池又变了个样，这次的变样，足以令他惊诧。

　　原是一片血肉，现已变成一个个雕塑，他们身披红布，向着身旁的金色莲花而单膝跪着。鲜红色的血水没过他们的膝弯，他们姿态满是虔诚，宛若献祭一般，将自己奉献于神明。

　　可惜这些看起来并不神圣，甚至充满了诡谲。

　　雕塑的眼睛全都被挖空了，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口，从眼睛冒出来的是一根根蜿蜒如蛇的莲花茎。它们纠缠着雕塑的面容，又攀附着长发而高仰盛开，茎叶大张，如同张着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能将雕塑的头颅咬断。

　　阿修罗眼含深意地看着帝释天：“雕塑上的莲花，跟你身上的大有相似。”

　　轮回之森是个古怪的地方，这里充满虐杀、血腥、恶鬼，以及数不胜数的怪物。阿修罗不记得自己到底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多久，只知道……他从未见过像帝释天这般的。

　　帝释天衣着尊贵，举手投足彰显贵族气质，身上长袍垂感流丽，衣摆之处绣有朵朵莲花，走动之时，步步生莲，清贵宛若不可染指的谪仙。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后腰处也生长有几朵莲花，然而这并不是绣上去的，而是扎根于他血肉之中，自然开花而成。

　　阿修罗沉默地观察着。他其实有思虑过帝释天的存在，盖因这个地方的古怪，即使他心中总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叫他忍不住偏爱帝释天。

　　只不过眼前这番画面，真的与帝释天无关吗？

　　帝释天知道自己造他怀疑了，也没解释什么，毕竟他也不得不怀疑，眼前画面是否与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