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化》兔叉子

3、下

　　“邢队，不找，徐队了吗？？！”
　　手上的伤得去医院缝针。齐苒把他往车上拽，王大雨往下一蹲，千斤坠。邢国梁站在徐无双离开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回头不耐烦地冲他划拉两下：
　　“你，快给我滚医院去！”
　　“邢队，那你去找他吗？我刚才都没看清他是不是受伤了，你一定得找他啊！！！邢队！邢队！邢...”
　　罗旭东和齐苒一个推一个拽，把人掫上了车。邢国梁往树丛里走了几步，徐无双的信息素夹杂着不明来历的其他味道，闻起来再也不下饭了。他退出来，在沙石路这边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甜。
　　他拨了个电话，通了。
　　“袁局，王大雨这小子今天在行动中应该是...分化了...嗯，我看着像A。回头再确认下。”苦涩一笑后，开始报忧：“徐无双到底是出事了...正好是在跟嫌疑人遭遇的时候。”
　　“有没有被....？”
　　“不清楚。”邢国梁说，“我跟他没在一起。他现在人不见了，估计是在他那个独狼洞里窝着。带没带抑制剂不知道，但要真是被随便什么人标记了，排异反应够喝一壶的。”
　　“他那个安全屋在哪？”
　　“您还不知道他么，谁也不告诉。”
　　“打电话了么？”
　　“打了，没接。...找不找？”
　　“废话...让技术科定位手机。”

　　车上，罗旭东被来历不明的信息素搅得坐立不安，特想跟人茬架。齐苒也注意到了，让他克制着点。俩人一起看向王大雨，王大雨小傻子一样呆呆地盯着窗外，脑子里全是“徐队去哪了？”
　　到了医院，罗旭东把王大雨交给齐苒：“苒姐，你陪着他吧，我怕我会跟他掐起来。”
　　王大雨晕晕乎乎：“东哥，你掐我干啥？？”
　　血一直没太止住，一路走一路沥拉，甜橙味从大门弥漫到急诊室。缝针的大夫把齐苒叫到一边，问她这男孩怎么？信息素乱飞？齐苒一筹莫展，问大夫有没有抑制剂能用。大夫：omega有抑制剂，alpha哪来的抑制剂？？

　　打消炎针要留观一宿，大夫特意给安排了一个小隔间，顺手丢过来一本小册子，压低声音说：
　　“急诊室好几个有反应的，让小孩克制一下。”
　　齐苒接过册子，好家伙，《生理卫生指南》。小隔间里的甜味浓郁到呛人，大夫赶紧退出去了。王大雨累得已经睡着了，头埋进被子。徐无双的信息素渗进了衣服，王大雨闻不到自己的甜味，睡梦里只有淡淡的深谷蘑菇香。
　　“——邢队，徐队找到了吗？”齐苒打给邢国梁。
　　“——还没有吗...嗯，大雨已经缝完针了，这会儿睡着了。”

　　他在梦里的山中行走，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他问这问那，徐无双似乎都在身边，替他解答。行进了不知多远，一面松林屏障出现在眼前，高大的松木排成一堵两边低中间高的墙，宛如一座牌坊。牌坊正中间的脚下，一个人蜷曲在地上。
　　“徐队，这是什...”
　　王大雨环视四周，哪里有徐无双？没有徐无双。他站在原地静静地观察，那人赤丨果的身体被松针枯叶覆盖了一部分，很瘦，看得到背脊的起伏。昏暗的背景中，皮肤白得发亮。
　　熟悉的味道摆荡过来，一丝一缕刺进王大雨的身体、长出倒钩，勾住了从出生就存在于血液中的某样东西。他开始发热，出汗，欲念滔天。
　　夜行的动物在什么地方嚎叫，星空骤然亮如白昼。
　　他惊醒过来。
　　口渴难耐。被子围起来的空间湿透了，跟溶洞一样。衣服还穿在身上，裤子紧绷得让人难受。时钟指向三点，齐苒靠在椅子上打着盹，消炎药还有一点点。他拔掉针头，拿上那本《生理卫生指南》，悄悄离开了医院。

　　“分化几乎没有先兆，可在十五~二十五岁之间发生。”
　　“...释放大量信息素...腺体胀大，有灼热感。发生分化时建议离开人群...”
　　“分化后为易感期...”
　　“omega的发晴是指...发晴期会有高烧、乏力...严重者可致昏迷...姓预上升...渴望标记...如不妥善处理...”

　　王大雨在出租车上看完了小册子。他捏了捏脖子，后颈偏左的地方突突地跳动着，像是多出来了一个小心脏。司机的嘴很碎，问他是不是在吃橘子糖，王大雨敷衍地说嗯，求他开快一点。
　　他用浅薄的学习成果拼凑出事情的经过。月亮已经落下，天很黑，司机完全摸不到头脑，为什么这人会在这种地方下车。王大雨站在徐无双离开的树丛边，一股来历不明的味道让他有点想哕，他拉着蘸染过徐队信息素的衣襟猛吸一口，甜橙味瞬间摧枯拉朽，推走来历不明，让徐无双真正的味道显现。
　　“——你寻回能力不错啊。”
　　王大雨一头钻进树丛。那一缕气味像空谷传声，引着他往某个方向走。
　　——师父，师父，我来了，我这会儿的寻回能力超厉害的。

　　窗户被用木板和纸板封着，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个气窗能透进来一点光。靠在墙边的简易床没有垫子也没有枕头，人躺在上边，嘶嘶地喘息。水全都喝完了，此时已经化成汗的小溪，渗进床板的缝隙。在几乎没有光线的屋子里，他能把所有角落看得清清楚楚。
　　高烧带来的抽搐让床板一阵摇晃。抑制剂的空瓶被撞倒了几个，发出刺耳的叮当声。徐无双痛苦地弓着背，哪怕只是撞击声，都能刺激出成倍的痛感。
　　最后的备用剂被他一股脑全都扎进了身体，然而在耐药性面前，抑制剂等同白给。他想起老三横肉怒张的脸和肉山似的的身体，他想要...那腐烂的味道。
　　他借着床板的摩擦力把上衣蹭下来，奋力地捕捉老三留下的气味。太讽刺了，后半辈子，他要靠一个犯罪分子的信息素生活下去。
　　他拒绝过很多人，他拒绝过太多人了。
　　为什么。
　　他渐渐睡过去。

　　“技术科有消息了，”邢国梁举着手机说，“就在窑厂附近。”
　　“能确定吗？”穿着便装的袁世清扶着方向盘，问。
　　“一般不会有错，不过基站定位只能到这个精度了。”
　　“你导航。”袁世清一脚油门，邢国梁被按在座位上：好么，这师徒俩的车技还真是一脉相承。

　　王大雨在披荆斩棘的路上，一度怀疑方向是不是错了。但脖子后那颗“小心脏”告诉他，路没有错，直觉没有错。半个小时后，他爬到了一条开阔的村路上，晨风正吹起，山谷里的菌丝随风游荡。
　　衣服划烂了，到处都是小伤口。王大雨顾不上这些，配合了半宿，他跟小心脏已经有了基本的默契，它突突地跳动着，释放出的甜橙味和东方泛起的红晕相得益彰。王大雨在雀跃，王大雨在发热，王大雨跑向岔路口的一边，跑向一处看似无人的老旧砖房。

　　距离窑厂越来越近，邢国梁抽了抽鼻子，问：
　　“袁局，你这车里点了檀香了吗？”
　　袁世清摇摇头，笑，没有，怎么能在汽油车里点香。
　　他把车停在了岔路口。
　　“？？？”邢国梁一脑袋问号，“怎么不走了？就在这附近了！”
　　袁世清笑着摇头，指了指前方。晨光熹微中，一个高瘦的男孩在林间道路上疯跑，就在他们车前不远的地方。
　　“王大雨？？他怎么找来的？”
　　目送着男孩拐进路边，袁世清挂上倒挡，返程。
　　“袁局？”邢国梁说，“我们这是回去？不找老徐了？他可能没有抑制剂啊。”
　　“那孩子不是已经分化成alpha了吗？”袁世清点点挡风玻璃，“让他去帮帮自己的师父。”

　　太阳升起，挂在远山，像个甜橙。阳光洒进车里，蒸腾了之前那股檀香。
　　车飞驰在村路上，袁世清若有所思之后，释然地一笑。

　　门被撞开，甜味和阳光一起冲进来。王大雨百无禁忌地走进徐无双的山谷，踏碎安瓿瓶就像踏碎了干爽的松枝。高大的松树下，他看到那个蜷曲的人，他走上前，把人从枯枝败叶中抱了起来。
　　师父，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