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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旧事 ...

  •   薛斌却是已经压抑过久了,此刻不管不顾地全说了出来:“解了婚约后不过三载,她竟登了大宝,满京贵女哪个不知我差些尚主?谁敢嫁我?女帝治下雷霆手段,家族上下话里话外,要我一世为她守身,说是什么忠君事主,难道我不知他们是打着女帝念及旧情,必会厚待薛氏的主意。呵,借着我的名头,他们倒是得了恩赏了,我呢?这把年岁了,还在彭城这样的乡野之地,做什么守城令,一世龟缩,一事无成!”

      “孑然一身,无子无女......识得她余阿若就是我薛斌此生最大的冤孽!”

      何缎听着挑眉,这连余长歌的乳名都出来了,看来两人真是识于幼时,缘分不浅。

      “每回都是这样,说是对我有意,偏偏从不肯见我,连五年一次外官入京述职,派女官接了折子就把我打发了,连御书房的门槛都没让我跨过一次。说是不在意吧,这次我被俘,派人多次交涉要保我性命,本也当她终于想通了,不再折磨于我。只盼她肯见一见我,不说与我名爵厚禄,就是召我入......也比这样庸庸碌碌过得一世要好,可她偏偏连见我一面都不肯,说什么余情未了,念念不忘,偏将这荷包还了来,早早就找好了你这么个人来替我,我薛斌何辜啊,这一生都要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如此强有力的情绪爆发之后,营帐之内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何缎觉得再听下去,对余长歌有点过于残忍,刚一起身,来自余长歌的记忆就不住翻腾上来。

      薛斌没有说谎,只是一切在余长歌的视角,就完全是另一番情形了。

      记忆是从十八岁登基后开始的,所以悔婚原因尚不可知,对于年轻的女帝而言,每天要做的事太多太多,偶尔拿出两人间的旧物缅怀一下年少的曾经已是极限。

      想着时过经年,再多的思念怕也淡了,想着他年少说过的,官场黑暗,世家污浊,只愿靠着一介清廉之身,造福一方百姓,哪怕是做个地方父母官,平淡一生,也好过在这腌臜场里滚过,也觉得朝中的一切污秽事他都不必理,就将人远远地外派了,左右薛氏一族还算听话,她也会保她族人一世荣华。

      至于两不相见,其实一切都不过一句近人情怯罢了。在余长歌心中,薛斌永远是曾经那个一身清正之气的少年郎,而她已经被污浊权势的淹没,双手沾满血腥,她这一生已然如此了,何必要再弄脏一个。

      薛斌尸身被翻出来那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留。

      她在心里自嘲,果然这帝位宝座,已经将她的心磨得比铁石还硬。

      埋了薛斌尸身的时候,余长歌把那个藕色荷包也放了进去,一抔黄土,盖了上去。

      之后一切如常,大军势如破竹,扫平叛乱,宣布三军班师回朝那一晚,距离彭城战乱已过去半年了。

      御帐之内灯熄了,夜深人静,周遭只有军马食夜草时的啃啮之声,伴着夜风传来。

      亲卫守在帐外,忽而听御帐之内响起说话声,本以为是陛下唤人,忙凝神去听,的确是陛下的声音,口吻却是来自不同的两个人。

      “殿下,您看,这是我......问了家中奶母后才做的,您拿着,不同我生气了吧?”

      “呀!真是荷包,你绣的?还是个藕色的这么女气。哈哈哈哈,薛兼之,你个呆子,我随口说的瞎话,你竟还当真了。”

      “你呀,就只管折腾我吧。还不是你上回说了,凭什么世上两情相悦的,都是女子给男子绣荷包,求平安符,你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要我给你绣一个,唉,哪有男子动针箕的道理?我不肯你还同我置气,没法子了,我只好瞒着小厮避着母亲,藏在床缝里,绣绣躲躲,足足磨了三月才成呢......你既是说笑,还是还与我吧,奶-母都说这东西针脚太粗,戴不出的,你丢了倒也清净。”

      “诶?你给了我,那自然是我的,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大胆!你还敢同本公主抢?我定要明日回了父皇,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殿下容我,小可岂敢啊......您不还也成,那可说好了,待两年后,公主府开府时,也得把这个带上......”

      之后的话语都是梦里的絮絮细语,亲卫觉得探知了主上隐秘,有些尴尬,正欲走远一些。忽听一记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打翻了,亲卫赶紧冲进去护驾,帐外明火执杖,照出地上的残碎灯盏,而白日还在犒赏三军,英姿飒飒的女帝,此刻青丝披肩。露出鬓边的一缕白发来,两手不断在床榻上摸索翻找。

      “陛下在寻什么,臣下同您一块寻。”

      “我那个藕色的荷包呢,明明记得带出来放在枕下的,这会怎么不见了?”

      亲卫身为男子,跟随女帝多年,刀山血海一道滚过来的,眼见过多少手足兄弟死在眼前都不动声色的人,此刻却忍不住鼻头发酸:“陛.....陛下,那个荷包......早随着薛守城令一块去了。”

      女帝像是一个丢失了糖果的懵懂孩童,面对亲卫的两行热泪,怔愣一会才道:“是吗?哦,对.....是朕记差了,看来真是年岁大了,这点小事都记不清了......”

      何缎是个见不得这种桥段的人,加上这身体又是余长歌的,回忆至此,一抬手才发现,已经泪流成行,她擦了两把,就听隔壁帐中岚明不再装着王广的语气,直接问道:“女帝十五岁那年,你二人究竟为何婚约作废?”

      何缎屏息听着,她也很想知道,到底什么原因,让两个人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等了一会,薛斌面目扭曲,浸满了不甘不愿的一双眼睛再没有年少时的正朗清俊,他恨声道:“哼!什么女帝,不过是一个为掌权柄勾引亲父的妓-子罢了,就她,也配为帝?”

      信息量太大,何缎立时感觉余长歌的身体心绪翻腾,一时难平,而玉笺也在此时亮起,平展传讯来说余长歌的第二滴血泪已经消散,何缎走进薛斌的营帐,同岚明示意血泪已散,莫再发问逼迫。

      再问下去,这旧爱的意难平是散了,只怕要添上一道新的怨恨执念了。

      岚明点头,薛斌见了突然出现在他帐中的女帝,不知刚才的话被她听去了多少,却是惊吓得快要晕了过去,他像是被人梗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再没有刚才痛斥女帝的惊天胆量。

      他一下扑将在女帝脚下:“陛陛陛.....陛下,臣是之前被周韬过吓,失了神志,这才胡言乱语......”

      说到一半,也觉得实在难编出什么言语来为自己辩解,只不住地向女帝磕头。

      何缎替余长歌看着这个爱了一世,念了半生的男人,此刻向一条狗一样地乞求自己饶他性命,终于再压不住体内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薛斌没磕几下,便因极度的畏惧而昏了过去,一道白光自他颈边升起,显然是消失的咒印,岚明挪步就要去追,忽又看一眼寄身于余长歌,刚刚才吐过血的何缎,略有犹疑。

      何缎就手扯了女帝怀中帕子揩了一把嘴角,朝他摆了摆手:“快去追,我不打紧,修仙之人哪有不受伤的,更何况这血还不是我自己的。”

      岚明冲她点了点头,身形掠起,急急追去。

      之后便是场景再转了,这一回的情形与之前化解两滴血泪是都不同,她既不完全是自己的身体,也不完全寄生于余长歌体内,就像是角色扮演游戏,面前是人物和场景,全环绕的视角,她不能用意念操控余长歌的身体,只能在关键时刻替她做出选择,就像某些文字游戏一样,视角终究是抽离的,好像隔着一个屏幕,代入了角色但又没有完全代入。

      原本也算是中兴霸主的姜帝极为疼爱已逝元后的一双儿女,可在余氏十五及笄礼前后,忽而闹得父子离心,父女生分,姜帝慌于政事,姜国上下了陷入了内忧外患的三年,继后病逝,姜帝临终前莫名将皇位传于余氏,继后所出也都被一道圣旨送到祖陵去为姜帝守孝,这三年发生之事却是一笔带过

      一间纵深宽阔的宫室之中,居中象牙床垂下秋香色的纱帐下,石青色绣梅花的靠背和褥子齐齐整整地堆着,临窗的小几上摆着铜象鼎,此刻正燃着线香,冉冉升起一层烟雾,另一侧是一人高的梳妆镜,台面上堆着,各色匙箸香盒,钗环玉饰,琳琅满目地铺了一桌子。

      镜前的小公主却似遇上了什么麻烦,托着腮拨了一下女官递到面前的青玉点翠步摇,无奈道:“回回都戴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好看,重又重,烦死了。”

      身边女官还在劝:“待会是国宴,陛下要在宴上会见藩国主君的,所有公主皇子都要出席,殿下您可千万别使性子,再穿一身戎装的到席上,不合规制不说,往大了说,可堕我姜国国威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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